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秋色:落叶满阶红不扫
2021-11-10刘雨欣
刘雨欣
北國的秋并不悲凉, 而是寒风吹送下,涌动着细细密密、色彩绚烂的一股股热流,是摧枯拉朽的旺盛力量,是每一个转角的惊喜,是有声有色的层次感,是少年游的意气风发。
京津的秋着实令我惊喜。我还未曾在这个季节去过北方。“多事之秋”诚不欺我,每年的秋季总是忙碌的。此番我借着参赛的机会来到京津,与友人把臂同游。
京津是冷与暖的对比。朔风寒凉地游走,却也不凄清,反而是清凉而使人抖擞。风景更是鲜活美丽,寒凉的季节却烧着最温暖、最热烈的色彩,活力完全不输春夏。那些鲜活的色彩猝不及防就这样撞了上来,头顶是瓦蓝瓦蓝的天,眼前是五彩斑斓的叶子。若是银杏叶, 则是锦簇的一树金黄,偷来了日光的颜色;若是梧桐叶,则是“数树深红出浅黄”,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叶子竟比最灿烂的花儿还多彩。
我来到北京的日坛公园、中山公园,以及天津五大道、意式风情街时,一树树明艳的色彩烧了一路。
京津的黄叶是不同的两种美。北京以银杏居多,与古建筑相互映衬,黄叶、苍枝、红墙、绿漆、琉璃瓦,是古朴而秾丽的美。从前总觉得剥蚀、苍凉、褪色才能代表古典,到了京城方知,古典也可以这般既明艳又内敛。在中山公园的银杏大道,古朴庄严的古建筑前是一场轻盈浪漫的黄金雨,三五游人抱起地上厚厚的银杏叶,快乐地泼撒着。古与今,重与轻,暗色与亮色,形成绝佳的对照。
而天津以梧桐居多, 梧桐与西洋建筑相映衬, 色彩饱和度降低,多了几分萧肃清朗。梧桐的一条枝上有着艳红、金黄、翠绿、棕褐等多重颜色。我在意式风情街见到了一栋无人的别墅,庭院里铺了厚厚的金色落叶,不萎靡,不褪色,比鲜花更艳丽。台阶上也有零散的落叶,仿佛落叶有了生命,一步一阶地迈步,代替屋主走上房前。我不由想到了“落叶满阶红不扫”与“梨花满地不开门”。友人说,这两句诗有大自然入侵人类领地的感觉。我爱极了这句话里的“入侵”两字,像大自然夺回自身的属地,静态的场景顿时有了生命,宁静中有了一种野性。我想,有种“宁静”是柔美纤弱的,譬如京津稍纵即逝的初雪, 譬如海河窄窄的河面、轻柔的微澜。而有种“宁静”质感深沉,甚至有种不屑一顾的野性与傲气。
在北京同样感受到了大自然野性舒旷的美。日落时分,我走在中山公园,猛听得鸟鸣喧哗,热烈至极,那是一大群鸟雀声势浩大的交响乐。我讶异地抬起头,看见灰蓝的天空中不时掠过大小不一的飞鸟,赶场般的行色匆匆。我循着它们的身影探索,发现大树上竟停满了鸟雀,加之鸟雀在这个季节都吃得很肥,如同深秋饱满的果实,枝条远望过去真真是硕果累累,每条树枝上至少有三四只,一棵树上少说也有四五十只。
各种品种的鸟雀都在落日时分飞回,从人类手中接管自己的领地。莫名想起了密涅瓦的猫头鹰,相似的,人类白日走过的路,夜晚由鸟雀重走了一遍。这是它们的领地,声势恢宏的合唱仿佛都透着耀武扬威的傲气,我倒退缩了,深觉自己扰了此地的清静。
我再往前走, 忽见草地上一团雪白,定睛一看原来是只猫,而且草地上有着三只这样的猫,各居一处,入定般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正当我凝神时, 猛然炸起一声巨大的“哇”,我抖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乌鸦飞过。乌鸦到了此时也颇为肆意, 哇哇声堪比高音喇叭,炸你一声,再扇扇翅膀,高傲地扬长而去。我再度感叹这神奇的黄昏时分,什么魔法般的事情都会发生,这是人与动物交接主权的时刻,是现代与古典转换的时刻,是倒带回原点的时刻。
算起来,这一趟也颇匆忙,比赛两日,游乐两日,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却真真是兴奋难平。大学里这般高浓度的快乐日子,属实不多,而且多是与友人出游、相聚的日子。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日子作分割,每个日日月月年年才有了清晰的形状与界线。“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趁意气远胜过愁气时,但惜少年游。
“ 一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泛上她的心头,心里热着,手脚却是冷的。这冷冷的快乐的逆流,抽搐着全身,紧一阵,又缓一阵。”借用张爱玲的描写,京津秋色正是颤动在朔风中细细的热的源流,足够焐热心头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