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还有一顿“耳朵的饭”
2021-11-11张金刚
张金刚
来回四里路,花了一上午,父亲到邻村痛痛快快地看了一出大戏。
到家已过晌午,还不忘在忙着热饭的母亲耳边念叨:“这戏太过瘾了,俩耳朵灌得满满的。”母亲不懂戏,嘟囔道:“耳朵灌满了,那肚子也饱了,别吃饭了!”
父亲意犹未尽,躺在炕上,枕着双手,“哼哼唧唧”回味去了。我懂父亲,酷爱戏曲的他,真有拿戏当饭吃的劲头,那句“耳朵灌得满满的”也一直被我津津乐道。
作家毕飞宇曾经讲过:“丹麦有一个三万人口的小城市,每年有六十个作家节。那里的酒吧都在朗读,到处是听的人。他们生活里有一顿饭,是‘耳朵的饭。”耳朵的饭,初闻,只觉是新鲜;细品,却深懂其意趣。看来,这耳朵也是需要“喂养”的。
许是遗传了父亲“艺术的耳朵”,打小儿我就钟爱文艺,艺术细胞一直在裂变滋长,以致最后终是吃了文艺这碗饭,把耳朵连带内心都喂得饱饱的。
曾在北京听过数场京剧和音乐会,我这近视眼且又坐后排,虽戴了眼镜,舞台也是一片绚烂的模糊,可不只剩“听”了嘛!即便如此,还是能在一板一眼、一曲一韵中畅快淋漓地饕餮一顿。静静地坐在人群后头,闭上眼,任佳音丝丝缕缕,滋养耳根……
一出京剧,锣鼓铿锵,丝竹悠扬,旋律婉转,令我迷醉,甚至跟着资深戏迷票友一起摇头晃脑、附和哼唱。音乐会,我选的民乐“中国风”,唤醒了我青年时的侠骨柔情,这“耳朵的饭”,着实美得很。
有时真感觉累着了我的宝贝耳朵,不光架着眼镜腿、绷着口罩绳,还要塞着耳机听广播,灌入海量资讯、美文和音乐。不过,应该它也累并快乐着,毕竟那可口的饭菜甚是享受。
我常光顾一档音乐节目,很对味儿。在小城健走,耳畔却可随主持人直播地点的切换,听到渤海的涛声、青海湖的潮声、林间的鸟语、城市的熙攘。精选的歌曲也很应景,总能触到内心柔软的地方。欢快的,像是吃了一顿麻辣火锅;安静的,像是喝下一碗暖心粥。老歌像是百吃不厌的家常菜,新歌像是创意惊艳的新菜品,耳朵被滋养着,腿脚似乎也有了劲儿,轻松万余步。
我也曾烹制过几道“耳朵的饭”,给我的朋友。“大餐”是两场朗读会,请到朗读爱好者,伴着优美的音乐讲述身边的故事。“甜品”是一首原创歌曲,“宵夜”是我公众号里的一篇篇音频文章,我写,请老师读,诸多枕上的听友,卸下一日的疲惫,静听,放空,安眠。
现实生活中,压力总是有的,我也不例外。纠结焦虑时,是该静享一顿耳朵的大餐了。只要把感官皆交于耳朵,总会轻松寻到称意的“大餐”。
我常到胡同、公园、菜市场转转。胡同里有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冰糖葫芦儿”“羊杂儿羊头肉”“豆腐脑儿”……一声声乡韵悠长的吆喝,都那么亲切动听。菜市场里,鲜鱼活虾、水果蔬菜、主食副食,聚集了城乡各色人等,汽笛声、叫卖声、谈话声、砍价声,还有炸油条、炸串儿、摊煎饼时的“嗞啦”声……谱成一曲最具市井味儿的民谣,抚慰凡人心。
生活丰富多彩,人间万千气象。随时带着耳朵在尘世间走一遭,听戏听歌听文艺,听风听雨听自然,听人聽事听世情,“把耳朵灌得满满的”,回来定释然轻松许多。这便是“耳朵的饭”,于我于你“如铁似钢”般的珍贵给养。
选自《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