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乌托邦与成长困境(评论)
2021-11-11李肖锐
李肖锐
小说的叙事以琐碎的家庭日常为主,通过不断闪回的方式展现弟弟从出生到在家里占据主导地位,挤占姐姐的生存空间。姐姐离家出走是贯穿首尾的事件,其余小事都看似独立地穿插在行文中。道具跳棋和玻璃棋子贯穿全文,把一件件小事勾连起来,串联起姐弟二人一次又一次的争执。跳棋本是由外人送给姐姐的,弟弟却将其视为自己之物。第一次弄坏,导致的结果是妈妈扇了姐姐一耳光;第二次弄坏,导致的结果是姐姐“闹革命”从屋里搬出客厅去住,并以不再照顾弟弟为要挟渴望得到父母的理解。每一次跳棋的毁坏都标志着一个情节的发生,每一个情节都是小事,却都在姐姐小米的心中埋下了恨的种子、抹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让她一步步对弟弟、爸妈以及这个家失望,最终导致她产生了想要轻生的念头。姐姐小米原本是要到悬崖上去寻死的,但却意外在悬崖边上发现了一辆小黑车,显然是因事故坠落的残骸,被一株悬崖壁裂缝中生出的大树托举着。小米把这个小小的空间当作自己的家,不仅将其打扫干净,还用心装点。小黑车的空间是狭小的,人的身体甚至不能在其中自由活动,但住在小黑车里的小米的精神和心灵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在这里,再无人约束她的行为,再无人侵犯她的主权、伤害她的情感。因此,小黑车是一个既小且大的空间,这个空间承载着小米的梦想,她对现实世界的祈愿,这是一个物化的心灵世界,是小米心中的乌托邦。作者将小黑车置于悬崖边上,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种设置同时也是一种隐喻,象征着小米的生活一直是悬在悬崖边上的险恶状态,她的心灵长期饱受痛苦折磨,一念之间就可坠入深渊。
小说中的人物都是成对出现的,互为对比,互相映衬。首先是小米和琯琯。小米由于长年在家中受父母责备,受弟弟欺凌,甚至在学校也被男同学羞辱,因此日渐形成扭曲的性格。她害怕与人接触,没有很快与人建立亲近关系的能力,在外人面前总是条件反射地生出抵触感。而琯琯既是小米的同一面,又是其反面。琯琯也生自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早早被家人遗弃,同样受小男孩们的欺辱。但琯琯比小米勇敢、活泼,琯琯的身上自带一种向阳积极的属性,她没有家庭的束缚,天生没有人教她该如何做人,她自由行走在城市中,就像一个女骑士,正是小米想活成的样子。她面对凌辱,勇敢反抗,自食其力为自己讨生活,作者更通过琯琯之口对现实提出有力的质问。其次是妈妈和李老师。妈妈是造成小米成长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没有妈妈的一味纵容,弟弟不会养成无赖的性格。如果不是妈妈一再像孩子们灌输“姐姐要让着弟弟”的观念,孩子们相互间不会形成那样的相处行为模式。而李老师是否重男轻女的态度并不明显,但她却愿为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悬崖上,给她带盒饭,劝她回家。再次是爸爸和弟弟,两个男性人物虽然着笔不多,但作者用一两句话带过把此二人的性格和观念特征表现了出来。父亲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女性,连日常聊天的话题都觉得与女性话不投机。而弟弟自幼生长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耳濡目染也被这扭曲的价值观感染。爸妈自不必说,就连更老一辈的奶奶也在向他灌输重男轻女的思想,不难想象,日后他也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爸爸”。弟弟对姐姐的霸凌,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在家庭中备受尊宠的地位,因为被惯坏了,所以肆无忌惮。
除了当今社会常见的重男轻女、二胎家庭等问题,小说主要还探讨了家与爱的话题。家庭是上天赋予的,个体并不能自行选择,家庭中的每个人都被告知要彼此相爱,可是家庭可以成为爱的完整前提吗?小说中小米和弟弟不像是亲姐弟,而小米和琯琯倒如同亲姊妹一般。小说中不止一次提及《小王子》和外星,表达的是小米心中一直保持着对爱的热切向往。她既渴望被爱,也渴望遇上值得她付出爱的人们。作者用小米把梯子拖上山崖的行为来模拟西西弗斯的神话,象征着个人主体精神的执着。梁思诗的小说一贯关注女性成长与生存问题,善于将现实的社会问题转化为艺术的象征,在构建文字美的同时,又能在不经意间给读者的阅读致以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