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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2021-11-12陈玉龙

散文百家 2021年10期
关键词:馍馍粉条豆腐

陈玉龙

陕西省榆林市第二十八小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时光过得总是很快,转眼间又一年,子鼠奔奔跳跳留下满地鸡毛扬长而去,丑牛摆头摇尾满载欣欣向荣欢快而来。

新年来临之际感慨万千,在感叹年增一岁的同时,也为渐逝的青春而惆怅万千。所有过大年活动悉数取消,过去满街的红灯笼看不到了、簇拥的年货市场也少了几分烟火味,熙熙攘攘的商场更多了几分匆匆,放眼望去整个城市尽显冷清,但这座城市从来都不缺坚毅和坚决。此时,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年”,一幕幕的欢快和祥如场景放电影般的从眼帘闪过,那是多么令人怀念和留恋啊!

那些“年”,我们记忆犹新、常驻心间。过了冬月便是年,直至正月二十三才算过完年,前后历时近两个月,人们过得欢欢喜喜、过得红红火火。虽然那些年我们很穷,但我们从来不畏惧长大一岁,也从来不缅怀过去,只期望一年比一年穿的更好,吃得更香。

那些年的“吃”,虽然粗茶淡饭,但年味十足

冬月一过就拉开了过年的序幕。杀猪宰羊是必不可少的,通常请村中的屠宰高手承担宰杀任务,十八岁那年我也曾“小试鸡刀”,由于胆量小、技术差,没有成功,时至今日还记得那只老公鸡久久挣扎不能咽气的情形,至今深感罪孽深重,此后再无此想法,也再未敢杀生。虽然喂的猪斤称不大,羊也只杀一只,但还是很盼望杀猪宰羊,一年的粗茶淡饭下来,肚子里早就搜肠刮肚了,打牙祭、开荤腥急切的很。但也只能留下一小部分食用,其余的大部分是要卖掉的,羊肉只留一件件,过年还要炖上一锅锅,包饺子也得留上点,猪肉留下一个坐墩墩就够了,炒菜、烩菜总得放上点肉才有味。没有猪羊肉的年那就只能叫“素年”了,哪怕是光景最差的人家多少也得备上一点肉。卖掉的猪羊肉所得的钱,用于购买年货或维持家用,也总得给孩子们留点压岁钱、给老人们留点孝敬钱,来迎送往也要留些余钱。留下自用的猪肉羊肉,储存方式也不同于现在,因为没有冰柜和冰箱,农村用来喂牲口用的牛槽或驴槽便派上了用场,把两只牛槽相对扣在一起便是天然的冰箱。里面的肉冻得硬邦邦的,极大程度的锁住了牛羊肉的鲜味,这时便只等过年了。

一个腊月总是很繁忙,早早的就开始张罗着备办“年茶饭”。压粉条、做豆腐、炸丸子、炸糕、蒸馒头、生豆芽、做浑酒……不管光景好的还是赖的,谁家也一样不少,各具特色。我想这也是对来年的一种祈福和美好的愿望,更是对全家人辛苦一年的犒劳。

压粉条原材料是黄土高原的特产--洋芋淀粉,时至今日清楚的记得洋芋淀粉用量很大,大约要用掉一面粉袋的洋芋淀粉。先在大锅上架一个大的饸饹床子,把打好的膏子和淀粉和起来揉成团,放到床子中间的眼儿中,压下去的粉条在翻腾滚烫的水中迅速变成粉白色,捞出来后在缸中过凉,粉条立即由乳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透明色,抓起一把一吸溜就下了肚。捞出来之后便晾在了架子上。第二天粉条冻住后便用铡刀均匀的切成约一尺长的段,整齐的装在袋子里。正月粉条的用量是最大的,因为滚粉汤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待客饭。

做豆腐也是一项大工程,头天晚上泡豆子,第二天早上磨豆子,中午做豆腐,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磨豆子用的是两层的石磨,磨盘中间有孔,均匀的用勺子舀起豆子倒入圆孔之中,上层石磨一侧有手推的木把手,推动上层石磨的把手,在上下两层磨扇凹凸石槽的挤压下将豆子磨碎,磨的过程中不时的要向磨眼儿里倒水,只见乳白色的豆浆流水般的淌在下方的水桶中。做豆腐也是一项技术活,经母亲的双手酿制的豆腐总是又香又甜又糯,经过“磨豆制浆、卤水点浆、压制成型”等一系列工序后,热腾腾的豆腐就出锅了,豆腐还在冒着热气,就迫不及待的蘸上醋蒜吃上一疙瘩,那味道至今回味无穷。

蒸黄米馍馍和白面馍馍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正月亲戚间相互“走动”的“人情门户”大抵都是黄、白馍馍,所以,蒸的馍馍数量就非常可观,记得最多的时候家里蒸过黄、白馍馍各一大瓮。正月里走亲戚总是会带上几个黄馍馍或者白馍馍,美其名曰让人家尝一尝,其实是各家条件都比较差,再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礼信”了,当走亲戚回来的时候照例会背回一大袋馍馍。也许这正是最原始、最淳朴的、最真诚的“礼尚往来”了。

无论怎么准备,年夜饭终归是主角,年三十早上早早起床,繁忙的一天便开始了,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一个“吃”字,起锅烧油炸油糕、炸丸子、炸豆腐、炸蛮蛮片……总之离不开油炸食品。下午随着夜幕降临,丰盛的年夜饭便上了桌,通常是四菜一汤、还得加一锅羊肉,还有一个菜必不可少,那就是一条清蒸鱼,预示着年年有余,也期盼着来年的光景越过越好。

那些年的“喝”,虽然清汤寡水,但踏踏实实

小时候夏天降温解暑的冰棍好像是唯一的饮品,冬天就实在记不起又什么饮料了,更没有现在的雪碧、可乐之类的饮料。眼瞅着就过年了,总得置办些“酒水”,父亲的一瓶秦川大曲便是上好的白酒,外加一瓶白葡萄酒和一瓶红葡萄酒,就算高档次了。大年三十晚上年夜饭吃过后,一家人照例围坐在炕上,炒几个小菜,冲一杯清茶,晚辈就开始依次给长辈敬酒,敬酒是要给压岁钱的,压岁钱从最早的五毛、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一直到后来的二十、五十、一百。敬酒过后就不讲究什么规矩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畅所欲言。记得有一年大年三十,年夜饭后偷偷的小酌了一杯葡萄酒,感觉甜甜的,味道不错,于是背着大人,开怀豪饮,不一会一瓶子就喝了个底朝天。霎时满脸通红,觉得天旋地转,傻哭傻笑、东倒西歪,在炕上过来过去打滚泡蛋蛋。这样的感觉虽然成年后经历了无数次,但唯独那一次印象最为深刻、最为难忘。

陕北过年前后有一种独特的饮品,叫“浑酒”,它的制作过程也比较复杂,我觉得和酿酒有几分相似,说不准正是从酿酒工艺中演变而来的。当年的新糜子是上好的原材料,浑酒的制作需经过“制曲、炒制、蒸糕、发酵”等诸多工序才能完成,前后大约历时半个多月。做好后盛在较小的瓷瓮中,放在炕头扪上被子,温度越高发酵越好,味道越悠长。食用方法异常简单,在锅中加适量水,水开后舀上一勺倒入锅中,放入糖精或白糖,一两分钟后又甜又酸的浑酒便出锅了,有人评价“闻起臭、喝起香”,也许这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尤其注意的是不胜酒力的人还可能喝醉。

陕北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勤劳的双手不但发明了无数种美食,而且创造了美好幸福的生活。

那些年的“穿”,虽然朴朴素素,但知足常乐

冬季集市上裁缝部的生意最为红火,宾客络绎不绝,那个年代买衣服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也舍不得买成品衣服,多数人都是在集市买布料做衣服。小寒前后学校就会放寒假,这时家长就会领上孩子做上一套新衣服,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奔向裁缝部,满脸的自豪和幸福,全年就做一身衣服能不高兴吗?衣服的款式大抵都是五个扣子的中山服,颜色不外乎蓝色、黑色和军绿色。那时候给孩子做衣服总会做的大一些,主要是为了第二年、甚至第三年都能继续穿,孩子多的人家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还能穿个一年半载的,所以小时候无论谁家孩子的衣服袖子和裤管都能编上一两圈。不管丑俊总归是新衣服,穿上还是美美的,甚至晚上睡觉都舍不得脱下来。

过年穿的新鞋,清一色是妈妈衲的千层底条绒步鞋,又踏汗、又耐穿,冬季农闲时母亲便开始衲步鞋,鞋底是把烂衣服一层一层的用浆子粘在木板上的,晾干揭下来便是做布鞋底的材料,因为有很多层,所以叫千层底。一双完好的步鞋也要经过“粘鞋底、剪样子、衲鞋底、做帮子、粘面子、缝合”等步骤,一双布鞋前前后后也得个六七天才能完成。当然步鞋的尺码也是毫无例外要大上两三个号码的,也是为了弟弟妹妹能接着穿。

那时的生活朴朴素素、快快乐乐,人们过得知足、过得快乐,追求朴实、追求自然。

那些年的“乐”,虽然简简单单,但美满幸福

心心念念盼望的大年三十终于如期而至,孩子们最期盼的就是放鞭炮了,一挂鞭炮一次性燃放真舍不得,只能拆开引信一个一个小心的拿下来,揣在兜里一个一个的燃放,走到哪就放到哪,就像报信的信使一样,只要听到门外有鞭炮声就知道要有人来,不一会自家的孩子一溜烟就跑的不见了踪影,回头才发现,家中的洋火不见了、香烟不见了、敬土神的香也不见了,不用猜,一定是被孩子们拿去燃放鞭炮了。没有响的“哑炮”捡起来也有用,从当间掰开,用香头一点火药瞬间燃起,一道耀眼的光芒从眼前闪过,晃的眼睛老长时间看不见东西,孩子们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老婆打老汉”。不响的“哑炮”也可以用锤子砸,一锤子下去清清脆脆的响一声。大年三十晚上谁家烟花买的多,谁家房前屋后,脑畔上、硷畔上就会人头攒动,前来看“红火”的人络绎不绝,我想除去看电影、听说书、看电视之外,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红火”了。

那些年看过的电视剧现在仍然记忆犹新,过年前后放的电视剧都特别好看,有古装剧、有现代剧,有神话剧、有历史剧,《封神榜》、《海灯传奇》、《白眉大侠》、《包青天》、《渴望》等等。每天晚上播两集,哪怕天塌了也要看,一集也不能误了,耽误上一集就好像错过了一生,不止小孩、大人也一样。那时家中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对于大部分还没有通电的乡镇来说,有一台电视机,确实是一个高档物、稀罕物,不亚于火箭上天、蛟龙入海。全村人把我家围得水泄不通,来的早的炕上座、来得迟的地下做,安顿了羊牲口最后来的,只能门口坐,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坐了个满满当当,甚至都坐到了锅台上。电视剧放完了仍然意犹未尽,人走后满地的瓜子皮皮、花生皮皮、苹果把把,能铺厚厚一层,人虽然多,也很吵,但那时候的邻里关系非常融洽,谁也不讨厌谁,谁也不眼黑谁。

那个年头,能玩的玩具真不少,而且都是自制的,唯一购买的玩具便是一个铁皮做的跳跳青蛙,但我觉得远不如充满乡土气息的游戏,有考验灵活度的“顶拐拐”、考验技巧的“滚铁环”、考验精准度的“打瓦”、考验运动天赋的“滑冰车”、考验智力的“拐牛角”,当然还有天冷衣单、报团取暖的挤暖暖等等,哪一个游戏不是自创的、哪一个玩具不是自制的。这些玩具、这些游戏带给了我们多少快乐时光,让我的童年既无愁、又无虑,直至现在我仍然无限怀念儿时的人、儿时的事。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一转眼到了不惑之年。原来盼望过年,一挂鞭炮、一件玩具,一身衣服,就是全部;现在害怕过年,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票子,还觉不够。我们所想的、所盼的、所要的全都梦想成真,可我们是否曾想过:我们得到了很多、我们也失去了很多!但愿我们能不负韶华、砥砺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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