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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2021-11-11张晋兴

鸭绿江 2021年33期
关键词:妹妹姐姐女儿

张晋兴

婚礼,儿子长跪不起

婚礼进行到高潮时,主持人动情地说:“新郎刘宁与新娘李玉花,今天走进婚姻的殿堂,首先要感激的是双方父母养育之恩。”这时,双方父母都胸戴红花、面带笑容地稳步上台,端坐在长条椅上。当主持人介绍完双方父母后,新郎刘宁双膝跪在母亲崔善香的面前,牵着妈妈的双手泪流不止,大声喊着:“感谢我的好妈妈。”接着他松开妈妈的手,磕头不止,都是碰地的响头。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都愣住了,父亲与岳父母也都非常惊讶。妈妈迅速抱住了儿子,用力制止儿子的行为,母子俩泪如泉涌,抱在一起。母亲一面讲:“好了好了,不哭了。”一面又掉着眼泪说:“大喜的日子,不哭了。”全场来庆贺的人都在震惊时,只见新郎的两个姐姐都上了台,一个抱着妈妈,一个抱着弟弟,都泪中带笑地劝说:“好了,好了,都不要哭。”站在一旁的新郎父亲和新娘的父母好像是被惊着一样,新娘牵着新郎的手,也跟着掉眼泪。新郎的父亲站起来,双手垂下,表情木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瞬间被染成了紫红色,也夹了几滴眼泪。这场景持续了几分钟。新郎和新娘跪拜了女方父母,仪式算结束了。大伙都恢复了常态,但见这四个人的笑容里还是含着苦涩的泪珠。

婚礼是在滨城最好的宾馆举行的。这天是2019年10月1日,国庆节。国人往往喜欢自家最高兴的喜事和国家的喜事一起庆祝。这场婚礼是新郎的两位姐姐筹办的,主持办事的是大姐,她是企业老板,企业经营得很成功,全家五口人都在这大连落了户。婚礼的举办地是国宾馆的海景观礼台,价格当然昂贵,饭菜上乘,环境优雅。这天阳光明媚,海浪平静,海水明澈透底。站在观海台上遥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在近处棒棰岛的映衬下,粼粼碧波,像一个巨大的明镜。吉林来的新郎的家人和来自内蒙古的女方娘家人,多数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见到大海。姐姐是把弟弟当成最亲最亲的人了,操办了这场隆重的婚礼,也是她们最真实的情感表现。

姐弟情

弟弟今年31岁,在大型客货轮上从事厨师长多年,每月收入三万多元,常年吃住在船上,消费很低。姐弟有个约定,弟弟平日挣的钱都交给姐姐保管,姐姐承诺交一付二。姐姐告诉弟弟:“你存一万我给你两万,存10万给你20万。”这是弟弟工作之初的约定,姐姐全部兑现了。现在弟弟结婚,姐姐已在大连最繁华的中山区三八广场购置了高级住宅。弟妹是内蒙古人,是货轮上工作多年的服务员。她和弟弟相恋多年,因文化低,母亲不同意,但两人始终恩爱,现在已怀孕四个月了,母亲终于同意了。两个姐姐为把弟弟的婚礼办得体面风光,费尽了心思。经过几个月的操办,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婚礼风风光光地举办了。双方老家的亲友加上本市的同学、朋友,二十多桌的婚礼成功举行了。一个打工创业者,能把婚礼操办得这么盛大隆重,很值得佩服。这都是三十五六岁的两个姐姐的精心操办。在这个家庭中,父母、姐弟之间有着诸多隐情。

大姐个头不高,15岁来大连打工。她的父亲几年前病危,可妈妈没有放弃,带着父亲去长春、沈阳、北京各大城市求医。父亲因为胃病,几乎不能进食,瘦得皮包骨。母亲带着父亲到处寻医求药,这一治就是五年多。父亲天天劝说母亲别为他治病了,不会好的,留点钱供三个孩子念书吧。母亲哪能忍心呢,她总希望奇迹发生。贵重名药和偏方全用上了,她总想从死亡线上救回父亲。几年求医,家里分文皆无,至亲好友的钱也借遍了。大姐初中毕业要上高中,需要350元学费,无处筹集。父母都是农村人,在生产队里本来收入就不高,以前凭农闲时做点事,打工赚点零用钱,生活也富裕过。这几年,姐弟三人只能糊口活着。大姐要上学,去找三个亲大爷、四个亲舅舅借钱。跑遍了几家,分文没借到。她在家大哭一场,躺了几天,也只好认命了。“书不能念了,家里还有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小四岁的弟弟,他们还得念书呀,我是老大,家庭的责任我应该帮父母分担了,上学的事以后再说吧。”姐姐觉得打工挣钱,帮助妹妹、弟弟继续安心上学,帮助爸爸治病,为妈妈分担,这才是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从此,15岁的姐姐去过长春、哈尔滨,后到大连,经过20年的努力,在大连站住脚,把父母、妹妹、弟弟都迁来了大连。现在她又成功给弟弟举办了非常体面的婚礼,她是从妈妈那里继承的慈祥和坚强。

弟弟在婚礼这一跪一哭,既是感谢姐姐,更是感谢这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妈妈。在十几年前,弟弟就曾跟妈妈表示过:“您就是我的亲生妈妈,我一生不会再认别人为母,我会养您,保护您一辈子。”

幸福的婚姻

那是20世纪70年代末,崔善香高中毕业后,因家在农村,城里不招工。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队里干活儿,队里收入很低,她就随母亲在家加工山东大煎饼。父母是20世纪60年代来东北插队的,烙煎饼是行家,这也能帮家庭挣点收入。大哥结婚,在挨着自家的房头上买了一间小婚房,几年以后生了孩子就显得小了,再因门挨门住着,母亲与大嫂相处得也不好,家里帮大哥在别处又买了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大哥原来住的房子,母亲就张罗着向外卖,当时老百姓收入都很低,不好卖,母亲也犯愁了,家里的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这事只能她操办。

有一天她碰到刘虎的父亲老刘头。老刘头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家八口搬回城里,全家没工作,租房子住,很困难。大儿子刘虎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家都没安定,啥事也办不了。母亲就起了善心,说我那儿有个小房你买下吧,钱以后再给。这正合了老刘头的心意,当下就领着儿子刘虎来看房。他们一看就相中了,母亲简单地招待他们父子吃了一顿饭,房子也成交了。

这些事崔善香都蒙在鼓里,根本不清楚。而后,刘虎也常来收拾房子,没话找话地刻意接近崔善香。突然有一天,刘虎的父亲带着点心和酒,领着刘虎来提亲。崔善香这才知道,但她根本不同意。刘虎个头矮,没有文化,没有工作,崔善香理想中的丈夫是高大威猛、有文化素养、有体面工作的,刘虎这样的条件怎么能托付终身呢?她当时就跟父母表态,坚决不同意。

房子被刘家买下了,也收拾好了,刘虎常常一个人过来住。几个月以后,刘虎的父亲恢复了工作,户口也进城了,并安排了住房,刘虎与弟弟也都安排了工作。刘虎的父亲还补发了下乡期间的工资,家庭生活稳定下来了,房钱也如数付了,生活境况超过了崔善香家。刘虎搬过来住的一年多,还算个稳当老实,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是有职业,比起农村挣工分还是高不少的。崔善香对刘虎没了反感。刘虎大崔善香三岁,也认可他可以做朋友相处了,可母亲听说他工资才三十几元钱,不足以养家糊口,又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崔善香这次意见坚决地同意结婚,她想象着跟他结婚以后,自己的户口也能进城,有了孩子也是城里户口了。工资不是问题,以后会涨高的。

崔善香在父母的反对下,与刘虎登记结婚了,婚后还算恩爱幸福,刘虎正常上下班,早出晚归,崔善香与娘家一门之隔住着,还是与母亲一起烙煎饼挣加工费,婚前婚后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结婚的第二个月,崔善香怀孕了。小两口都很高兴,天天盼着这爱情的结晶如期降生。刘虎挣得太少了,双方父母也都不富裕,不能在孕期增加什么营养,崔善香瘦小的身体更单薄了。她没有怨言,觉得只要两人恩爱,日子会好的。十月怀胎,长女健康落地,母女安康,这已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了。

刘虎三十几元的工资,不足以养这三口之家,这种情况是无法改变的,小两口研究决定,刘虎辞去正式工作,自谋职业。20世纪80年代初期,社会已经改革开放了,说干就干,刘虎也投入创业大军。

辞职以后,刘虎先在建筑行业做临时工,这样收入是原来的两倍。后来又开始收购废品。他开始是用手推车收购废品,几个月后改用小型电动三轮车收,一年多以后改用轻卡汽车收购。这时家庭生活得到彻底改变。他们又在离父母家不到50米的地方买了一栋带大院的农村大宅。刘虎也真有能力,小家庭其乐融融,崔善香的金银首饰也都购置齐全了。

长女六个月大时,崔善香又怀孕了,这回孕期保养可都跟上了,小夫妻俩始终在甜蜜地期盼,再生个儿子就更完美了,可是如期到来的还是个女儿。妹妹也经常来看望姐姐和两个小外甥女。崔善香正在享受着婚后幸福。她精心地养育着三岁和两岁的女儿,丈夫回家后也抱着小的、扯着大的,她才能做饭干家务,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1983年7月的一天,很晚了,刘虎还没回家,等孩子都睡下了,崔善香到母亲家想让妹妹去帮着找刘虎,结果妹妹也不在家。她不好意思向父母讲,三个哥哥都结婚成家,而且住得都远,也没去告诉他们,就回家等着。后半夜一点多钟了,刘虎还没回来,这是结婚四年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把锅里的饭端出来,自己也是天快亮了才小睡了一会儿。

早晨不到七点她就起床,想去母亲家找与自己最知心的妹妹讲两句心里话。她只能把事情告诉妹妹,对外人还是有所保留的,因为只有妹妹跟自己是无话不谈的。可是妹妹昨晚也没回家。妹妹比自己小四岁,高中复读四年也没考上大学,也没去生产队里干活儿。因为没工作,只能偶尔帮自己、帮姐夫干点活儿。她没恋爱没男朋友,为什么晚上不回家?妹妹胆小,从来没在外面过夜,这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他俩碰到危险的事,心悬起来。她越想越怕,回家看着两个孩子掉眼泪,大姑娘看妈妈哭了,给妈妈擦眼泪,姑娘越擦,妈妈的眼泪流得越多。她浮想联翩,发生什么事了,他俩还安全吗?和父母、三个哥哥能去讲吗?他们都有工作,父母年老体弱,先等等吧。可自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分分秒秒都等不下去了。

又一个24小时过去了,崔善香也是想了24个小时,几乎没有眨眼,也没有丝毫困意。早晨八点钟,她不得不去跟父母哭诉这件事情,母亲和自己一样,因为妹妹的事也是一夜未眠。父亲找来两个在生产队干活儿的哥哥研究怎么办,全家都意识到这是天大的事情。刘家和崔家相隔不足三公里,如果发生了这种无法想象的事,老崔家和老刘家十多口家人怎么有脸待下去。还是不要声张,两个哥哥费心寻找吧,父母知道这是天大的事,但未见事实,不能过早下结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愿都平安无事吧。

到哪里去找呢?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一天、两天、三天……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二哥是工人,每周休息一天,也参与找寻。明知找不到,可家里两位老人的“圣旨”,不能不办,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只能停止了,不能去派出所报案,那就等于公开了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不光彩的事情,如果公安部门介入,如果他俩在一起,一定要收监的,那就更丢人了,全家意见一致,也只能这样了,只能两位老人和崔善香自己扛着了。

平静的生活

崔善香有一个姐姐、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大姐是父母收养的,早已远嫁他乡。两个哥哥在生产队里干活儿。二哥当了工人,已经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比自己小四岁的妹妹崔善英,父母惯着她,高中复读了四年,连个大专也没考上。妹妹既不参加生产队劳动,也找不到工作,父母和她本人也从未想过工作的事。因为离姐姐近,经常到姐姐家来,逗逗两个外甥女,唠唠家常。妹妹有点寡言,性格内向,与外界社会接触很少,但常来陪自己,帮忙干点家务,所以也感到妹妹很亲切。

这时的崔善香有两个女儿,小孩子衣服都是自己做的,自己做童装还算不错,邻居们经常求她帮着做几件。大家都赞扬说比商场买的还好。那时商场的童装专柜还很少,市场并不繁荣。崔善香家里的收入不高,就萌生了做童装销售的想法。崔善香除了做家务、带好两个女儿,就是加班加点地做服装,丈夫跑市场销售。卖服装变成了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妹妹当然也是了解这个生意的第三人,有时与姐夫一起去卖服装。她只能给姐夫看摊,并没有参与多少销售,有时他们还坐长途客车到临县的市场去卖,当天回不来。就这样,时间大概过去一个多月,妹妹突然不做了,说身体不舒服。这种情况姐姐最知情,妹妹从小娇生惯养啥活儿不干,父母都护着,在市场卖服装这种风吹日晒的活儿,她哪吃得了这个苦。

妹妹自从不卖服装了,在家待着的十多天也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自己家帮着干家务或者唠嗑儿了,估计是和姐夫有什么矛盾了吧。崔善香也没过问,心想用不了多久,妹妹还是能经常来的,因为妹妹特别喜欢两个外甥女。可这次老公刘虎失踪,怎么她也不见了呢,这是不是另有隐情呢?妹妹说身体有病,又是什么病呢?在自家发生了这种未解之谜,跟谁讲呢?父母不能讲,三岁两岁的女儿能讲吗?

自立生活

家里丢了两个人,找了半个多月,杳无音信,只有崔善香知道两个人一起去卖小孩服装,对外人不能讲,不能报案,一来丢不起人,二来还怕公安给他们收监,真是很难。家里还有三岁和两岁的女儿离不开,小的还吃奶,离开妈妈就嗷嗷叫,含着眼泪过日子的崔善香太难了。当初自己不同意这门亲事,父母同意;与他相处有感情的时候,父母又不同意了,可自己又不顾父母的意见义无反顾地嫁给他,还生了两个孩子,内心的苦楚跟谁讲呢?听天由命吧,他不能一辈子不回来,自己与两个女儿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丈夫失踪一个多月,好像过去了十年,两个小生命和自己还要活下去。自己从小就随父母到市场买菜,在市场卖货还算擅长。她在孩子睡下以后半夜起来蒸馒头,早上去公园卖。早晨锻炼的人很多,每天蒸50斤一袋面的馒头,早晨就卖完了,卖一袋面可以买回来两袋面。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蒸馒头卖馒头,三个人的生活费解决了。公园门口原来就是自己在卖货,渐渐地卖货的多了起来,一年以后,摆下了50多个摊位,成了一个规模不小、小有名声的市场,几年以后被政府建成了正规的菜市场。

刘虎离家以后,近三年的时间里,崔善香为了生计辛苦奔波,做了很多工作,挣钱最多的是做劳保用品。手套、口罩工厂都缺货,有时起早贪黑做一天,能挣工厂普通工人十天的工资。她蹲过市场,倒腾过水果蔬菜,虽然辛苦,但养两个孩子还是有点剩余。

1978年春节,大年三十这天,刘虎自己回家了。他的头上被打了几个包,脸上的血都结痂了,有一只眼睛血肉模糊,手里拿着半瓶白酒和两个猪蹄子,摇摇晃晃地进了家门。两个女儿愣住了。崔善香像个局外人一样,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只见刘虎和衣躺在炕上。一家四口分离四年来,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团圆了,可是各自都有自己的酸楚。刘虎眼睛紧闭地躺着,崔善香表面平静,内心坐立不安,背过身去,眼泪像瀑布一样涌出。这无声的泪水是积压了几年的委屈和心酸,两个女儿懂事地帮妈妈擦拭着眼泪,但她们还并不能理解事情的原委。妈妈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这种情境如何应对呢?大年三十,家家欢天喜地的日子,两个孩子刚刚穿上新衣,正准备出门给小伙伴们展示呢,家里突然出现这种状况,是喜是悲,这怎么面对呢?这几年的委屈,几年遭的罪,几年的付出,在这过节的欢乐日子里,面对一个受了伤的人,能讲什么?想发泄想复仇,想理论想惩罚……可一点怒火也发不出来,只有泪流不止。

春节假期,崔善香在五味杂陈中度过每一天,刘虎穿着衣服在炕上睡了七天,每天两个孩子照顾他吃喝,崔善香也想着孩子应该关心父亲,这种亲情不能扭曲,这几天虽然刘虎有意搭了几次话,但崔善香根本不理睬,心已死,无法激活。正月初八,政府各部门都正常上班了,两个人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两人还是非婚状态。可这种非婚关系也只有他俩心里知道,绝密地保持了三十年。

多了个儿子

刘虎到家以后,崔善香喜恨参半,离婚是这几年一直的想法,也是预想的结果实现,要赶他出去虽然也是憋了几年的想法,但是现在又狠不下心。两个女儿见到父亲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围在父亲身前身后,叫爸爸吃饭,给爸爸端水,根本不知道父母已经离婚,直到三十多年以后,也不知道父母是非婚状态。

看着两个女儿和父亲亲密,崔善香心里也高兴,这也是她希望的,她从不在两个女儿面前讲爸爸的不好,而是尽量去加深这种血脉骨肉的亲情。女儿也应该享受这父爱,不能随意地去破坏,想着现时的情况,自己心里也是很享受的。

刘虎的伤养好以后,在家过起正常生活,帮着崔善香打理生意,做家务,跑市场干临时工,啥事都听崔善香的指挥,也及时汇报自己的行为,收入的钱都如实上交。在外人和亲朋看来,他们的家庭又恢复了正常,家庭收入和生活都得到了改善,崔善香也放下了前嫌,认为浪子回头金不换。

正常的日子过了不多久,崔善香发现刘虎的时间不规律,有时很晚回家,主动讲是到他母亲家里去了,有时很晚回来还没吃饭。崔善香有些怀疑。母亲家也在市里住,距离也就不到两公里,回来晚了在母亲家怎么不吃饭就回来呢?有一次碰到婆婆一问,才知道他根本没去婆婆家。又有一次,她无意看到刘虎在市场买了些饼干,后来她问婆婆,婆婆也否认刘虎给她送过饼干。婆婆与自己的关系很好,刘虎不在的时候,婆婆也恨刘虎,关心照顾她们母女,也常来帮她,婆婆不会讲假话的。她要留心刘虎了,刘虎肯定在外面还有其他的事情隐瞒,再发现他有异常,绝不客气了,一定让他远远地滚蛋。

又有一天,两人在市场卖完货,准备收摊回家,刘虎说他要到他母亲家一趟。机会来了,崔善香离开后,又迅速返回,远远地看到刘虎买了一些水果、饼干,匆匆地搭上了出租车,崔善香也马上打车跟着。出租车到了银厂托儿所,刘虎下车了,崔善香记住了,就自己返回了。

以前她就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刘虎在外面与妹妹生了一个孩子,但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也不想去追究,这可是丢不起的人。即使是有孩子,也应该被妈妈带走,现在看来这可能是真的,可能小孩就养在这里,她决定弄明白这件事。刘虎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了解到一些情况,妹妹崔善英又找到了新欢,比刘虎年轻帅气,要与刘虎分手,刘虎不肯,妹妹与新欢差点把他打残废,他走投无路才回来的。崔善香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解恨,也从来没有问有没有孩子、孩子哪儿去了,自己也不愿意多想,现在看是不得不面对了。

她的负担又加重了,怎么去处理,越想越透不过气了,一定要在刘虎看小孩的时候当面抓住,看看他怎么说。要让他带着他的私生子远远地离开自己的家,绝不容忍这种荒谬、无耻的事情再给自己丢人现眼。

刘虎大约每周去一次,这次崔善香做好准备,找到自己多年的闺密。在一个周日,刘虎带着小孩用品又搭车去托儿所的时候,她和闺密两人也搭车在后面跟着,心想到了以后,一定当面把刘虎抓住,大闹一场,与他一刀两断。

两台车先后到了托儿所,刘虎在前面下车进去了,这时崔善香又改变了主意,想到进去看到小孩与刘虎在一起正高兴时,自己进去和刘虎又打又闹,能把孩子吓坏了。小孩是无辜的,也是可怜的,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也是不幸的,不能伤害小孩,还是等一等吧,刘虎走了以后,再去问个究竟。她和闺密在一旁藏着,刘虎半个小时不到就急匆匆地走了。她马上进去,托儿所的阿姨问找谁,她一时愣住了,找谁?孩子的姓名也不知道,正在想怎么回话时,有一个小男孩,光着屁股,穿着一件很脏、几乎变成黑色的白背心走过来了。小孩愣了,崔善香也愣愣地看着,小男孩突然抱住自己的腿喊妈妈,她的眼泪就下来了。一旁愣着的阿姨说:“你这妈妈长期不来看孩子,星期天所有孩子都被接回家,你们想把孩子扔了吗?还有脸掉眼泪了。”崔善香无话应对,后来对阿姨说:“那我今天就把孩子接走了。”阿姨说:“把孩子的被子和衣服也带走。”崔善香说都不要了。就这样,这个只穿着背心、光着屁股、满头虱子的小男孩被她抱回了家,自此家里就又多了一个小男孩。这可是自己的男人跟亲生妹妹所生的孩子,这些恨只能憋在心里,憋在自己的肚子里,宣扬出去,丢的还是自己的脸面。养着吧,认了这个儿子,30多年来,她始终视如己出,甚至比对两个亲生女儿还亲,这就是今年30岁、在婚礼上给母亲长跪不起的儿子。

儿子幸福的成长

儿子接回来以后,崔善香就视如己出,事事亲力亲为,看着他与大五岁和四岁的两个姐姐在一起玩,很是高兴。两个姐姐又多了一个弟弟,也很高兴。刘虎就更高兴了,发誓要与崔善香一起把日子过好,把三个孩子培养成才。经过这件事,刘虎开始早出晚归,一心努力挣钱,这一家五口真正地过了五年的好日子,全家五口,其乐融融。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虎病了,先是胃难受不消化,后来吃不下饭,从食道到胃脱皮掉渣。这是种罕见病,在市里住院,后来到省里医院,到沈阳,到北京……崔善香领着他到处求医。开始的时候,双方家属都伸出援手,刘虎的兄弟还帮着照顾。几年后家里亲属的钱都借遍了,大家都不沾边了。医生告诉崔善香准备后事,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刘虎也说不要治了,钱留着给孩子上学用,欠钱太多以后怎么生活呢?崔善香当然相信科学,给刘虎的后事也都准备了,但挽救刘虎的生命,她仍没有放弃。后来终于在通化部队206医院找到能对症的医疗专家,治好病变,五年的求医路没有白费,伟大的崔善香给予刘虎无尽的关爱,坚持治病的毅力,是人间的大爱。

在刘虎治病期间,两个女儿因交不起300多元钱的高中学费辍学了,都在十五六岁分别来到大连打工,倒也闯出了一番天地,后来把父母全家都搬来大连。

崔善香与刘虎是在50岁的时候搬来大连的,两个人擅长搞饲养,女儿就在大连近郊的山沟里承包了几十亩荒地,开始饲养鸡鸭鹅、牛羊猪。特别是崔善香,起早贪黑地干,从来不停歇,每天都是工作十几个小时。夫妻收入也不错,儿子由两个姐姐供念书,姐姐说弟弟一定要读完高中,这也是弥补两个姐姐没读书的遗憾。当年家庭困难,姐妹没读高中,现在一定要让弟弟多读书。

日子平安有序地过着,家里收入不错,刘虎工作也勤奋,卖猪卖羊都是亲自宰杀售卖,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可好景不长,又出事了,他们家住的地方与这山沟里唯一的工厂挨着,工厂有个女保管员,年龄比刘虎小十几岁,离婚单身,长得还算有点姿色,皮肤细腻白嫩,杨柳细腰,一双大眼睛,也算是个妩媚女子,不知怎么就和刘虎勾搭在一起了。刘虎整宿不回家,去她宿舍过夜,刘虎告诉她,他现在是离婚状态,有与她共度余生的想法。

崔善香也与他过够了,想想这二十多年生活也不容易,而与刘虎的感情生活始终是不协调不幸福的,随他去吧。现在孩子已经大了,都能独立生活,自己也不用操心了,虽然看着生气,但还是压着心里的怒火,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儿子已经十七八岁了,一米八的大高个子,比刘虎要高大威猛得多。看着魁梧的儿子,崔善香真有如己出的幸福感,很多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的成长中。儿子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怒不可遏,从三十多公里外的学校赶回家,把父亲的皮茄克等衣服,还有驾驶证、身份证、钱包都点火烧了,把父亲的摩托车扔进附近几十米深的水库里。干完这些事,儿子第一次跪在妈妈面前,流着泪说:“我的身世我都清楚,姥姥和我讲了,我谁也不认,只有你永远是我的亲妈,谁也不能欺负你,我永远保护你,养你老,两个姐姐也是我的亲姐,妈妈你把他赶出去吧,咱家不能要他,老欺负你。”妈妈能讲什么呢,这也是自己的善心所致,无言相对,只能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妈妈知道了。”

刘虎回来看到此情此景,还在崔善香和儿子面前讲:“这个混蛋不知道和谁亲。”

两个姐姐找到工厂的老板,老板了解情况后,直接把那个女职工辞退了,风波才算结束。刘虎还对外讲,我跟她走也可以,只是想三个孩子都没有结婚,还想养他们,帮他们成家。这话是没味透了,只是三个孩子不能违背道德,把他赶出去,毕竟是亲生父亲。崔善香又一次忍了下去。

故事开头,儿子顺利地完成了婚姻大事,跪谢母亲,这也算是一个故事的答案。

因果的灵验

儿子欢天喜地地庆祝婚礼,崔善香的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每家三代人,二十多口人都从吉林老家前来庆贺。这些亲友很多都清楚刘宁的身世,外人谁也猜不到刘宁跪谢的不是亲生母亲,崔善香的三个哥嫂心里是清楚的,刘宁的亲生母亲是他们父母生前最娇惯的小妹,而此时小妹也因病过世五年了。

三十年前,崔善英与刘虎非婚生子,做出这种不顾道德伦理的耻辱之事,过着经年见不得人的逃亡生活。而后她又有了新欢,是一个年轻体壮的小伙,两人竟联手把刘虎打伤了,把孩子也扔给了刘虎,不曾再看一眼。后来她与这个新欢结婚,跟随男方去了白山市生活,又生了一个儿子。八年后,她又犯了老毛病,与孩子的姑夫勾搭成奸,又私奔了,后又与其结婚。这抛夫弃子的事再次在她身上发生了。可是与儿子的姑夫在一起几年之后,又分开了。她后几年孤独地生活着,是个姿色全无、体弱多病的老女人,生活无依无靠无着落,各种疾病缠身。几年后得了脑出血,没有恢复正常。母亲90岁去世,在葬礼上,兄弟姊妹六人又都见面了,这是时隔三十年,崔善香与崔善英第一次见面。与当年最亲、现在最恨的妹妹见面了,崔善英不到五十岁,头发稀疏斑白,几乎快秃顶了;满脸的皱纹,年轻时水灵的大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脸上看不出一点血色;右腿走路有点跛脚,拄着拐杖,整个人没有生命的活力,衰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她的衣着也陈旧不得体,兄弟姊妹看着她都心生怜悯。

而此时的崔善香,已经是穿金戴银。名牌衣服,两个女儿开着SUV陪妈妈回去,在兄弟姊妹间真是光彩照人。这一刻大家体会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也是斗转星移,时间流逝,报应来了。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一个小小的故事真正体现出大道理了,善恶终有报。

在母亲的葬礼上,只有这对姐妹哭得最厉害,姐与妹长跪哭着不起来,是真正发自肺腑的伤心之情。亲友把她俩拖起来,妹妹又跪在姐姐面前,自己狠狠地扇自己的脸,哭着对姐姐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早已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姐姐被这一幕震惊了,上前拉起妹妹说:“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知道错了,我就知足了。”

当场,姐姐给了妹妹一万块钱,并嘱咐两个女儿,以后要帮助小姨治病。两个女儿即使思想一时无法扭转,但也理解妈妈帮小姨治病的意思,但是无奈小姨当时的病情已经很重了,不可治愈了。

母亲去世两个月后,崔善香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妹夫,说崔善英脑出血又犯了,住进了白山市医院,需要一万五千元才能把生命抢救过来。崔善香马上叫女儿给转钱,救命比什么都重要,也让两个女儿马上去探望。女儿去探望后了解,小姨的病很重,已经到了晚期,不好救了。了解到这个小姨夫是个社会混子,在小姨有病期间,还因盗窃被抓进去过,给小姨的救命钱也被他骗去花了一多半。回来和妈妈讲,母女都很气愤。

后来,交不起住院费了,他把病危的崔善英送到通化大哥家。大哥已近70岁了,一辈子都是老实的农民,为了三个儿子结婚,盖了三栋房子,操办了三个婚礼。他没有能力帮妹妹治病,妹夫又打电话跟崔善香要一万块钱,这次崔善香告诉他,自己也没钱了,也怕他再骗钱。挂了电话后,崔善香又偷偷问大哥小妹怎么样。大哥说小妹看情况很严重了,可能没几天了。崔善香真的担心了,又马上让女儿开车回通化见她一面。这次的目的是要带儿子见他的亲生母亲一眼,也算是对儿子的一个交代。虽然儿子从来不提亲生母亲的事,但自己也要做到。告诉儿子一起回通化有事,儿子也没问什么事,知道回老家听从母亲的安排。回通化的车程八个多小时,刚上路时,大哥就来电话,说妹妹昨晚半夜11点过世了。崔善香眼泪掉下来,但没有讲话,怕影响女儿开车。一路上几乎是一句话也没讲,思前想后,多少事在心里反复重演。妹妹这一生该如何评价呢,可能这是该有的结果。

近十个小时的奔波,到了通化,告诉女儿直接到火葬场。到大门口时,又告诉女儿去买点烧纸。儿子问:“这是谁去世了。”母亲答非所问地说:“你也跟着去买点烧纸。”大哥带着他们去了停尸房,刘宁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第一次见到亲生母亲,却已经阴阳两隔。他皱着眉头注视着已经坚硬冰冷的尸体,长辈有意掀开脸上盖的纸,让孩子看看,26岁的他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刻,与亲生母亲见面,本来在自己心中,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有愤恨的。他也经常想,如果真有一天见到亲生母亲怎么讲话,又该有怎样的表现,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场景。什么都不用讲了,也不能讲了。他知道这一切还是应该谢谢妈妈崔善香,让亲生母子见这最后一面。

兄弟姊妹在那儿守了一夜灵,大家都进进出出,大部分在休息厅里唠家常,只有刘宁自己在妈妈旁边站了一夜。他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亲生妈妈。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这天守灵的情感,这天的情况,在他自己的一生将会是永远抹不掉的。这是他唯一一次母子相会,这情境又有哪个情感专家能做出正确的评论呢?又有谁能知道刘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回到大连后,大家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刘宁似乎又长大了,成熟了,每逢休息,他哪儿也不去,总是陪在妈妈的身边,妈妈也是非常享受儿子这份深深的孝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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