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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熙与张大千的师生情缘

2021-11-11金爱晖

对联 2021年2期

文 |金爱晖

张大千是名贯中西的世界级艺术大师,而他的老师曾熙也是一位艺术大家。两位先生的师生情缘成为艺术史上一段佳话。本文分别介绍了两位大师背景,通过描述初识故事,张大千遇挫折以及师生之间相互关照,相互珍惜的美好情谊,让大家了解这段可贵的师生缘。

一、曾熙与张大千介绍

曾熙(1861—1930),衡阳西乡龙田桥(今衡阳县石市乡龙田村)人,于龙田桥曾家大屋“嗣德堂”出生。初字嗣元,又字季子,子缉,号俟园,晚年蓄须,自号农髯。中国近代著名书画家。曾熙幼年丧父,家庭困苦,由母亲抚养长大。他自小被称神童,六岁进入私塾,八岁就能作诗,写对联。二十岁时考取秀才,三十一岁时考中举人,四十三岁中进士,仕途畅达。当过兵部主事、弼德院顾问、湖南教育会长,担任过衡阳石鼓书院和汗寿龙池书院的主讲先生。他在甲午战争时曾加入抗日队伍,也曾在《马关条约》签订前参与“公车上书”。辛亥革命之后,孙中山曾经两次亲身探访以求先生出庐从政。他心里却只想投入艺术和教育事业中,坚决请辞不从。1916年,五十六岁的曾熙由长沙移居上海,受老朋友李瑞清的邀约,在上海开始卖字,卖诗画,收授门徒。因两人同为书法爱好者,且曾熙书法主南宗,李瑞清主北魏,各有所长,两人便有“南曾北李”的称号。后很快声名大噪的曾熙与李瑞清、吴昌硕、黄宾虹四人并称“海上四妖”。而恰时的张大千久仰曾熙大名,愿做其下门徒。

张大千出生于四川内江,祖籍是广东番禺,祖上世代做官,即使到张大千成长时家庭情况不再优渥,但家族文化底蕴深厚,其父亲仍然很是看重文化教育。张大千母亲曾氏平日擅长刺绣剪画、花鸟鱼虫绘画。著名教育家傅增湘称赞他母亲的画风具有五代南唐画鸟名家徐熙的野生飘逸韵味和黄筌的贵气风韵。正是在他母亲的教化下,家里的孩子们都自幼研习书画。其中作为家中小八的张大千和老二的张正兰习作最为出色。

二、曾熙与张大千的初相识

1917年,张大千追随在日本留学的二哥张正兰赴日本京都学习印染技术,空闲时间自修书法绘画和拓印。到1919年4月,张正兰通过四川督军和靖国军总司令熊克武(字锦帆,1885—1970)的引见,以及同盟会上海政要员李征五(名厚禧,1875—1933)的邀请,带着其弟张大千回国来到上海落脚。

张大千和二哥经李征五等名流引荐,有机会出入上海文人雅士的集会,认识到许多文化大家。同时得偿所愿见到了大师曾熙,年方二十的张大千和曾老两人谈话一会儿便觉相见恨晚十分投缘。张大千钦佩曾熙的艺术修养学识,而曾熙也十分看好张大千,认为他是可造之才,不同凡响,便打算收张大千为门下弟子,悉心培养。从此,张大千兄弟俩得以拜在曾熙门下学习。

1919年秋,张大千在上海“小有天”设宴举行拜师典礼,宴请了许多上海书画大家为他们见证。曾熙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红烧鲭鱼助兴。席间,曾熙看着爱徒气质清秀,神情爽朗,越看越欢喜,欣慰感慨:“得弟,吾门当大,当自喜也。”完成三叩首拜师仪式后,曾熙结合张大千的胎梦为他取学名为“猨”(后改为“爰”)号季爰。据传闻张大千母亲怀胎时,有一晚梦到一位白发仙人将一只黑猿托给她嘱咐她好生照料,从此大家都说张大千正是这只黑猿。后来张大千在出自他手的所有书画上都落上“爰”字,形状酷似一只蜷缩着身子,抬着头的小黑猿,以表师恩难忘。

三、师生志趣相投

张大千拜师曾熙门下后,见到了丰富的藏品,眼界更为开阔,画艺也日渐精进。平日,张大千都是将自己从前作好的书画取出让老师过目。曾熙发觉张大千临摹作品多是清朝书画名家石涛和尚的作品,而自己也对石涛大师书画作品倾慕不已,更加觉得师徒志趣相投,十分贴心。曾熙于是倾尽所学,对爱徒倾囊相授。曾熙告诫张大千,若想在艺术上有所成就,需要先踏着先贤的脚步,能够站在巨人的肩上再创新。名家如李白,杜甫,王羲之等,皆是如此。这个过程就是打地基。可是,仅仅临摹而没有自己的感悟创新也是不能有所成的。僧人石涛之所以达到现在的非凡地位,在于他对艺术的不断创新发展,寻求突破。他说过“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纵有时触着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为某家也。”所以,我们临摹石涛的作品,是要去作品中体悟其中精神,而不是只模仿其作品的皮相。透过领悟到的精神开发出自己的独特艺术作品。曾熙提起明朝沈图、唐寅,清朝石涛八大山人,扬州八怪中的黄慎,李婵,罗聘,现今的齐白石等书画巨擘,皆在书画方面各有所长,鼓励张大千勤奋研习,打好根基,定能成书画俱佳,有所成就的艺术大家。

有了曾熙的教化和点拨,张大千从基础开始练习,包括汉字的基本笔法,埋头勤学苦练。曾熙还提点他在临摹古人的作品时,要一边写一边观察,更要自己思考,做到学古人要化古人,由形似到神似,纳古人之神韵创我之神韵,最终古人与我俱亡而妙笔生花之境界。同时告诉他郑板桥的《画竹诗》“四十年来画竹枝,一边作画一边思。去尽纷繁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以此启发张大千。于是张大千博采众长,从习魏碑开始,再到两汉石碑,渐渐地把握到柔中见刚的“北宗”笔法。将南北笔法融会贯通,张大千内功越来越深厚。

四、张大千遇挫出家

跟随曾熙学习不到一年,张大千的人生道路上发生一件让他备受挫折的事情。远在巴蜀老家的发妻突发重病,不治身亡。这件事好似晴天霹雳,对张大千来说是致命一击,因为他和发妻青梅竹马,感情深重,一时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现实。他万念皆灰,悲痛欲绝,竟跑到浙江天童寺出家,法号大千。对于张大千的突遭厄运,曾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出于对爱徒才华的赏识和痛惜,曾熙决定,绝不可让张大千在艺术道路上半途而废。他让张大千的长兄传话:“尔本难得奇才,原指望冰寒于水,青胜于兰,日后大有建树,却怎料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偶遭打击便消极厌世,遁入空门。为师心痛至极。盼速速归来,重振雄风!”并引用苏东坡悼念亡妻之词“明月夜,短松冈”宽慰他要在诗文事业上有所建树,才能让早逝的妻子含笑九泉。对爱徒的殷殷期望,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令张回心转意。在百日参禅悟道的前一天,找了个害怕烧戒疤的借口,返回曾熙身边。后曾熙向李瑞清极力推荐张大千,让张也投其门下。后为铭记这段过往,“大千居士”的名号与他终身相伴。

五、师生情谊渐深

回来后曾熙时常拿出收藏的石涛真品让张大千临摹,还引荐他到石涛书画的最大收藏家黄宾虹、罗振玉家去品鉴真品。短短几年内,张大千把石涛所有书画都临摹过,达到气韵皆备,以假乱真的地步。某日,大千将平日石涛临摹作品拿给曾熙讨教,恰巧在场的黄宾虹竟错将此认作石涛真迹,啧啧称奇。曾熙这才说是张大千临摹之作。此事之后,张大千竟志得意满,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曾熙严厉地提点他道:“仿作虽可乱真,终非自身之成就。师古人,更要师造化。”他鼓励大千要到自然中去,采天地之精华,汲山川之灵气,创造自己的诗气风貌。他甚至不顾及年老体弱,带张大千到名山大川写生。张大千受曾熙指引,后来去过黄山、峨眉、衡山等地,更周游世界,遍览大自然风光,成为20世纪中国游历最广的一位书画大家。自此之后,张大千开始跳出师古的障碍,慢慢形成他自己工写结合,彩墨交融的独特风格,被后人称作“东方毕加索”。

曾熙不仅引导张大千到自然中去汲取灵气,还教他观摩其他艺术种类,吸取精华,触类旁通。尤其是亲自教化门徒,去发现京剧中的美。京剧的唱腔,京剧的韵白,悠扬顿挫,回味绵长,同书画艺术的内核异曲同工,多听多看,大有裨益。受曾熙影响,张大千在诗词、古文、音乐、戏剧、篆刻等方面都有所涉猎,爱好广泛。

曾熙不仅在诗画教学方面倾囊相授,在为人处世中也是有师表典范。1921年夏,张大千看中一批字画很是喜欢,无奈囊中羞涩,还有八百元无法补齐。此时曾熙赶到,借口到张大千家里吃饭,不经意提及张大千买画事宜,说恰巧有八百元送他。张大千感动万分,心里明白,是曾老师心中记挂以解我燃眉之需,又不想让我尴尬。足见曾熙长者风范。若干年后,张大千成为世界级艺术大家,也没有忘记曾熙的恩情,在他的画室始终有老师的书画作品,嘴边常说“先师曾农髯处受益甚多”。更是表示“冠侍通人,刻意丹青,穷源篆籀,临川衡阳二师所传。”即指“曾李”二师。

六、恩师情难忘

1930年曾熙病故于上海,张大千为实现恩师落叶归根的夙愿,亲自扶灵柩由上海一路护送回家乡安葬,不顾时局艰难,交通不便。历时数月终于1931年初夏到达曾熙老家衡阳,将恩师安葬于故土。历尽艰辛,仍坚持要守墓一月,守丧三年。当时夏天天气湿热,蚊虫肆虐。多日后深夜,恍惚间张大千看到老师来到他身边,生气地对他说:“你不将宝贵时间用到钻研书画艺术上,守在这儿做什么?人固有一死,概莫能外,我已入土为安,你怎能不明白老师对你的心愿呢?”张大千正要解释给老师听,只见他已拂袖而去。第二天清晨,张大千在恩师坟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返回上海。

张大千终于未负师恩后成为世界级艺术大师,名贯中西。他诗书画印鉴堪称五绝,徐悲鸿先生尊其是“五百年来第一人”。面对这些成就和溢美之词,他始终铭记恩师教诲体贴之情,常常说:“我一生受益最深的恩师,只有农髯先生!”张大千与曾熙两位艺术大师成就的这段不朽的师生情缘可谓源远流长,历久弥新。

【基金项目】四川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科研项目《张大千从艺初期艺术鉴藏活动——--从新发现曾熙与张大千书札谈起》(ZDQ201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