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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子传》的“才性”批评模式

2021-11-11杨志云

传记文学 2021年12期

杨志云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才性”批评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一种重要的文学批评模式,尤其是在传记体文学批评中被普遍运用。其理论的哲学源头来自魏晋玄学“才性”之辨。刘勰《文心雕龙》将其运用于文学批评实践,并确立了古代“才性”批评的基本原则。“才性”批评往往从作家“才”(才华)和“性”(创作个性)的关系或者作家的“才性”与作品的“体”(风格等方面)的关系等创作论角度出发,对作家进行深入研究和批评。在《唐才子传》中,《文心雕龙》所确立的批评模式贯通全书,但“才性”批评又有其自身的特点。本文试从以下三个方面对《唐才子传》之“才性”批评模式及其特征展开论述。

“才性”批评的理论基础及其界定

关于“才性”问题,目前理论界主要从创作论的角度出发,探讨作家的才性观。而将“才性”批评作为一种模式进行研究,则比较少见。将“才性”批评作为一个整体概念并进行学术探讨最早见于陶礼天《论〈文心雕龙〉的经典批评模式》。该论文将“才性”批评模式看作《文心雕龙》文学批评模式之一。本文借用这一术语,对《唐才子传》的“才性”批评模式进行研究。在研究这一问题之前,需要先解决两个问题:其一,“才性”批评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其二,如何界定“才性”批评?

一般来讲,“才”指材质、才能。“性”的内涵则比较复杂,大致有三:其一,道德品质;其二,天赋素质;其三,情感欲望。魏晋时期,“才性”之辨成为玄学“清谈”的命题之一,出现了所谓“才性四本”论,即“才性”的“同”与“异”、“合”与“离”的论争。《世说新语·文学》注引《魏志》:“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也。尚书傅嘏论同,中书令李丰论异,侍郎钟会论合,屯骑校尉王广论离。”这其中,“才性同”和“才性异”涉及才能与道德品质的关系。“才性合”和“才性离”涉及才能与天赋素质的关系。

刘勰《文心雕龙》是“才性”理论成功运用于文学批评领域的典范。其“才性”批评高屋建瓴、逻辑严密: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

这段文字提出了几个关于“才性”批评的原则性问题:1.“才性”批评的发生机制:“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作家内在的情理受外在客观因素的触发符号化为语言文字。情理动于中,文辞现于外。2.比较系统全面地论述了“才性”关系:“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就文章而言,作家的“才”是外显的,“性”是内隐的,“才”与“性”内外相符,表里同一。“性”是由“才、气、学、习”构成和塑造的,“才”为“性”之组成部分或者特征,二者均为构成风格的主体要素之一,其实存确证需要依据文学作品这一外观的客体本身。3.阐释了文章风格差异性和稳定性的特征。一方面,作家“各师成心,其异如面”,每个作家的“性”都存在差异性。作家才华的平庸或杰出、气质的阳刚或阴柔、学问的肤浅或深刻、习染的雅正或淫放,都是造成文章风格千差万别的原因。另一方面,“性”又有稳定性,“辞理庸俊”“风趣刚柔”“事义浅深”“体式雅郑”,一旦定型,就难以改变。因此,文章风格是差异性和稳定性统一的结果。

《文心雕龙》贯彻了上述基本原则,并将它们运用于具体的文学批评实践。刘勰认为,作家的个性不同,其文章风格则各异:

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

总体上讲,“性”和文章风格“触类以推,表里必符”,有什么“性”,就有什么文章风格。这是就天赋质素,即“自然之恒资”与文章风格的一致性而言的。如果从道德的角度来看待才性的关系,则“德”与“才”并不总是统一的。

《程器》列举了历史上著名文士及其德行瑕疵:

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修廉隅……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

司马相如、扬雄等文人在文学史上都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们的作品轨范后学,泽被深远,艺术成就虽高,但其道德品行的瑕疵却无法掩盖。反过来看,文人道德品行的瑕疵,也并不能成为否定其作品价值的依据。可见,“性”中的德性要素和文章的艺术风格之间并不是必然关联的。

从《文心雕龙》“才性”批评的基本论述出发,可以将“才性”批评界定为:以作家“才”与“性”的关系,尤其是以个性与风格的关系探讨为核心,以品鉴人物、追求理想人格为旨归的文学批评方法。

“才性”批评的理论内涵及特色

鉴于古代“性”概念的芜杂性,本文借用心理学知、情、意三分的人格结构理论,将构成“性”的基本要素分为智性、情性、德性三个方面。智性要素指认识、理解,外化为才华、才能等,自成才智论,包括才识、才悟、才思、才辩、才略等分论题;情性要素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指情绪、情感,另一方面指气质、个性,与“才”构成才情、才气、才胆等分论题;德性要素主要按照儒家伦理建构,包括仁、义、礼、智、信等因素,与“才”构成才德论。三者之间交叉互渗,往往截然难分。所谓“才”是指智性要素的外显,即才能、才华。就作家而言,是指创作能力。所谓“性”指人性,包括智性、情性、德性。“才性”论是指由人性的显在智性要素(才华、才能)与隐在要素(智性、情性、德性)关系的理论。“性”为体,“才”为用,二者之间是体用的关系。

辛文房所讲之“才”主要指“诗才”,即诗人创作的天资或才华。所说之“性”主要指智性、情性、德性,构成作家创作个性的三个层面,统一体现于诗文之中。才智论、才情论、才德论构成《唐才子传》“才性”论三个主要的具有不同内涵和特征的理论维度。

(一)才智论

才智论是关于才华与能力及其关系的认知。在《唐才子传》中出现了与才有关的大量复合词,如才子、才名、才誉、才思、才富、才赡、才俊、才行、才质、才情、才德、才敏、清才、俊才、天才、奇才、异才等。其中仅“才子”一词就出现了16 次。由此可见辛文房对“才智”的重视与偏爱。与才智论直接相关的是强调作诗思维能力的“才思”论。如“峤富才思”(卷一《李峤传》)、“浑才思翩翩”(卷七《许浑传》)、“才敏过人”(卷十《韦庄传》)、“天赋敏速之才”(卷十《贯休传》)等。“才思”之富赡与敏捷是诗人优异的创作个性之理智特征。

另外,对“性”中之智性要素的品藻也值得注意。如“性诙谐”(卷三《陆羽传》)、“性辨惠”(卷六《薛涛传》)、“性谑浪”(卷七《李宣古传》)、“性滑稽好辩”(卷七《顾非熊传》)等。谈话风趣,引人发笑的“诙谐”;便言捷给,能言善辩的辩才,都是语言表达能力出众的体现。致思善言是文学创作中不可或缺的能力,同时又成为人物品藻的客观对象。

除了思、辩外,《唐才子传》也论及了悟、识等智性要素。诗人通过文学创作展示自己的才智。思、悟、识、辩等智性要素由此外化为“才”。“才”“智”之间是相通的。“智”为体,“才”为用。这点并未超出古人的一般认识,但是却体现出元代才智观之尚智特征。

(二)才情论

“情性”或者“性情”在古代往往缠杂不清,混用难别,但是细加考辨,仍然有所区别。“性情”概念偏重于强调“性”,“情性”概念则偏重于强调“情”。所谓才情,是指才与情性要素关系而言的。从哲学上讲,“性”指人的先天的固定不变的原初本性。“情”指人的后天的变动不居的心绪欲求,一般包括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感情。

《唐才子传》提出了符合时代需要的性情观。如评刘方平“工诗,多悠远之思,陶写性灵,默会风雅,故能脱略世故,超然物外”(卷三《刘方平传》);评张众甫“吟咏性灵,陶陈衷素,皆有佳篇,不能湮落”(卷三《张众甫传》)。辛文房所提“性灵”范畴异于刘勰“性灵”。《文心雕龙·原道》曰:“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其中“性灵”乃天性灵智之意,辛文房的“性灵”则意指精神、思想、情感等内心的感受。诗歌是吟咏情性的,这是对其情感特质、审美特征的体认。

辛文房所言之“情”内涵丰富,主要在以下几种意义上使用:

(1)风情

所谓风情指风采、神情。无论是清越萧散,还是澄爽俊迈都是对诗人个体精神风貌的品鉴。如评朱放“风度清越,神情萧散”(卷五《朱放传》);评沈光“光风鉴澄爽,神情俊迈”(卷八《沈光传》),评崔道融“人悉推服其风情雅度”(卷九《崔道融传》)。这是魏晋时期人物人格美鉴赏在元代的回响,同时也流露了辛文房对魏晋风流的向慕之情。

(2)情致

情致即情趣兴致,是主体对审美对象满足自己的精神需要与否以及对自己进行内省所形成的主观体验和态度。在中国古代美学中,“情”包括审美创造美的情感、情绪、情志、情操、情欲、情调、情趣等,情致也包含其中。辛文房所谓的情致是一种审美情感,也可以视作一种文学风格。如“词情哀怨”(卷一《刘希夷传》)、“情致雅畅”(卷三《王之涣传》)、“诗情爽激,多金玉音”(卷三《张继传》)、“诗情雅重”(卷三《严维传》)、“调体超闲,情致兼美”(卷三《张南史传》)、“诗格词情,繁缛不杂”(卷五《长孙佐辅传》)、“诗情毫迈”(卷六《杜牧传》)、“情致繁缛”(卷八《鱼玄机传》)、“情极婉丽”(卷十《王焕传》)等。辛文房所言诗情是对在鉴赏活动中单个诗人作品所体现出来的情趣、爱好等个性特征的总结。诗人个体先天的气质禀赋,后天的社会环境变迁的陶染、文化修养以及审美态度、审美能力的不同,都会造成个体审美趣味、审美取向的差异,从而构成审美情趣的多样性。辛文房对“哀怨”“雅畅”“爽激”“雅重”“毫迈”“繁缛”“婉丽”等文章风格都兼收并蓄,展现出其诗学性情观包容性的特点。

(3)方外之情

辛文房为迹晦名彰、风高尘绝的隐逸诗人,崇衷像教、驻念津梁的“诗僧”,仙风道骨、迥凌云表的“诗道”作传,入传者数量颇为可观,其中尤以道家人物为多。另外,服膺老庄,而身处尘世者尤众。这些方外之士或怀出尘之想的才子寓情虚无,放旷山水,常怀超然物外之情。如评王绩“高情胜气,独步当时”(卷一《王绩传》);评綦毋潜“善写方外之情”(卷二《綦毋潜传》);评王季友“远性风疏,逸情云上”(卷四《王季友传》)等。辛文房所谓“高情”“逸情”均为“方外之情”。它是诗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宗教观的反映,也是辛文房诗论审美取向的反映。

无论风情、情致,还是方外之情都是一种审美情感。风情是对个人风度的鉴赏,情致是对诗歌风格的论述。方外之情则兼容处世态度、宗教倾向、审美趣味等密切相关的概念,既有人物品藻也有审美蕴藉。才情见之于诗文,实为可以予以审美关照的才华。

(三)才德论

“才”与“德”的关系早在先秦儒家就有论及。《论语·宪问篇》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言是“才”的外化。《论语·卫灵公》又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儒家的“才性”观,以“德”为性,承认才德关系的统一,也认可二者存在分离的现实情形。两者相较,“德”重于“才”。在这一点上辛文房并无不同。他对赵光远等所谓“千金之子”批评颇多,认为这些诗人“厌饫膏粱,仰荫承荣”,“辞意多裙裾妖艳之态”,“有孙启、崔珏同时恣心狂狎,相为唱和,颇陷轻薄,无退让之风”(卷九《赵光远传》);评罗隐“凋丧淳才,揄扬秽德”(卷九《罗隐传》),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辛文房对有才无德的才子深表不满,但是这并不能反映《唐才子传》真实的才德观。诗人虽德性有亏,依然入传,这本身就足以说明道德品行不是作者首要考虑的立传标准。

“才性”批评的基本原则

(一)任才、任情、任性

辛文房的“才性”批评关于“才性”的关系主要是坚持二者合同的观点,但对二者分际也有自己的看法。才、情、性作为人的本质力量,外化而为文章,本是一般认知。但是辛文房除崇才、重情、重性之外,更重要的是对智性、情性、个性要素的全面张扬。这就成为其“才性”批评论的首要原则,即任才、任情、任性。

辛文房为唐代主要的诗人立传,并没有依循史书惯例,称名《文士传》《文苑传》等,而是名之《才子传》,首开标榜才子、鼓吹才华的先河。辛文房重诗才。诗人恃才傲物,其言行亦收录不遗。如崔信明“恃才蹇亢”(卷一《崔信明传》);张又新“恃才多轥藉”(卷六《张又新传》);罗隐“恃才忽睨”(卷九《罗隐传》)等。依据文本考索,《唐才子传》关于诗人恃才的记录达20 余处。可见,对于诗人依恃才华、凌籍俗众的行为并无批评之意,反而视作美谈佳话。崇尚才智犹不以为足,继而演化为以放任才智为美的地步。

《唐才子传》对诗人在诗歌创作中极情、尽情多有赞许。辛文房不反对在诗中放纵情感,认为诗歌应该“极征行离别之情”“放情山水”(卷三《岑参传》),“极怨慕伤感之心”(卷五《长孙佐辅传》),“情尽笔墨”(卷六《薛涛传》,“曲尽幽情”“情极哀切”(卷九《罗虬传》)。这与魏晋时期文人的任情是一致的。辛文房极度仰慕魏晋风流的精神境界,所以“尽情”“任情”也是其诗论的原则和标准。但是,辛文房毕竟还是未能彻底摆脱儒家诗教的影响。卷一《引》论诗曰:“发乎其情,止乎礼义,非苟尚辞而已。”卷七《李远传》认为李远的诗“多情少束,亦徒以微辞相感动耳”。诗歌是用来吟咏情性的,但必须受到儒家伦理道德规范的制约。诗歌是情感的表现,但儒家美学却限制着审美情感的自由表现。这是儒家美学的重要原则,也是辛文房受儒家诗学影响的明证。

与“情”密切相关的是诗人的“性”(个性)。面对个性,辛文房的态度是“任性”。辛文房的任性主要体现在对“性”的品鉴上,如评王绩“性简傲,好饮酒,能尽五斗,自著《五斗先生传》”(卷一《王绩传》);评李颀“性疏简,厌薄世务”(卷二《李颀传》);评司空曙“性耿介,不干权要”(卷四《司空曙传》);评项斯“性疏旷”(卷七《项斯传》);评郑巢“性疏野”(卷八《郑巢传》);评齐己“性放逸,不滞土木形骸,颇任琴樽之好”(卷九《齐己传》);评孟贯“为性疏野,不以荣宦为意”(卷十《孟贯传》)等。辛文房所谓之“性”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简傲、疏野、旷达、耿介。简傲是指处理人际关系时行事粗略、傲慢无理;疏野用来品藻人物,指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率性放诞;旷达原用来品评人物,指开朗豁达,放任达观,不为尘俗所累;耿介,指不同流俗、刚正不阿,也是用来品评人物的。这些人物个性都具有共同特征,即超越现实社会关系、功利、道德境界,达致自然率真、任诞放旷、遂性所乐的自由境界。

《唐才子传》传主涉及三教九流,社会各色人等。方外高格、逃名散人、上汉仙侣、幽闺绮思均可入传。这其中还包括一些劣迹斑斑、品格卑下之辈。如趋炎附势、卖友求荣,剽掠未果而囊杀外甥的宋之问(卷一《宋之问传》《刘希夷传》);往来剽盗,后折节从学,煽动上司专横暴戾,欺上压下而见诛的苏涣(卷三《苏涣传》);“掊克聚敛,以邀穹爵,逼孤凌弱,以积珍奇”的王涯(卷五《王涯传》)等。这些人物于大节有亏,但擅美于诗,所以也能入传。可见辛文房论诗,重在诗文本身,而比较轻视儒家的伦理道德规范。

总之,就“才”与“德”关系而言,《唐才子传》既承认“才”与“德”的统一,同时又具有明显的重才轻德倾向。

(二)“文如其人”

传记体文学批评是以传记的体式展开文学批评的一种批评模式。以传记叙事、论文本身就有一种鲜明的理论预设,即作家在作品中呈现出的才性和他在世俗生活中具备的才性是一致的。文学作品是诗人创作才能的具体体现。作家之“性”的形成与其所处时代、人生经历等外在客观环境因素之间,以及个人学习修养等主观努力因素之间存在因果的逻辑关系。这是传记体文学批评的天然优势。文章风格的内核就是作家的气质、个性。这一点在《唐才子传》中被更加全面而系统地运用,如评刘慎虚“性高古,脱略势利,啸傲风尘……为诗情幽兴远,思雅词奇,忽有所得,便惊众听”(卷一《刘慎虚传》);评薛据“据为人骨鲠,有气魄,文章亦然”(卷二《薛据传》);评元结“性梗僻,深憎薄俗,有忧道闵世之心。《中兴颂》一文,灿烂金石,清夺湘流”(卷三《元结传》)等。文学创作风格论中的“文如其人”、文品与人品的统一的基本认知,贯彻在每一篇传记之中。即使言不及“性”,或者没有论述作品风格的篇章,其论证的逻辑也是不言自明的。

(三)“才性”批评的类型化

某一类型的人,其人格结构具有共通性,所以文章风格也就具有了群体性的风格特色。隐士群体、诗僧群体、女性诗人群体、道士诗人群体、“大历十才子”、“苦学贞士”、“千金之子”等带有群体性特征的诗人,其文章因为诗人大致相同的人生经历、价值诉求、审美趣味等,形成相似或者相同的文学风格,如论李季兰,兼及女性诗人“率以明白之操,徽美之诚,欲见于悠远,寓文以宣情,含毫而见志……至若间以丰丽,杂以纤秾,导淫奔之约,叙久旷之情,不假绿琴,但飞红纸,中间不能免焉”(卷二《李季兰传》);论道人灵一,兼及诗僧群体“佳句纵横,不废禅定,岩穴相迩,更唱迭酬,苦于三峡猿,清同九皋鹤,不其伟欤”(卷三《道人灵一传》);论吕岩而及道士诗人“韩湘控鹤于前,吕岩骖鸾于后,凡其题咏篇什,铿锵振作,皆天成云汉,不假安排,自非咀嚼冰玉,呼吸烟霏,孰能至此”(卷十《吕岩传》)等。诗僧文章之“清”“苦”,女诗人文章之“丰丽”“纤秾”,道士文章之自然天成,各具特色,呈现出类型化的倾向。

文学活动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过程。在文学创作中,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才”与“性”,依托文本得以呈现。《唐才子传》“才性”批评继承了刘勰《文心雕龙》的批评模式,而又呈现出新的理论特色。由“才”与“性”的复杂关系的探讨,为建构辛文房“才性”批评理论提供了基本框架。探讨《唐才子传》“才性”批评模式,对于深入研究中国古代传记体文学批评的批评性质、批评规律、批评价值、批评特色等问题,从而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论话语体系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价值。

注释:

[1]陶礼天:《论〈文心雕龙〉的经典批评模式》,《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 期。该文将《文心雕龙》的文学批评模式主要概括为四种,即“经典”批评模式、“文体”批评模式、“才性”批评模式和“知音”批评模式,认为诸种批评模式“各有所侧重,相互之间又构成一种主要以作者情志批评与作品文本批评相结合的整体‘范式’”。这里所谓的“情志”批评涵盖了“才性”批评。

[2]朱立元主编:《美学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 页。

[3][南朝宋]刘义庆著,[南朝梁]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70 页。

[4][5][6][8][南朝梁]刘勰著,詹锳义证:《文心雕龙义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 1011—1013 页,第1024—1025 页,第1870 页,第3 页。

[7]傅璇琮编:《唐才传校笺》,中华书局2002年版。本文所引《唐才子传》均出自《唐才传校笺》。

[9][10][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论语注疏》,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83 页,第21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