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的传播与接受 ——以《丰乳肥臀》为例

沈南洋

重庆外语外事学院

莫言作为首位中国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自20 世纪80年代以来凭借着一系列的乡土文学作品在中国大地上大放异彩。又因其作品有着浓郁的中国地域特色，且采用西式的叙事手法，备受欧美读者的喜爱。莫言的作品常常被贴上“新感觉小说”、“新历史小说”或“文化寻根小说”的标签。在创作方法上深受作家马尔克斯及西方现代派、后现代派文艺思潮的影响，作品里充满了荒诞、原始和离奇的色彩，性和暴力被视为生命的原始动力在作品中被浓墨重彩的展现出来，这一系列特征，仿佛都更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味蕾。本文以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的传播与接受为研究重点，以《丰乳肥臀》的翻译风格及策略为示范，深刻剖析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获得成功的原因，从而探究中国文学如何经由翻译路径实现“走出去”战略。

一、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的传播与接受状况

莫言小说被视为魔幻现实主义与中国乡土写实主义的结合体，“在中国当代主力作家群体中，莫言是被译介到海外最多的作家之一。”据统计，迄今为止已有英、法、德、日等近三十种译本。莫言小说在海外传播主要由三个文化圈构成：一是以日韩越为主的亚洲文化圈、二是以德法为主的欧洲文化圈、三是以英美澳加为主的英语国家文化圈。其实中国文学作品在英语国家一直处于边缘位置，2009 年的一份数据表明，中国小说仅占美国当年的外国文学出版总数的百分之四。在这些为数不多的中国译作名单里，莫言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莫言的小说能在英语国家传播开来并产生重要影响，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英译本译介人葛浩文。由于葛浩文本人在翻译界有着很高的声誉和地位，这非常有利于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推广。自1986 年起，葛浩文便不断地将莫言的作品介绍给英语读者。他几乎将莫言的所有代表作都译成了英语，并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因此学界称葛浩文为“中国文学在英语国家的接生婆”或“西方首席汉语文学翻译家”。德国汉学家顾彬曾说:“没有葛浩文把莫言的小说翻译成英文，莫言的影响力恐怕难以深入西方。”葛浩文翻译的莫言小说主要有如下几部：《红高粱家族》（1993）、《天堂蒜薹之歌》（1996）、《酒国》（2000）、《师傅越来越幽默》（2001）、《丰乳肥臀》（2004）、《生死疲劳》（2008）、《变》（2010）、《檀香刑》（2012）、《四十一炮》（2012）、《蛙》（2014）、《透明的红萝卜》（2015）。那么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的传播状况如何？窥其销量，便可得知一二。在美国销量最高的为《红高粱家族》，自英译本发售以来，已销售2 万多册，位居第二的是《生死疲劳》，位列第三的是《天堂蒜薹之歌》，第四位是《丰乳肥臀》。在英国销售量排第一的仍是《红高粱家族》，其次是《丰乳肥臀》，第三的是《天堂蒜薹之歌》，第四的是《生死疲劳》。在澳大利亚销量最高的的仍是《红高粱家族》，位居第二的是《蛙》，第三的是《丰乳肥臀》，第四的是《酒国》。莫言作品在其获诺贝尔文学奖前销量是逐年递减的，但在2012 年获得诺奖后，售卖量瞬间达到最高值。在获奖后的两年内售卖量在美国均达到2 万册/每年，但在2014 年之后又呈现出逐年递减的现象。莫言小说的所有英译本都出自汉学家葛浩文之手，他对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的深入传播是功不可没的。然而他受“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为了迎合英语读者的阅读兴趣，对莫言原著进行过滤、改写、美化，从而使中国文学披上了英美文学的外衣。葛浩文的这种写作般的翻译，虽基本把握了原文的精髓，并做到了大体上的形神俱备，但在全球化视野下，他违背了文学本应跨越种族、国家界限的原则。这不仅为中国文学在英语国家的传播和接受埋下隐患，也不利于中国文学实现走出去的战略。

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的接受体主要为学者、教授及中文专业或比较文学专业的硕博研究生。对莫言小说进行出版的机构多为学术型出版机构，如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都出版过多部莫言小说。莫言小说在英语国家里获得多次奖项，如1993 年《红高粱家族》被美国权威文学评论杂志《当代世界文学》评为年度最佳外文小说，2009 年《生死疲劳》获得第一届美国纽曼中国文学奖，以上奖项都能客观地表明了莫言小说在英语世界传播以及接受程度。除此之外，一些报纸及刊物对莫言小说的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2000 年美国重要期刊《今日世界文学》刊登了一系列与莫言作品相关的评论文章，如《从父权世界到母权世界：论莫言小说〈红高粱家族〉与〈丰乳肥臀〉》、《西方人眼中的莫言》、《莫言的文学世界》。据统计，《纽约时报》累计发表莫言相关评论文章28 篇，《纽约时代书评》累计发表9 篇，《大西洋月刊》累计发表29 篇。这些评论文章普遍认为莫言的小说描写的是，不公平的、暴力的、悲剧式的农村生活，但这种生活是充满生命力的，是作者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来书写的朴实的中国农村生活。

二、《丰乳肥臀》的翻译策略

德国汉学家顾斌曾说：“莫言能获得诺奖，翻译居功至伟”。至此莫言小说各语种译本成为学者们争相研究的对象，“翻译”也被视为莫言小说在海外成功传播的关键。本文以《丰乳肥臀》英译本为示范，探究其翻译风格与策略。《丰乳肥臀》的翻译并没有遵循传统的、完全忠实于原文的、逐字逐句的翻译，而是采用“整体翻译”的策略。这种翻译理论兴起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描写翻译学派，“将翻译放在政治、文化的大背景之下研究，提出翻译的“不完整性”和“操控理论”，认为翻译不仅仅是单纯地进行语言文字转换，而是译者创造性的所为。”在这种“整体翻译”的操控下，莫言作品更容易被翻译成受英语读者青睐的版本。因此，莫言小说经葛浩文翻译之后具有浓厚的当代英美文学色彩，很受英语读者的喜爱。在这种不以“忠实”、“等价”为首要原则的翻译理论操控下，葛浩文的翻译往往忽视源语作者的原创性、而突出了译者的再创造性。因此英语国家的读者所读到的不是原汁原味的莫言小说，而是被葛浩文整体翻译后再创造的莫言。在整体翻译的前提下，葛浩文常常使用删减、增加、改译、改变原章节顺序等多种方法进行翻译。因而顾斌认为其翻译是缺乏理性的。此外，葛浩文十分看重译本的销量，为了商业上能取得成功，他的译作尽量迎合英语读者的阅读需求，消除文化疏离感。葛浩文本人曾直言不讳的说：“外国人喜欢看的中国小说一定要性爱多一点，政治多一点。”因而他的译作往往过度的夸张、渲染能引起读者兴趣的中国特色文化，反而忽略作者的原创精神。 葛浩文在翻译过程中受控于英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取向，因此他的译文是有目的过滤，难免与原著所蕴含的文化精髓相背离，而显得有些狭隘。

葛浩文的整体翻译策略的影响是双面性的，一方面他以“西方中心”主义为出发点，具有狭隘的民族性；另一方面他的翻译规避了中英文直译后的的不可读性。使得英语读者能够更加主动、积极地阅读、接受莫言的小说，从而更有利于莫言小说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例如，《丰乳肥臀》中这一段话的翻译，更能体现译介人对原文的把握与文化内涵的处理的重要作用。［原文］母亲说:“你小舅舅的病，就这样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他命大，怎么都能活；他要命小呢，华佗扁鹊转了世，也救不活他。”［译文］Mother said,“Whether your uncle lives or dies is in the hands of fate. If luck is with him，he’s bound to live. If not, even if the magical doctors Hua Tuo and Bian Que came back to Earth, they couldn’t save him.” “华佗”、“扁鹊”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就是神医的象征，但在英语国家中却没有相关表述，为了让英语读者能都读懂，葛浩文将“华佗”、“扁鹊”二人译作“拥有魔法的医生”，这就是葛浩文处理译文的高明之处，这样的例子在其译作中不胜枚举，此处不过多列举。

三、莫言小说英译本获得成功的原因

莫言小说能在英语世界广泛传播，从根本上看，是其作品的内在魅力吸引了无数英语读者。当然，这也不排除诺贝尔奖带来的巨大光环对作品传播所起的推波助澜作用。莫言在创作手法上，明显的打上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烙印，他打破中国传统的写实主义创作手法，将现实与幻想糅为一体，通过时空颠倒、时序并列、多角度叙述、动物叙述等手法来讲述百年中国的历史变迁，这使作品显得更有层次感也更加逼真感，也更能吸引外国读者。莫言小说蕴含的“中国文化色彩”是吸引海外读者的关键性因素，莫言的诸多作品都是以来自中国农村的普通农民为主角，讲述他们在历史浪潮中各自的命运变化、人生际遇等。其作品展现的中国历史与文化都让英语读者耳目一新，为了解中国打开了一扇窗户。莫言曾说：“创作者要有天马行空的狂气和雄风。”因此他在创作中经常把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联系在一起，这样魔幻与现实融合一体、 细节逼真、层次分明、又带有直白的性爱描写，使得作品显得万象纷繁，从而引人入胜。

葛浩文对莫言获得诺贝尔奖，及莫言小说在英语世界的深入传播有很大的贡献。顾斌曾言：“葛浩文创造了国外的莫言”。莫言天马行空的叙事手法、撒欢儿式的语言能否在译文中等价体现，这考验译者的功力。葛浩文在翻译过程中，在尊重作者创作意图的基础上，进行写作般的翻译。这样，既不失原文之魅力，又能使译文读起来毫无生硬滞涩之感。葛浩文在翻译过程中始终把英语读者放在首要位置，译作能否消除英语读者的文化陌生感，并能产生共鸣，成为其首要任务。在面对原文中出现的大量冗长的细节描写时，译者为了避免译后的晦涩难懂，直接删减不译。为了遵循英语读者的语言习惯与思维表达方式，他在翻译过程中改变原文句法结构。莫言作品中经常出现佛教思想，有时葛浩文为了更迎合英语读者甚至把佛教元素替换成基督教元素。对于作品中出现的成语、谚语以及大量中国特有词汇，葛浩文都选择性的改写，从而尽量消除英语读者的阅读障碍。

四、总结

莫言是中国当代作家走向世界的最成功典范，他在海外世界的广泛传播与接受，除了其作品的质量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外，也离不开译者的努力及相关学者的大力宣传。莫言用丰富的想象力描写中国农村近百年历史的风云变化，使海外读者通过阅读其作品便能大致了解上个世纪真实的中国，这无疑是一种文化软实力的传播。由于文学作品是民族、地域特色文化的承载体，必须经由翻译路径来传播，因此语言严谨、结构清晰、文化展现精准的译本是文化传播的有效途径，也是助于中国文学和文化走向世界的关键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