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迷宫(组诗)
2021-11-11瘦西鸿
□瘦西鸿
地球另一边
我相信此刻 在地球另一边
一定有一个人 像我一样独坐山野
我们的腰肢和头颅 高过地球
通过地心连成一根轴 抬着地球自转
此刻是寂夜 我们发出明亮的光
像一段电流的两极 兀立在宇宙间
地球上一些人正在出生 一些人正在死去
寂夜里发生的一切 只有我们看见
我内心一万吨的痛 穿过地球被他感应
他也以一万吨的悲悯 给我抚慰
寂夜里的呼吸 像一根喘息的长藤
爬到月球上 又一滴滴滴落到我的眼里
寂夜如此凝固 我们成为黑与白的中轴线
划分出天地之间 无法缓解的忧伤与喜悦
我想约他一起往回走 走到起点
这样我们会不会就 让出了这根轴的位置
让地球有足够的空心 容得下
时间的奔跑 生命的流逝
眼睛里的动物园
前夜 一只鹰突然飞入我的眼睛
它是飞过几万年长空 收集了寰宇广袤的孤寂
而兀然闯入这颗星球的首位探险者
它在我的视野里 高飞低旋
振羽或敛翅 都独具力量和自由
但它却仅仅存在于 我眼球的小小一域
我的视网膜 是它的长城和边疆
是它自此以后 命数里的炼狱和渊薮
纵使它再度新生 再次重生崭新的羽毛
依然无法摆脱 我对妄自飞翔的限囿
昨夜 一只蜘蛛爬入我的眼睛
它不紧不慢 像多年未开的情窦渐渐发芽
晕眩于一场浓烈的酒 在夜里吐丝
它网住自己 在我的呼吸里挣扎
我懂得它羞涩的痛 和尝试着的放纵
赤裸的肉身 一会是火山口一会又是冰窟
我望尽苍茫的视野 是它的眠床
它兀自爬着 拖着一缕割不断的情丝
拴住我日渐苍老的身躯 我枯竭的血液
此生将会是它的食粮“然而并没什么用”
它甚至说出这句俗语 又兀自爬开去
而今天 我的眼睛中有更多的不速之客
一只蝴蝶从前世来 它水墨的翅影
弹出不绝如缕的五线谱 我内心的歌
跟随它婉转的旋律 在眼球里恣肆起伏
两尾如影随形的金鱼 在眼睛里追逐
作为新型的银行业金融机构,村镇银行具有无历史包袱、决策链条短、贴近市场一线、机制体制灵活等优势。但由于受到面向的“三农”、产业的弱质性、面对客户群体的复杂性、所处社会信用环境的脆弱性等因素制约,村镇银行强化内部审计策略开展内部审计显得非常必要。
没有黑白的边界 没有东南西北的疆域
只要我睁眼 它们就悠游在万物之间
而当我闭上眼睛 它们则落满我视野
一群褐色蝌蚪 仿佛是我孵化出的来生
在眼睛里散漫开来 坐在时空中
我像一只满腹歌谣却无法唱响的老蛙
此后 我的眼睛里将进驻更多的动物
它们奔跑 爬行 飞翔 或是长眠
只要我愿意想象 它们便出现
或是兀鹰 啄食着我血管里的惊悸
或是一群蚂蚁 给骨头浇注无尽的痒
相信此生 我的飞蚊症再也无法自愈
当人世间所有的浑浊 污染我的水晶体
当尘世间众多的黑 涌入我的视野
我再没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用来打量这个世界
出生地
老屋后坡上的蓼叶 在雨中窸窸窣窣
打湿的月光 照着我童年迷茫的脸
蜜蜂在老墙上挖出的孔 储满了蜜
我再怎么凑近鼻孔 也闻不到甜
童伴们玩着看谁跑得远的游戏
其实我还没有听见口令 也不知道方向
就这样慌张而荒唐 仓促得迫不及待地起跑
穿过野草莓的牵绊 跨过针叶林的阻拦
在桥洞下做梦 在钢筋水泥丛林里怀乡
和虚幻谈着沉迷的恋爱 与权贵较劲着徒劳的自尊
这么多年过去 跑过多少无知的弯路
跑过多少迷茫的曲径 也曾几乎跑到应有尽有
却最终把自己跑得一无是处
重返故乡 野草比梦想还高
田园比心田清亮 坐在修葺一新的老屋前
我像一把崭新的铁锁 谁都可以来打开
尘封多年的稀疏记忆 可是谁都无法开启
出生地赋予我的不泯梦想
蓼叶继续在月光里婆娑 照着另一个我
我恍惚听见了口令 也看清了方向
想着浮生那么多闪失 那么多的愧疚
我真的想重新出发 明明白白再跑一场
每个人都在远离故乡
我未曾谋面的曾祖父 同他经历过的时空
还蛰居在老家屋后一座风化殆尽的土堆里
几块乱石堆码的坟头 不再被风吹动
年年丛生的荆刺 低摇着家谱一般的藤蔓
我只在每年春节回去探望 烧几张纸磕三个头
他不知道后来的世界和我 更不知我的叩拜
依旧盘算着他浅土之下木匣子里的生计
就像他在生时一样 只有方圆十里的疆域
没有国家概念 不懂政治经济和文化
只在祖传的农具中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自己的命里默默躬身 自给自足
一盏桐油灯 照着他从生到死的一辈子
在他的坟堆附近 相继有我的祖父祖母
和父亲 他们现在都生活在地下
遗留在人世的几间老瓦房 已多年无人居住
在寂静的风雨里飘摇 一些瓦片散落
像四处奔波的儿孙 曾经爱如命根的土地
也一片片荒芜 长满不知名的野草
我的家族人丁兴旺 一代更比一代强
现在生活在距老家远远近近的时空里
与时代一样 具备了丰富性和复杂性
关注地球 热爱祖国 关心政治
爱好和平与安宁 热衷文化和文明
同样的血肉之躯 我们装着更多的事物
如此回望过去 我的生活像西瓜
拥有花纹 色彩 瓜瓤和籽粒
再也不像他们芝麻一般的生活
从芝麻到西瓜 每个家族都经历着同样的衍变
每个人都获得了更多 但每个人都在远离故乡
那一粒小小的芝麻 离我们越来越远
翻阅
在记忆中 我一页一页翻阅既往的时光
我的手指被迅即打湿
那些月色 蝉翼一般的微风
那些灰白的铭文 蛇一般独行
以及从幽长的通道 牵出的回声
以及石阶上陈旧的脚印 和余温
我的手指磨破了 划过那些石级
曾经真实的抚摸正在风化
正在被风 化为惊诧和颤栗
站在岁月的岸边 我用我黑色的倒影
去铆住流水 淙淙回旋的流水
它巨大的回响 舔遍我周身的脉络
自我的迷宫
在捉摸不透的天空下
沿着若有若无的小路
我捋着被风吹乱的野草 直到头发凌乱
足音迷失 云朵悬垂在草叶上
把夕阳割出鲜血 我满眼的红
透露出内心的慌乱与恐惧
风继续与蝴蝶纠缠
花朵挣扎的唇 使即将降临的夜晚
变得圆润而饱满
我焦灼的面容高过天空
高过树枝上呆立的寒号鸟
一片片羽毛 火一般燃烧
我慢慢搂着自己 搂着一捆枯草
岁月在远处点燃一丛篝火
沿着若有若无的小路 怜悯地爬过来
另一个我
秋雨显出连绵的阴暗 他无所事事
割走谷子的稻田 零星的水很空
他将一把稻草放入牛栏 独自坐在阶沿上
早年上山割草 下河摸鱼
童伴一群一群的 一天很快过完
而现在他无事可做 无伴可邀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石磨与水缸也不说话
往事像秋雨 在院坝中间溅出水花儿 一闪 又没了
这个孤单的老人 是另一个我
执着于故乡 也执拗于往事
无论我在城里的阳台上 如何念叨
他总是不肯过来
孪生的影子
我给自己穿体面的衣服
往伤口上贴创可贴 独自说些温柔的话
在身体里做梦 像一个人安慰另一个人
偶尔把肉体抱紧 又慢慢松开
将他放进日常 更多的时候
又悄悄藏进一楼那间黑屋子
用酒灌他 用烟抽他
用想象中的爱情麻醉他
得意就忘形 失意时则糟踏自身
我为他清洗 那些时光的履痕
在肉身上结满厚厚的痂茧
我一层一层为他揭开 我一层一层地痛
我为他煎好中药 一口一口地喂他
当归 当归 我一声一声呼唤中药的名字
他就一滴一滴地流泪
我拾起这些泪滴 它们瞬间成为珍珠
他是孪生的影子 和我组成一对贝壳
相互抱着那些珍珠 舍不得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