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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庙(外一篇)

2021-11-11廖建华

鸭绿江 2021年18期
关键词:土地庙胡豆堡子

廖建华

土地庙在以前的农村很常见,一般位于村口的路边。

土地庙的兴起据说始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来自农村,是个放牛娃,典型草根出身。也许是对土地的感情太深,登基后,他鼓励民间大修土地庙,对司掌土地的神仙推崇备至。

我们堡子一小队的河坎边就有一个土地庙。这个庙小,不显眼,我小时候经过河坎无数次,从来没有发现它。那次发现还是偶然。

那天,我路过鱼塘挡头,看见祖婆婆蹲在里边的一堵矮墙下正在烧黄纸。祖婆婆是我家亲戚,她的举动让我好奇。我踱过去看。

土墙高不过一米,墙顶覆盖青瓦,两头向上翘着。墙前有个灶头似的土台,上面坐着两个泥胎,分别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太婆。他们头顶扎鬏,胡须头发都是花白的。他们慈眉善目,漆红脸,穿绿衣,拄拐棍,脚下的土台摆着一个油碟。这是一个小小的庙宇。我突然想起母亲说了多次的土地庙,它竟然藏在这里!

祖婆婆边烧纸边念念有词:“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她说给土地烧点纸钱。我不敢多问,我晓得她在搞祭祀,害怕一旦问错,祈祷就不灵了。

都说江山社稷,社是土,稷是谷,土是农村的命根,庄稼是村庄的活魂。社又是土地的总管,掌管着谷物的生长和盛衰。土地公职位如此重要,按理该住高楼大厦,居宽房大屋,享人间鼎盛烟火。但恰恰相反,我看到的土地公和土地婆的住所简陋寒酸,也鲜有人祭祀。我想不明白,便回去问母亲。

原来,以前的土地庙倒塌了,我看到的这个是祖婆婆让堂伯重建的。从前的土地庙比这个高大多了。据说,马帮路过可以歇脚,乞丐可以寄宿,几个人遮风避雨不成问题。重建的这个是私人的自发行为,经济有限,修得简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有了庙,规模再小也总比没有好。婚丧嫁娶、生儿育女、稼穑耕耘、修房造屋,老辈人去祈愿也有个跪拜的场所。

说起土地庙和山神庙,我想起许多小说家和戏曲家喜欢把精彩的故事安排在那里。比如《水浒传》里有一回写林冲得罪高太尉,被发配到沧州草料场。夜晚天降大雪,他外出打酒御寒,发现茅屋倒塌,不得已住到山神庙,阴差阳错躲过歹人的暗算,最终报仇雪恨,上了梁山。又有家喻户晓的京剧《铡美案》,可怜人秦香莲带着一双儿女,到京城寻赶考的丈夫陈世美。陈世美中状元当驸马,忘恩负义隐瞒发妻,怕事情败露,丧心病狂安排手下韩琦对发妻一路追杀。韩琦追至土地庙,秦香莲苦苦哀求。韩琦搞清真相,犹豫起来。杀人怕背良心债,不杀人又交不了差,前思后想,最后引颈自刎,杀身成仁,让人感慨万千。还有二月河的小说《雍正皇帝》,有段写雍正的十四弟允禵被押解回京,一天夜宿土地庙,动了恻隐之心,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反而救活了一个差点被饿死的姑娘乔引娣。

作者们为啥情有独钟地要把这些荡气回肠的故事安排在土地庙中?推敲起来,多半还是想表达“土地神引人正义和广施良善”的主题吧?

再回头说说土地庙为何如此袖珍矮小。

土地庙修得简易矮小,可能是限于以前农村的穷困。土地庙是草根文化,没有官方资助,全靠民间,寒酸也就顺理成章了。

也有人说土地的身矮跟《西游记》有很大关系,我深以为然。吴承恩先生把土地公塑造得太过矮小,宛如草墩,一股青烟冒出,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孙悟空猴急,动不动还骂老迈的土地来迟,让伸出孤拐来敲打敲打。土地公的形象如此畏缩,哪里还有啥高大上的地位?袖珍的身材,住矮小的庙宇,也就理所当然了。

胡豆花开

我最喜欢的庄稼是胡豆。我们堡子的人把蚕豆叫胡豆。

我喜欢胡豆花开时的壮观、繁复、妙曼。胡豆花白里透红,一束一束地长在翠叶和豆枝间。花开时蜜蜂嗡嗡,满田飞舞,肆意采粉。花谢后,冒出指头般的青豆,剥去外壳,可以当水果。

胡豆吃法繁多,炒、烩、焖、煮、烧汤、凉拌,都可。胡豆米和胡豆壳煮熟,加点油盐葱花烩炒,味道不错;胡豆尖、胡豆叶煮熟凉拌,十分下饭;豆枝晒干炖腊排、猪脚,味道鲜美;菜地青黄不接时,干胡豆用水泡一夜,第二天泡涨后挤去外壳,下锅烧汤,加点腌菜或酸菜,也很开胃。田间干活儿,休息时摘几个青胡豆,剥去外壳,丢进嘴里咀嚼,生津止渴。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青胡豆,还拿它塞鼻孔玩游戏。游戏玩过头,塞进的胡豆抠不出,急得眼泪直打转。大姐拿来剪刀剪碎胡豆,才让我脱险。

大雁排队南飞时,天气一天天地寒凉起来,胡豆也该下地了。装一盆胡豆,拌上草灰,端到割了稻谷的田里播种。种胡豆需左右手配合,一手拿带杈木棍,一手抓胡豆。木棍往半干半湿的土里轻轻一戳,戳出窟窿,放胡豆进去,指头轻轻一压,种豆就完成了。点胡豆的工作就是如此简单,既不会膀痛,也不会流汗,只是腰有些酸。为啥点胡豆要加草灰?氮肥长叶,磷肥长秆,钾肥长果实,草灰是不花钱的钾肥,当然首先。

一个月后,胡豆田里开始冒芽吐叶,枯黄的田间很快青翠葱茏起来。巡视一遍,发现没有发芽或者发芽后被田鼠啃吃的,赶快用棍抠出补种。夭折了的发芽胡豆可以带回家炒熟,味道特别甜,大人娃娃都喜欢。有一次,我在堡子中间的皂角树下玩耍,招呼一个路过的长辈,他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竟然从兜中掏出一把香甜的炒豆出来,递到我手中,让我欣喜半天。

灌几次水,施一道肥,再经过几番寒冷和冬雪,到过年前后,堡子周边的胡豆开始白乎乎地开花,成双成对胀鼓鼓地结果。

清明过后,天气渐热,豆壳变得成熟饱满,该归仓收割了。

天空放晴,胡豆连着豆秆被镰刀割下,用篮子挑到晒场暴晒。下午,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焦脆的豆秆豆叶四分五裂,很快变短变细。晒场上,青绿色的细面被扫把和推耙收拢,舀上筛子,胳膊晃动,瞬间下起青沙绿雨,地上很快堆起厚厚的一层,留在筛子上的只是一个个光生韵白的胡豆。光生的胡豆交给人吃,青豆面青豆渣喂牲畜,一点都不浪费。

小时看见生产队在晒场晾晒胡豆,我也爱去帮忙。那时我们能吃到的东西太少,生胡豆也当零食,丢一个进嘴,用牙慢慢磨。磨胡豆的感觉,就像磨生活。

满晒场的胡豆推拢,俨然一座粮山,看着就让人喜欢,我抑制不住,每次都要爬上去躺一下。躺在上万斤胡豆上的感觉,简直是土豪般幸福。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啊!我竟然能睡在上面,在胡豆上打滚,用胡豆埋住身体。人和胡豆融为一体,多么美妙的事情。

“月城的月亮最圆,诸葛堡子的胡豆最大。”这是我听过有人夸赞我家乡和我们堡子最自豪的话。

月城离云很近,离天就很近。是的,月亮升起的时候,圆润,澄澈,宛如玉盘镶嵌在天空,明亮动人,照耀着大地。

同样,我们堡子的胡豆,饱满,白净。有人说最大的胡豆在中国,中国最大的胡豆在月城,月城最大的胡豆在诸葛堡子。最大的胡豆当然不能浪费名声,聪明人把诸葛堡子的胡豆深加工,让干胡豆泡涨变软,用刀片划去两端的皮壳,保留中间一圈。胡豆摇身一变,宛如古代的官员,穿朝服,系腰带。拴好腰带的胡豆,放油锅一炸,撒上花椒盐巴,装进透明包装袋。胡豆还是胡豆,却多了个好听的名字“玉带胡豆”。有了诗意的名字和玉润的外观,再加上香、酥、脆,普通的胡豆就增值了,就漂洋过海了。

可惜,我们堡子已经拆迁,数千亩胡豆开花的庞大气韵,只能梦中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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