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院的“虹吸病”要怎么破
2021-11-10辛颖
辛颖
(资料图片)梁万年。图/视觉中国
“以后家人看病,就得去最好的大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为了一个子宫肌瘤切除手术,在半年内跑了四家公立医院后,一位30岁的北京患者得出这一结论 。
这也是绝大多数患者最真实的想法,无论在乡村还是城市,患者都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心中最好的大医院。
全国医疗机构总诊疗人次,在2019年达到87.2亿人次,比2018年增加4.1亿人次,其中医院增加了2.6亿人次,而守在患者家门口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这些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只增加了1.2亿人次,数量还不到大医院的一半。
自2009年“新医改”启动,已走过12年,医疗资源供需失衡的“倒金字塔”结构还是没有缓解。小病在社区、大病去医院、康复回社区的分级诊疗理想还未能兑现。“看病难”还是每一位患者都有的切身体会。如何根治大医院虹吸患者的现象,在多年的医改进程中探索颇多。清华大学健康中国研究院院长梁万年就此问题接受《财经·大健康》专访。
一个区域一个医院集团?
《财经·大健康》:强基层、推进分级诊疗是医改最重要的一环,为什么改革多年没有达到理想状况?
梁万年:分级诊疗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改革仍在继续,格局正在逐步形成。
理想的结构是,大医院和基层医院之间是协同关系,小病在社区医院看,疑难杂症才去三甲医院。现实是,大医院也想看小病,和基层医院形成竞争。而患者判断不了医生的水平,就相信大医院的口碑,认为城市的医院总比农村的好,大医院总比小医院好。而且现在交通方便了,患者去外地就医也很方便,就都向大医院集中。
实现分级诊疗,从全球来看,大多数国家基本的做法就是强制,比如有些国家,如果没有基层医院或全科医生的转诊,大医院不会直接接收病人。
但中国现在还不能强制,根本原因是医生的不均质。国外可以强制,是因为医生的素质基本是一样的,无论在大医院还是在个人诊所,医生受教育的年限、培养经历几乎一样,而且水平越高的医生,越敢出来自己开诊所,患者也能信任他。
中国的医生培养模式,过去采用的是前苏联模式,在当时快速解决了中国医生紧缺的问题。但医生培养机制差距很大,有一年制、三年制、四年制、五年制、八年制,尤其还有100多万的乡村医生,大部分還没有受过专业医生培训。所以不能强制推行分级诊疗,这是我们的现实困难。
但又要推行分级诊疗,只能是自愿,在这个前提下要找一些抓手,鼓励老百姓愿意小病在社区、大病去医院、康复回社区。
所有的疑难病例都到北上广,说明我们缺乏的是优质资源。图/IC
《财经·大健康》:如何能够将患者留在社区医院?
梁万年:有三个最重要的抓手,首先就是医联体建设。大家都往大医院跑,主要原因是不信任小医院的医生。医联体建设,就是要把大医院和小医院变成一家人。
比如在县一级,一家县医院下面有十家乡镇卫生院、几十个村卫生室,完全可以变成一家人。由县医院对人、财、物统一管理,医保按人头付费给县医院,结余给医院留用,合理超支共担,不合理的超支就医院自己消化。
一个在乡里六七十元就能看好的病,到县医院就要200元,两者有了差价,对县医院而言,意味着这一单的医保结余多,那县医院的院长就会主动派好医生到乡里去。患者知道家门口的医生来自县里的医院,也就不会跑那么远了。
除了一些大型手术,尤其是常见病、内科疾病,在卫生院和县医院看没有太大区别,现在基层医院的医疗设备都很齐全。所以在农村,要将县医院和乡镇卫生院打通。在城市,就是二、三级医院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打通,这是重要的一个抓手。
再有,更进一步,如果医院能够帮大家做好健康管理,比如血压监测、妇幼保健,减少发病,那就医成本会更低,医院结余就更多。这就需要第二个抓手,建立医患之间的长期契约式的关系,也就是家庭医生签约服务。
以前医患关系都是萍水相逢,看过一次病就算了,日常健康管理不做也无所谓。而现在要做健康管理和日常问诊,都由签约的家庭医生团队负责,慢慢建立起信任关系。
第三个抓手就是远程医疗,通过信息化的方式,将城市三甲医院的专家资源引入到基层。稍微复杂的疾病,三甲医院的医生做诊断、指导,基层医院的医生来执行。
但在这三个抓手还没有全部推开的时候,医保的大盘子是有限的,病人也是有限的,那大医院和小医院必然会抢病人。
《财经·大健康》:目前全国大部分省市已搭建医联体,大医院虹吸病人的现象依然严重。
梁万年:主要可能因为这个医联体不是紧密的,或相关的配套政策不到位等原因所致。有些地方虽说是紧密的,但医保没有统一打包支付,人、财、物也完全没有打通。
医保基金池子里的水就这么多,现在的情况是,医院都要拼命地把水弄到自己的杯里,那当然就要抢。
如果医保打成一个包,这些水怎么分是这些医院自己的事,那大、小医院的院长就要坐下来想一想怎么分配,他们的分配效率肯定比行政管理的效率更高。因为他们知道哪最缺水、怎么用最省水,而从外面看哪家医院需要多少水,可不是个聪明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