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生命里的龙尾河
——读张耀山先生《家在龙尾河畔》
2021-11-11胡传法
胡传法
掬一把乡愁
温婉了散落巷陌的记忆
把所有的思绪
摇曳成龙尾河的光影
你用丹青水墨
写一湾柔波
从此
岁月的屐痕
流淌成一袭烟霞
因为家
在龙尾河畔
耀山先生的新书出版了,出版的时间是二〇二〇年的最后一天。这几天正好落了一场雪,天地为之一新。岁月的年轮在这一刻无声地留下了非凡的印迹,并深深地植入普通人的记忆里,这让过往的苦难迅速成为一段历史。
也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有如约而至,也有不期而遇。这就像一个生命的降临,同时会给每个人留下密钥,那个时间节点总是选得恰如其分地好。所以,有了这场雪的洗礼,新书的发行仪式感非常棒,因为让人自然联想到1955 年腊月的那场雪。
就是这个二〇二〇年,一部名叫《家在龙尾河畔》(以下称《家》)的自传体散文集诞生了,书的作者叫张耀山。作品诞生之初是非常之年,诞生之际是非常之时,诞生之作是非常之举。因为这样一本书的问世与这个年景的许多元素有着高度的契合,因而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作者以“家”为中心,对生命进行叩问,对生活进行叩拜,对生民进行叩谢。而对这样一部被疫情“逼”出来的作品,抗争的色彩显得尤为扎眼。我们将以怎样的态度去审视作者的心路历程,这是《家》向我们传递的强烈讯息。
耀山先生本来就是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人,一个有故事的人写一部故事书,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生养之地龙尾河进行深情告白。他选择的切入点——龙尾河畔,是那样地应景:把故事场景设在龙尾河畔,把人物百态装进老照片,把旧时光重新打磨于眼前,把故人复活于记忆深处……这一切的一切,听耀山先生不枝不蔓地娓娓道来,岁月的斑驳不堪,流年命运多舛,如同观看日本导演黑泽民的老电影,黑白灰中充满着画面感、沧桑感。苦尽甘来,一切当归于美好。对于每一位读过《家》,每一位读懂《家》,每一位与《家》有着共鸣的读者,我希望这是个有趣的话题。
一切有尊严的文字,都是对生命的礼赞。耀山先生是见过“生死场”的。由这样一个人写出如此认真的文字,我们不仅惊讶于文字本身,而且我们更惊讶于文字背后的内心告白。记得耀山先生在追思画家老友周明亮《书画两兄弟》一文中写道:“当生命走近终点,仍在寻找。”要“掌控生命的长度,垒砌生命的高度。”这种近乎呐喊的独白,正好诠释了《家》对于作者六十余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生命酬答。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其心无事,然后外患不入。正因为曾经逃过了“生死劫”,“看开了”生命的耀山先生开始与天地“搏命”。您也许发现文集中有些渲染宿命色彩,不,那是一种抗命不遵。基于对生命的大彻大悟,他于是开始做一场场不知终点的生命赛跑,做一项项挑战极限的文化工程。这几年,隔三岔五弄点“小动静”,书法集,摄影集,散文集相继刊行。《走马边关》与自然搏,《书法简章》与事业搏,《家》与岁月搏。扎尕那旖旎风光,简帛展花溪问道,龙尾河缱绻时光,这都是那个降临于“乙未年正月十五申时”者在生命舞台上的“高光点”。文集中每一个有血有肉的小故事,都是天空里的繁星散落在龙尾河溅起的浪花朵朵,因为耀山先生倾注了真感情,流露了真性情,所以故事非常迷人,非常值得津津乐道。耀山先生很善于经营文字,文集以每个短章形式论述,以每个断面形式编排,加上轻松的口吻,款款的文字,图文并茂,让情感一任笔端流淌,正如龙尾河流淌的岁月。龙尾河是一道景,你可以到景中游。龙尾河是一幅画,你可以站在画外看。生在龙尾河是幸运的,海河吐纳,钟灵毓秀,地灵人杰,龙尾河已然成为一座精神家园,一尊生命图腾,无论何时从龙尾河鼓帆远行,最终仍然能栖息于贾圩桥头。
一切有温度的文字,都是对生活的礼遇。家是社会生活的细胞,《家》始终以平民生活为底色,热烈地拥抱生活,处处可见血浓于水的家乡情节,绝不像现在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原乡。正是那些琐碎的、点滴的生活细节,构建了作者极尽渲染的龙尾河畔泛黄的岁月。那些真实而鲜活、温婉而悲情、朴素而热烈的场景,都是时代的妥妥安排。唯其如此,“我家就在龙尾河畔,龙尾河畔是我家”的概念,已经牢牢地烙印为生活的符号。从地理龙尾河,到人文龙尾河,可以纵情挥洒着龙尾河轶事,让你觉得生活在龙尾河畔就是一种荣耀,一种幸福,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有家的归属就是泛着龙尾河波光的乡愁。耀山先生自己正是基于这么一种情结,才始终把一生的情感与灵魂守一不二地安放在龙尾河畔,岁月因此就定格在那年那月。时代赋予龙尾河也许是荒郊野岭的苍凉意象,但那里的居民悠闲自在地活着,这就是诗意田园。历史上以河为素材的文学作品很多,比如我读过《静静的顿河》、《北方的河》、《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上》,等等,而以一河维系一个人一生的,《家》着实把个人生活,全景展示于龙尾河了。踟躇在河畔,往返于街巷,流连于市井,家生活与家天下已融为一体。所以在作者心里,贾圩桥集市开张依然,黄四爷的杂货铺行人不绝,民主路老式小院板门虚掩,一切如同当年模样。以至于龙尾河每添一样建筑,都是历史刻意安排的一道风景。河畔人家每置一份家产,都是家道中兴的标志。丰产多落英。耀山是一个有才情的书家,是一个有厚重生活阅历的作者,他利用《家》还原了生活本色,龙尾河与河畔人家就是这样一步步从历史走进新时代的。那些熟知河畔生活,参与河畔故事的读者,想必更是感同身受。因此,对于每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背后都有一个羁绊的家,无家,如无根之浮萍。
一切有关切的文字,都是对生民的礼敬。人莫不欲富贵全寿,而未有能危于贫贱死夭之祸也。当年埋葬于龙尾河畔、贾圩桥边荒冢之下的每一条生命,如今都沉入了时间之河。一边是活着的人继续为生活奔波辛劳,一边是死难的亲人不甘于生活所累撒手人寰,蹉跎的龙尾河,仍然静静地流淌,这就是生活的基本状态下对于每个河畔人的粗糙安排,这似乎与今天的繁华和富裕无关。载生载育,任何时代的民生福祉始终维系在一个民族的兴衰成败之中,生民对于安居乐业的渴望,对生活的抗争,就龙尾河而言,只能是被动地接纳。耀山先生也感慨于物是人非,而物是人非更显示自然法则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真面目。这里有他的亲人、邻居、同学、朋友、师长,接生婆,算命先生,卖货郞维系了美好的童年生活。所以,从“殷实之家”到败落之时,“抓周”只是人生舞台的垫场戏,于此,“偏执的爷爷”也无能为力了。接生婆的小脚终究踩不出龙尾河畔的屐痕,倒是“如烟岁月”之后,良师益友高朋,组成了一组群雕,连阿猫阿狗都是龙尾河畔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如今,贾圩桥栏杆不在,龙尾河形单影只,街市的灯光明灭,往事如烟,我且把《家》祭于此吧,彼时我无语凝噎,唯留下一声叹息:“好一条龙尾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