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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 泽(组诗)

2021-11-12刘亚武

核桃源 2021年3期

刘亚武

新鲜的苔藓,在夏天

曾遭受过一个闯入者

空气中弥散着,陌生的寂静

幽暗的草树

与浑浊的水面

不属于我,那背后

隐藏着无数惊惶

和饥渴的眼睛

我没有深入腹地

去交换掠食者——

下一刻的异动

是的,除了作为一个人

已没有剩余

可失去的东西

我回到我的回忆里

沼泽没有消失

我的颤栗,还留在里面

山塘街之夜

烫金的夜色降临,光的面孔

质感而年轻,如同黄昏的余晖并未退去

或许它留存了,靠近尘世的部分

我们沿着七里山塘行走

在它的光与影里,一会是白昼

一会是黑夜

沿街的店铺与临河码头,扑面而来

急于抹去我们陈旧的记忆

要带着我们进入吴国,最深的山丘

无论怎样也走不出,一条街

或一条河的意境,不断迷失在

历史分岔的路口

那就慢下来,面对古老的阊门

我们有一堆可以做的事情

品茗,斗纸牌,喝高度白酒

谈论着阖闾、白乐天和林黛玉

直到曦光照临,仿佛这白夜永在

它的墨色,从未出现

枇杷考

西院的枇杷熟了,但手头并无采摘的器具

只能看着满树金果发呆

仿佛腋下就会生出,赖以飞翔的鸟羽

仿佛一接触到那温香,和吹弹可破的肌肤

就可以划一道白渍,然后喊一声

“枇杷落尽茱萸秋”

就可以不去管小学教材

如何诠释水果枇杷与乐器琵琶

是不相干的两样东西

就可以忽略汉赋里的枇杷,同名不同命

一个埋首人间

一个易木封王

我最想看到的一幕或许就是:

一只鸟愿意成为仙女的手

在披金的枇杷树上,奏出初夏的天籁

寒山贴

这样的冬日,我见证了你的凉薄

源自支硎山的寒泉,如同一道流水的谶语

五百年就可以让你回归萧疏

水臣居士雕琢半生

乾隆爷的圣眷,都是错爱

即便在江南,天道与行者小径

也很难一同归入,夕光的峰顶

现在我站在荒坡上,面对着一堆乱石发呆

千尺雪或惊虹渡,只是过客

养心泉波纹里残损的尊严

仰赖于可怜的水渍

岑寂的向晚,可听到山寺钟声

“万法无滞”,此刻收获宁静

我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回去后就生了大病

记得最后的山道边,腊梅花开得葳蕤

几乎遮蔽了整座山峦

白 露

一个人来到江边,开始安静下来

如同这江水与草树

一天天消瘦,夏天拦截洪水的沙袋

孤单地码在草地上

香樟与杨树的枝丫撑起的夜晚

让我几乎忘记,月亮还有一张

凝脂的脸,寒凉的星子伸出钓钩

秋蝉失语,夜跑人影子凋落

秋水生

一片杨树陪伴我,行走在

向晚的河畔,素日不羁的阔叶

并未发出沙沙私语

它们或许知晓,更凉薄的风

还在路上,而击溃夏天的河水

将随时越过堤岸

谁会成为混沌的异动者

可能河水也不愿意,明晃晃的

早已得到街灯的照拂

安静蛰伏在,河堤的剑匣里

发着光。天气预报说

美莎克台风,就要来了

清 明

——怀李贺、济慈、海子

此刻,冷雨加持的忧伤

并未影响,树木们在春天开花

我相信香樟抱香很久,只是未到

打开之时。风并不凌冽

但是卸甲已然开始,这些叶片

曾在很久以前的岁月,将深绿凝聚

一直让冬天介怀

穿过长夜霜河的树的羽毛

大片飘落,如同萧瑟的深秋

浪漫主义的旗帜,不停降落——

在长安,罗马,还有山海关

青春停留在二十六岁的永恒

好像满地红得发亮的树叶

并未从枝头落下,还在焦急等待着

金黄而芳香的花粒

锄 草

四月空气里一切都在疯长

父亲带着我去玉米地。锄头闪亮,青草黑暗

我们很容易就清除了春天——

很多荒唐的想法

有时候看到两颗伴生的玉米苗

在清风中摇曳。我变得犹疑不决

“你必须像清除杂草一样!”

我相信父亲的判断,可每当我清除一颗

总有痛感袭来,像不断锄去

身体的一部分

罗盘简史

起于纷乱的南朝,是济世,还是要安顿

残缺的山河?一代代风水师

在你指针的天池,层层加持

神秘的同心圈。哦,掌上地螺,微小乾坤

随时撕开时空裂隙,照亮生命迷途

岁月的烟火,渐渐模糊你的面孔

与我的城市在江湖中相忘

偶然在大海上,需要你温暖的手指

指点航程。你终于走出历史

重重包裹的围城。人造星辰已经覆盖

川剧变幻的本脸,我们正远离你的指引

让威严法相,回归往事的浩瀚

向南!向南!你并未消隐的肉身

是可以堪舆一根发丝的人心,稳守阳光气理

分金纳水,不断校正命运的风向

风总会吹到你身上

风总会吹到你身上

一株荷花首先点了点头,接着是一群

最后是满池的大多数,都在律动

个头高挑的,舞姿热烈而曼妙

身材偏矮的像是群演

那些尚未发育的小荷

和背风的几株,成为安静的旁观者

——这夏日乐章中,最不合拍的部分

不管在怎样的季节,风都是

天才的演奏者

一首曲子,有时要弹奏很多年

当那些舞者身心倦怠,回到枯叶的宁静里

这时,当初的小荷

以及那些未曾得到风的眷顾者

一下占据了舞台的中央

阳光干草

这光线,历经春秋删减

稀薄而沉默,将一张泛黄的面膜

沾附在万物的脸上

我们靠在北风的背面

只需要一小片,阳光干草

就够了

整个下午

在一处岑寂的小树林里

我曾恍惚过两次

每一次都只有短短几秒

有时如初生婴儿

有时似白发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