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与边缘:元党争视域下的宦官考察
2021-11-06戴文嘉
戴文嘉
戴文嘉
(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元祐时期,受党争的影响,无论是元祐旧党还是新党官员都无法做到客观公正,以致于对同一个宦官的描述竟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评价。从北宋元祐始至南宋绍兴间,《神宗实录》与《哲宗实录》几经修改,参与党争的宦官形象也多被扭曲。总体而言,北宋晚期乃至整个宋代,宦官凭借宿卫宫省的便利,无限接近权力的核心地带;但在士大夫掌握话语权的情况下,宦官又尴尬地处在历史叙述的边缘。
北宋;元祐党争;宦官
北宋新旧党争是宋代历史上的大事,在中国古代政治史中也颇为引人瞩目。萧庆伟认为:“宋之政治,乃士大夫之政治也,而北宋之党争,亦士大夫之党争也。”[1]不广为所知的是,宋代宦官却是党争的重要参与者。《元祐党籍碑》中,文臣255人,内臣29人,武臣25人。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看,宦官的参与程度略高于武臣;但要从比例上看,宦官的参与度则远超文臣与武臣①。从北宋一朝宦官的发展情况来看,属北宋晚期的宦官最为活跃,诚可谓“用事之秋也”[2]13599-13600,而这一时间段又恰好是新旧党争最为激烈的时期。
宋代宦官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可以娶妻、抚养子女,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家庭生活[3]。并且凭借着皇帝的信任,加之自身较高的文化水平[4]45-51,得以广泛地参与政事。历来不乏前贤时俊的垂注,成果斐然[5-8]。揆诸今人有关北宋党争的论著,多是考察士大夫、武将与党争[9-18],笔者几乎未见有专文讨论北宋宦官与党争的关系,对宦官与其他政治势力之间的合作与利用也明显关注不够。从北宋宦官的发展情况来看,又以神宗朝之“四凶”和徽宗朝的童贯、梁师成辈最为引人注目。介于神、徽之间的哲宗朝宦官的活动似乎默默无闻,也鲜有人问津。那么哲宗朝作为北宋晚期宦官势力发展的中间环节,在神宗去世、高太后垂帘时期,原来的熙丰宦官与新上台的元祐宦官④有着怎样的作为与境遇?笔者将从元祐时期党争的背景之下,考察这一时期宦官的特点。
一、垂帘之初:元祐宦官的角色扮演
宋神宗去世,高太后垂帘,以司马光等人为代表的旧党官员重返权力中央,用“母改子政”的方式一改神宗之新法,谓之“元祐更化”。更化的原因,已有不少学者进行了探讨。漆侠先生认为,曹太后与高太后代表的是大商人、官僚士大夫、国戚皇亲结成的反变法同盟的利益,高太后是反变法同盟的代表,而新法的实施将使这些人利益受损[19]。笔者姑且称其为“阶级斗争说”。方诚峰指出,太皇太后高氏在新旧两党之间并无明确立场,且任用旧党官员实出于拥立宋英宗的历史渊源,凭与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等人旧日的关系,出于现实考虑的选择[20]。笔者权称其为“历史渊源说”。方先生虽然指出漆先生观点、史料存在缺陷,但他本人也未跳出从现实利益出发的传统思路。以上两位先生的观点都是站在高氏的角度考虑问题,却忽视了外界因素对于高氏决策可能产生的影响。
元丰八年(1085)三月,宋神宗崩于福宁殿,宋哲宗登基,高氏正式主政。作为继宋神宗之后北宋王朝的掌舵者,高太后在国家施政方针等重大决策面前,很难说会出于外家利益及旧日的恩情而草率决定。诚如上文引方诚峰所说,高太后并无明显的政治倾向,这在垂帘初期对新党官员进行贬黜的犹豫中得以体现。其实,对于高太后而言,无论新旧执政并无太大不同。司马光居西京洛阳凡15年,也就是说高太后15年未曾见过司马光,何以在垂帘之初最先想到了他?这中间又有着怎样的发展过程?终日围在高氏身边的宦官张茂则、梁惟简、陈衍等人是否会对其决策产生影响呢?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与高太后接触最为密切的宦官无疑是其获取政事信息的重要渠道,在深宫中最值得高太后信任的宦官当属张茂则。原因在于,张茂则是宋仁宗皇后曹氏宫里的宦官。嘉祐元年(1056),宋仁宗在中风之际,“自禁中大呼而出曰:‘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21]96虽是病中语,却也能窥见张茂则与曹后关系之一斑。高后自幼为曹氏养女,自然少不了接触曹氏宫人张茂则,从后来历史发展来看,也确实如此。在高太后垂帘之初,张茂则对高氏垂帘一事有建言之功:
癸巳,上疾甚,迁御福宁殿东合之西间。三省、枢密院入问圣体,见上于榻前。王珪言去冬尝奉圣旨,皇子延安郡王来春出合,愿早建东宫。…入内都知张茂则言皇太后且为国家社稷事大,不宜固辞。…是月,三省、枢密院、亲王,自朔日至今,日由内东门入,问候于福宁殿,惟是日未后再入。[21]8409-8410
从上段材料看:其一,二十九日这天,三省、枢密院臣僚入见宋神宗,王珪提议立太子事,并得到宋神宗首肯;其二,王珪等奏请高太后权同听政,宋神宗允可后,王珪等人请示高太后,高太后推辞再三,在入内都知张茂则及群臣的劝说下,高太后最后泣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茂则具有“定策之功”。事实也说明了张茂则为高氏亲信无疑。张茂则在5个月后即受到高太后的褒奖,称他“宿卫宫省,更历四朝,清谨忠勤,宜在褒奖”[21]8086。到十二月更授其为入内内侍省和内侍省两省都都知[2]13641,成为名副其实的“内相”,可谓荣宠至极。
张茂则是高太后最信任的宦官,那么他是否会给高太后推荐司马光呢?答案是完全有可能的。首先,据《医说》记载,张茂则“年八十余岁卒”③,历仕仁、英、神、哲四朝,与司马光等老臣有着历史和时代渊源;其次,张茂则在“熙宁初,同司马光相视恩、冀、深、瀛四州生堤及六塔、二股河利害,进入内都知”[2]13641。有了共事的经历,有理由认为他们之间建立了一些联系,至少看在曹氏和高氏这层关系上,司马光极有可能与之结交,因为在新党得势的情况下,多交一个朋友比树立一个敌人对自己有利④。高太后身边的其他宦官,梁惟简“久在太皇太后殿祗应”[21]9389,属于高太后宫里的旧人,实为太后的心腹;陈衍“以内侍给事殿庭,累官供备库使。梁惟简荐诸宣仁圣烈皇后”[2]13650,可见其与梁惟简关系密切,元祐时期打击新党数他用力最勤。以上三人都是高太后身边的亲信,他们的意见对高氏决策的影响及外界信息的提供至关重要。
张茂则、梁惟简、陈衍三人在元祐年间宠遇莫比。然而,宋哲宗亲政、新党上台后一一都遭到贬黜,三人都被列入《元祐党籍碑》。尤其是陈衍和梁惟简,在元祐时期更是打击新党的急先锋,从之后的一系列表现可以看出,他们对新党的排挤是不遗余力的。据元符本《哲宗实录》云:
旧录云:“确与惇皆顾命大臣,摘小诗疑似责遐裔,乃至诋先帝所任之人,大臣、侍从则曰‘奸邪小人’,左右内侍则曰‘尤无状者’,自是先帝旧臣无一人在朝,法度悉废改矣。盖内则陈衍、梁惟简、张士良主之,皆出臣下,宣仁唯首肯而已。”[21]10329
《旧录》中的记载难免有诋诬的成分在其中,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陈衍、梁惟简等宦官对朝政的影响程度,高氏“唯首肯而已”;另一方面也能窥见新党官员对陈衍、梁惟简等宦官咬牙切齿之恨。换言之,梁惟简、陈衍等宦官对新党也是深恶痛绝的,不然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排斥熙丰旧臣。从地域上来看,张茂则、陈衍、张士良等都是北方人,与主持变法的党人(主要为南方人)有着地域上的差异,地域情感上更容易偏向司马光等北方官员。因此,在垂帘之初,高太后身边的宦官决策团可能已经形成了一致的倾向于旧党的政治立场,并且很可能在高太后面前提起过司马光。下面征引一段材料加以印证:
初,司马光四任提举崇福宫既满,不取赴阙,再乞西京留司,御史台或国子监,未报。会神宗崩,光欲入临,又避嫌不敢。已而闻观文殿学士孙固、资政殿学士韩维皆集阙下,时程颢在洛,亦劝光行,乃从之。卫士见光,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民争拥光马,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数千人聚观之。光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内侍梁惟简劳光,问所当先者。[21] 8465
这段充满细节的描写,透露出来的信息有:其一,司马光在第四任提举崇福宫期满后,本想请求留任西京;其二,宋神宗晏驾以后,司马光想要回朝,但又出于对朝局走向的不确定而心生怯意;其三,司马光听到孙固、韩维等旧党官员回京任职的消息,并在程颢的劝说下,准备前往开封;其四,司马光回朝途中受到百姓的夹道欢迎,以致受宠若惊,急忙返回洛阳;其五,太皇太后高氏听说这件事后,遣亲信梁惟简慰劳司马光,问其大政。这段材料虽然不是很长,确是值得玩味的。首先,司马光准备还朝,百姓夹道欢迎,这一点颇为可疑,当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地进行了一番炒作,不然高太后不会“诘问主者”;其次,司马光返京之事,高氏是如何“闻之”的?这当中肯定是有人向她有意提供这一信息,而提供这一信息的人极有可能是与她接触最多的宦官张茂则、梁惟简等人;再次,高氏遣内侍梁惟简“劳光”,只是“问所当先者”,并没有马上启用司马光。这一切都表明,高氏选择司马光并非早就有想法,仅仅只是听闻上述舆论后的反应。
以上讨论虽为推测,但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证可寻。据元符初,蔡京、安惇云:
臣等伏睹元丰八年,大臣辅立陛下,内则选建亲近,…司马光、刘挚、吕大防等忘先帝厚恩,弃君臣之义,乘时伺便,冒利无耻,交通中人张茂则、梁惟简、陈衍之徒,躐取高位,快其忿心,尽变先帝已成之法。[21]11773
蔡京等人明确指出,司马光、刘挚、吕大防等旧臣是交通宦官张茂则、梁惟简、陈衍等而攫取高位的。也就是说,如果蔡京、安惇所言不虚,上述推测即可成立。
那么张茂则等宦官是否真的有如此大的作用呢?可以引另外一段材料作为旁证:
元符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权吏部尚书叶祖洽言:“伏见太常寺定到韩缜谥议,申吏部覆议。按缜在垂帘之初,内则交结张茂则、梁惟简以取宰相,外则附司马光辈逐蔡确,为自安之计。”[21] 2016
同为支持新法的叶祖洽,在与韩缜无任何恩怨的情况下,应该没有诋毁韩缜的必要,况且这时韩缜已经去世。因此,韩缜交结张茂则、梁惟简以取宰相之位应当确有其事⑤。可见,高氏垂帘之际,张茂则、梁惟简对朝政的影响力之大。那么上述推测是否有操作的可能性呢?曹家齐指出,宋神宗元丰以后,入内内侍省便变成了皇帝掌控机要诏奏传递,并进而绕开外廷臣僚独断朝政的重要工具。既不经进奏院承传金字牌文书,又直接收纳外地臣僚传来的机要奏章,形成了一条被称为“入内内侍省递”的信息渠道[23]。而张茂则于垂帘之初担任入内内侍省都知一职,掌握着入内内侍省,也即控制着可以绕开进奏院直接沟通内廷与外朝的信息渠道,因而自然成为各方势力的重要拉拢对象⑥。
如此看来,高太后选择司马光及其代表的旧党执政,并非只是单纯的利益相关或是历史渊源,很可能是张茂则等宦官与旧党官员之间一次有组织的谋划。随着反对变法的元祐宦官及旧党臣僚的陆续上台,原本参与新法的熙丰宦官自然被判定为新法一党,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党争漩涡。
二、元祐更化:熙丰宦官的政治命运
元祐更化后,北宋晚期围绕新法是非的政见之争,逐渐演变成了意气之争。正如罗昌繁所说的那样:“波及北宋数十年的政治运动不可能只牵涉士人与帝后,凡与其有直接或间接接触机会的人都有可能卷入党争。”[24]而宦官自然不能也不可能置身事外,都不可避免地主动或者被动地卷入党争的漩涡之中。那么,在党争的环境下,宦官是如何被贴上新、旧政治标签的,是主动的选择抑或是被动的牵入?
有学者认为,宦官相对而言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为皇权之下的依附者[25]。宦官寄居于皇权之下这一点毫无疑问,但这并不意味着宦官没有政见和立场。上文已有提及,张茂则、梁惟简、陈衍等人与旧党合作,在政治上倾向于反变法派,从而导致了宦官群体的分野,即以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石得一等人为代表的“熙丰宦官”和以张茂则、梁惟简、陈衍等人为代表的“元祐宦官”。这种分野一部分原因是宦官主观上的自觉意识的选择,而另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士大夫党争所造成的被动牵连。“是以皇帝践祚,圣母临朝,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保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26]796,“自是先帝旧臣无一人在朝,法度悉废改矣。盖内则陈衍、梁惟简、张士良主之”[21]10329。陈衍、梁惟简、张士良等内臣主动地向“旧党”倾斜。旧党秉政之初,以君子与小人不可同处为由,亟欲根除新党在朝势力,而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石得一等积极响应宋神宗新法且与“新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熙丰宦官,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旧党”的倾轧。
对于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石得一等熙丰宦官,元祐党人的打击力度丝毫不亚于对其他变法文臣。仅仅在宋神宗驾崩三个月后,宰相吕公著即率先上奏言:“内臣之生事敛怨如李宪、宋用臣等,皆从罢去。”[21]8550有了吕公著的定调,其他元祐党人则更加肆无忌惮,对熙丰宦官的挞伐,便随即纷至沓来。韩维最先响应,向高太后极陈保甲、保马之弊[27],主要点名批评的人就是宋用臣。元丰八年(1085)七月,殿中侍御史黄降奏:宋用臣“狭持恣横,风谕沿汴官司拘拦牛马果子行,……人户至今未得自便”[22]8568;并于同年八月,揭发宋用臣营缮私第偷盗官园莲藕,乞求根究[22]8588。黄降的报复性行为似乎有政治投机的成分在其中,恰也反映了当时的政治风向[28]。为了反对朝廷拓边西北的军事行动,元祐党人在永乐之役一事上大作文章,御史中丞刘挚上奏弹劾李宪称:
兴灵之役,(李)宪首违戒约,避会师之期,乃顿兵以城兰州,遗患今日。及永乐之围,宪又逗留,不急赴援,使十数万众在肝脑涂地。[21]9106-9107
苏辙也于元祐初两次上奏论永乐城兵败事,其中对李宪点名批评:“先帝始议取灵武,内臣李宪畏懦不敢前去,遂以兵取兰州。”[26]863“昔先帝分遣诸将入界,李宪当取灵武,畏怯不敢深入,遂以此州塞责。”[26]947两次上言都提到同一件事,即李宪当取灵武而畏懦不前。文彦博也有类似言论,而且文字更详:“兼会州又未知在甚处,盖是李宪当时怯懦,不曾领兵赴灵州城下,只领兵过兰州废垒之下,遂欺罔张大,云收复兰、会,以图苟免不至灵州城下军令之诛,遂误朝廷以至于此。”[29]显然文彦博等人对于这件事的认识是一致的,都认为是李宪畏懦不救永乐之围,遂至城陷。而事实上,时人张舜民对永乐之役记载甚详,据其描述:
前此,朝廷诏熙河兰会路制置使、入内副都知李宪将兵十余万救之,未至而城陷。被围诸路不奉朝旨,无肯救者。唯河东经略王渐,命大将张世矩以便宜发二万骑救应,亦不及矣。[30]
张舜民时在西北军中任文职,素以“刚直敢言”著称[2]11005-11006,且在当时党争中被归为旧党分子,按理说应该没有为李宪辩解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李宪当时领兵前往灵州,“未至而城陷”,并非畏懦不前。最后一句“亦不及矣”表明,前面李宪是救而不及,才会有后面的“亦”之说。方震华指出:李宪未能成功救援永乐城是时间不允许,与他是否拖延并无关联[31]。
在参与对熙丰宦官的打击活动中,属刘挚用力最勤,元祐元年(1086)闰二月,刘挚乞罢水磨茶场,其中就对宋用臣极尽诋毁,言水磨茶场之劳财害民[32]110。并将其与李宪、王中正、石得一三人比作“四凶”,极论四人之恶云:“国之失政,莫大于使奸恶幸而免。今论其大者,则前日之四五宦官是也。”[32]507此处的四五宦官即指宋用臣、李宪等人。
迫于旧党官员的压力,高太后于元祐元年(1086)四月下诏将李宪等人贬官:“李宪特降节度观察留后一官,提举明道宫,王中正特降遥郡团练刺史两官,提举太极观,并本处居住。石得一降为左藏库使,管勾崇福宫,宋用臣降为皇城使,差遣如故。”[21]9105然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对于熙丰宦官的攻讦并没有因为此次降官诏而终止,随之而来的是新一轮的弹劾。
元祐元年(1086)五月,御史中丞刘挚言:“臣伏见内臣李宪陈乞于西京或郑州居住。臣昨者弹劾宪及中正、用臣、得一等四人之罪,皆天下切齿以为元恶大奸者。……然小人之情,窥测上指,见陛下至仁,曲为贷免,便以为已无大罪,因可以侥幸,故辄陈请。”[32]512其后,殿中侍御史林旦于同月紧随刘挚的步伐对李宪等人展开攻讦:
近弹奏王中正及李宪、宋用臣、石得一,欲再列闻,已行薄责。窃谓元恶大憝,实天下之所共弃。今纵未加显戮,自当编置。李宪、宋用臣已赐园宅,亦宜追还。[21]9156
除了林旦以外,王岩叟于元祐元年(1086)八月分别上书对宋用臣进行弹劾,揭发宋用臣操持权柄、侵夺民财、欺罔朝廷,并请求深究对其进行严惩[21]9377-9379。这种打击一直持续到高太后去世也没有终止,如元祐八年(1093)十月,蜀党骨干吕陶对熙丰宦官不依不饶,向亲政后的宋哲宗进言:“宋用臣掊敛过当,李宪、王中正邀功生边事,皆是积恶已盈,罪不容诛。”[33]367元祐党人对熙丰宦官的打击不仅仅局限于他们本人,甚至累及子孙。元祐八年(1093年)十一月,范祖禹上《论召内臣劄子》,极力反对李宪及王中正之子进入内廷[33]369。由此可见,元祐年间对熙丰宦官的打击与党锢程度之深。
元祐士大夫之所以费如此大的力气打击熙丰宦官们,并非完全出于政见或意气之争。吕中云:
安石变法之罪小,而兴利之罪大,兴利之情犹可恕,而开边之罪为可诛矣。何者?元丰小人不过固禄位也,及其患失则兵困于灵武。[34]
这段话道出了元祐士大夫的心声。在变法这件事上或许还可以商量,毕竟,法之初行,“始终以为不可行者,司马光也,余人则一出焉一入焉尔”[35],但在对西北用兵一事上,反变法派的意见却是高度一致的。因而,像李宪、王中正等开边之臣,宋用臣、石得一、程昉等兴事之宦官,成为元祐党人的重点打击对象也就不难理解了。
总之,熙丰宦官在高氏垂帘之际,遭到了元祐党人的群起而攻,或弃之不用,或贬官夺职,甚至累及子孙、故旧。宋哲宗绍述以后,随着新党对元祐党人的反扑,熙丰宦官随之复出。此时,石得一早已不在,李宪也病卒于宋哲宗亲政之前,王中正得到了一定的升迁,宋用臣被重新启用,主掌了一些宫廷营缮之琐事。但王中正与宋用臣都已垂垂老矣,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的荣宠。
三、“生前身后名”:党争视域下宦官的历史评价
(一)熙丰宦官
熙丰宦官如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石得一等人在元祐年间遭到了元祐党人的打击、降黜,其功绩也几乎都被抹杀,甚至形象也被元祐士大夫进行了各种有意或无意的塑造,使得本来就不太正派的形象变得更加丑恶了。那么,在元祐士大夫的笔下,熙丰宦官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面目呢?兹引几段材料加以说明。
1. 骄横跋扈
苏轼记彭孙谄李宪事云:
方李宪用事时,士大夫或奴事之,穆衍、孙路至为执袍带。…然尝为李宪濯足,曰:“太尉足何其香也!”宪以足踏其头,曰:“奴谄我不太甚乎?”[36]
司马光载李舜举嘲讽宰相王珪事:
会内侍押班李舜举自泾原来,…禹玉迎见,以好言悦之,曰:“朝廷以边事属押班及李留侯,无西顾之忧矣。”舜举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相公当国,而以边事属二内臣可乎?内臣正宜供禁庭洒扫之职耳,岂可当将帅之任邪?”闻者代禹玉发惭。[21]282-283
程颐记王中正凌慢县官事:
内侍都知王中正巡阅保甲,权宠至盛,所至凌慢县官,诸邑供帐,竞务华鲜,以悦奉之。[37]
上引三则史料极具代表性,所记述的对象李宪、李舜举、王中正三人都是宋神宗的亲信内臣,且都积极参与西北开边之事。苏轼、司马光、程颐形象地描述出熙丰宦官的骄横跋扈之态。
2. 贪墨不法
苏辙言李宪、王中正二人贪墨骄横、罪积如山:
近日李宪以宣州观察使提举明道宫,王中正以嘉州团练使提举太极观,二人贪墨骄横,败军失律,罪恶山积,虽死有余责。[21]9382
刘挚言宋用臣骄横不法:
方宋用臣骄横不法,惇在政府,与之厚善,纳其所遣酒醪。虽更恩宥,臣以为大臣不廉,犯大义之责,不当如小臣论赦令前后也。[32] 147-148
黄降言宋用臣偷盗官园莲藕:
伏见昭宣使宋用臣营缮私第及别治园池亭馆而臣领点检水磨所,见用臣偷盗官园莲藕等并亏偿买物,累赃不少。又闻取洛口金泉法酒嬴卖入己。[21]8588
元祐士大夫为我们描绘出熙丰宦官的第二种形象,即贪污受贿、盗用官物,甚至连偷盗官园莲藕这种小事也不放过。
3. 生事害民
王觌言宋用臣侵夺民财:
宋用臣操持利柄,侵夺民财,欺罔朝廷,冒辱恩赏,求之近世,少见其比。…用臣与琰等专为奸利,曾无忌畏,擅用官钱,有如己物。[21]9378
范祖禹劾宋用臣生事害民:
宋用臣凡所建置,莫非害民,大兴土木,无时休息。…此乃国之大贼,民之大蠹,所宜流竄遐荒,以谢万姓。[21] 11114
以上两段同为痛斥宋用臣的陈词,将宋用臣称为“国之大贼,民之大蠹”,在王、范二人的笔下,宋用臣被描绘成过街老鼠,以致用臣被罢,“京城之民无不鼓舞”。
何冠环认为彭孙谄李宪一事极有可能是苏轼的个人偏见,且对李宪身后评价迥异缘由进行了细致的考述[8]355-356。而李舜举对宰相王珪的逢迎丝毫不理会,甚至当众对其进行言语讥讽,丝毫没给王珪面子。这段文字似乎更有夸张的成分在其中,李舜举时为内侍押班,在内省官阶之中仅仅算是中高层,很难想象其当众羞辱当朝宰相。至于对王中正的评价,则更是毁誉参半。
单从王中正的军事才能来看,新旧两党对其评价截然相反。司马光《涑水记闻》载:
初,上令王中正、种谔皆赴灵州、兴州。中正不习军事,自入奴境,望空而行,无乡导斥候、性畏怯,所至逗留。[20]279
与之相反,《神宗旧录》载:
(王中正)资忠义,有大略,读经史,通古今,尤知兵,天文历数无不通,如是则为天下之才矣。[21]12090
对王中正的两段评价分别来自新旧党争的双方,随着新旧党人的交替主政,《神宗实录》几经修改,而对熙丰宦官的历史叙述也随之变更。司马光言“中正不习军事”,而绍圣本《旧录》云中正“尤知兵”;司马光称中正“性畏怯”,而绍圣本《旧录》载“其无忌惮”[21]12090。南宋史家李焘政治上虽偏向于元祐,但却能保持客观公正的态度,被后世称为“良史”,在《长编》中多保存了《旧录》中的说法,《宋史》中也对其军事才能多有着墨⑦。但如程颐等人所说的王中正傲慢狂悖也并非全是诋毁与偏见,骄横跋扈是反映在大多数宦官身上的通病。这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士大夫对宦官的憎恶程度,再加之政治上的畛域之见,元祐士大夫对熙丰宦官的诋毁也就不可避免了。而元祐士大夫越是诋毁王中正,新党上台后就越是抬高王中正的形象,才有了绍圣本《旧录》中记载的那段近乎完美的描述,实属新旧两党意气之争下的产物。
南宋以后的政治风向偏向旧党。绍兴四年(1134)八月,宋高宗公开表示:“朕最爱元祐”[38]。曹家齐指出,宋高宗“爱元祐”实际上是想回归“嘉祐之政”[39]。方诚峰则认为,宋高宗之所以“最爱元祐”,其实是“最爱元祐太后”,是为了加强自己即位的合法性基础[40]。以上两位先生之说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并非关键。因为,此时宋高宗最大的愿望乃是罢战息兵⑧,而宋高宗所谓的“最爱元祐”,其实是最爱元祐时期的对外政策。当时宋高宗说这句话的场合,恰好是在与范冲奏对的时候。因此,范冲在重修《神宗实录》(绍兴本)的过程中,全面贯彻宋高宗“最爱元祐”的精神,对王中正等人的形象再次进行修改,称“中正元丰中将兵败事,其罪至大,刘挚尝同章论中正及李宪、宋用臣、石得一,比之四凶,以中正为称首”[21]12090。绍兴以降,士大夫对熙丰宦官的评价大多援引范冲所修《神宗实录》(绍兴本)。如林駉的《古今源流至论》、吕中的《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元代官修《宋史》等,皆是如此。
此外,南宋中期以后,对人物的评价,还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朱熹“二分法”的影响。
品藻人物,须先看他大规模,然后看他好处与不好处,好处多与少,不好处多与少。…如此互将来品藻,方定得他分数优劣。[41]243
在朱熹看来,评价一个人物得一分为二地来看待,分清楚他的优点与缺点,并且分清主次,即什么是第一位的问题。正如朱熹本人评价王安石道:“介甫之见,毕竟高于世俗之儒。”[41]3082“如王介甫为相,亦是不世出之资,”[41]3046朱熹在高度赞扬王安石的同时,也指出了王安石性格上的弱点:“然其为人,质虽清介而器本偏狭,志虽高远而学实凡近。”[42]治国平天下的前提是修身齐家,王安石“一身尚不能治”[41]3097,更何谈治国。对于熙丰宦官的评价也多是如此。《宋史》在肯定李宪的军事功绩之时评论道:“宪以中人为将,虽能拓地降敌,而罔上害民,终贻患中国云。”[2]13640其余如宋用臣、石得一皆受党争及南宋“风气”的影响,被认为是祸国害民的大奸臣,始终被冠以“四凶”之恶名,被后世史家所录。
(二)元祐宦官
宋哲宗亲政后,元祐士大夫尽数贬黜,元祐宦官自然也不例外。张茂则由于年龄偏老,于元祐间去世,因此生前并未遭到新党的政治清算,但身后依然逃脱不了与其他元祐宦官一样的命运,终入元祐党籍。新党对元祐臣僚的报复大多数体现在新党对元祐宦官的弹奏文章中,大都带有极其浓厚的政治色彩。
元祐宦官里边,新党最为痛恨的要属陈衍,群臣于宋哲宗亲政后立即清算陈衍。张商英于绍圣初接连两次上章论内臣陈衍奸状,绍圣元年(1094)六月:
按衍与宰臣吕大防交通,干预大政。…其奸状明白,中外共知,欲乞夺衍官,配流海岛。[22]3892
同年七月:
按内臣陈衍先管勾储祥宫,大防之子数往谒,因本宫道士武宗道而与衍结识。既而大防又遣三省行首张充公往御药院,与衍关通。…而大防尚典郡,衍尚玷禄仕,甚非所以驳奸邪,…削夺衍官,配流海岛。庶朝廷官省内外,人人畏肃,不敢怀邪饰非,以事吾君,天下之望也。[33]435
上引两段文字所要表达的共同主旨,即内臣陈衍交通朝廷大臣,干预朝政。在张商英第二次上章弹奏陈衍的当月,朝廷即下诏将陈衍除名勒停:
陈衍傲很不恭,威行宫省,…莫敢指目。…可追毁出身以来文字,除名勒停,送白州编管,仍仰所在官司差得力人转押前去。[44]
这一诏令算是官方对陈衍的初步处置。其后,在绍圣至元符年间兴起的同文馆狱事件中,章惇、郝随等人欲废高太后未遂,于是极力诋诬陈衍以否定元祐之政,陈衍最终被杖杀于白州。与陈衍一样,梁惟简、张士良等元祐宦官都遭到政治上以及名誉上的打击。不仅如此,元祐宦官的子弟、亲旧都遭到了屏逐,终北宋之末也没能重新回朝。
新党所修《哲宗旧录》记载了新党对陈衍、梁惟简等人的评价:
三省言:“按梁惟简、陈衍在元祐时,内挟党类,外交权臣,邪谋诡计,无所不至。…然闻惟简、衍尚有亲戚供职禁中,此曹私心,各怀危惧,何可更充内侍?伏乞圣断,索惟简、衍亲戚并素所厚善者,屏逐出外。”[21]11574-11575
新党官员将陈衍等人描绘成结党乱政、阴谋废立的奸邪之臣。而其后重修的绍兴本《哲宗实录》则辩诬曰:“此一段虽推尊东朝,归罪阉尹,原其诬谤之意,尤为深切。”李焘在记载此事的时候注解道:“旧录诬谤孰不知?今悉依旧录。”[21]11575也就是说在南宋初李焘所生活的年代,绍圣本《哲宗实录》中的说法多为时人所不取。
那么元祐宦官如陈衍等人在南宋士人的眼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形象或印象呢?杨万里在给宋孝宗的奏章中对北宋晚期的宦官与政治进行了一番评价:
在哲宗时,范祖禹为谏官,其东邻宦官陈衍园亭在焉。衍至园中,不敢髙声,谓同列曰:“范谏议一言到上前,吾辈不知死所矣。”此近习之臣与台谏之臣两不相通,所以致元祐之治。在徽宗时,王黼为宰相,与宦官梁师成邻居,一日帝幸黼私第,徘徊观览,适见其后戸与师成后户相通,帝大不乐。此近习之臣与宰执之臣合而为一,所以致靖康之变。[44]
杨万里将陈衍与梁师成进行正反对比,将北宋的灭亡原因归结为“近习之臣与宰执之臣”的勾结,并将陈衍视作是成就“元祐之治”的正面典型。也就是说,在杨万里的眼里,陈衍并非如新党官员所说的那样奸邪无状,甚至评价还不低。陈衍作为元祐宦官中唯一的代表人物入选《宋史》宦官列传。虽然《新录》对元祐宦官有所辩解,但并没有留下具体的文字对其事迹做出重新叙述,以至于《宋史》中的记事基本照搬《哲宗旧录》之中的说法。
如上所述,元祐党人在南宋初被平反,如建炎元年(1131)五月,宋高宗即皇帝位,六月,即“还元祐党籍及上书人恩数”[2]446。建炎三年(1133)四月,“元祐石刻党人官职,恩数追复未尽者,令其家自陈”[2]464。次年七月,再次下令:“元祐党人子孙于州郡自陈,尽还当得恩数。”[2]480何以南宋以降之史籍丝毫没有对元祐宦官的事迹进行重新叙述呢?仅仅是在损及太皇太后高氏的形象时做出一定的辩解?首先,前揭绍圣年间,元祐宦官及其子弟都遭到贬黜或杖杀,到南宋高宗绍兴年间,时隔30多年,元祐宦官的子弟多为养子,且大多已经去世,无法为其先人陈情;其次,南宋朝廷重建,亟需士大夫的支持,宦官这一特殊的身份于南宋政府而言无足轻重,可能并不在征召之列;再次,两宋时期,整个社会对宦官的评价都不是很高,且南宋将北宋灭亡的原因归结为蔡京与宦官童贯等勾结乱政所致,因而,容易谈虎色变。综合以上三点,就不难理解元祐宦官的尴尬处境了。
概而言之,受元祐党争及党争余波的影响,熙丰、元祐时期的宦官几乎很难得到士大夫客观公正的评价,史料展现给后世的形象也是多种多样,甚至出现了截然相反的描述。一方面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士大夫对宦官多持固有偏见;而另一方面,由于畛域之别,更使原本就难以保持客观态度的士大夫丧失了应有的理性,从而为我们展现出宦官阴冷的一面。与负面形象的描绘相比,正面评价则显得微不足道了。
四、结语
北宋元祐年间既是党争最为激烈的时期,同样也是宦官的“用事之秋”。在高太后垂帘之初,张茂则、梁惟简、陈衍等元祐宦官通过与反变法派合作,将变法派官员尽数罢黜,而李宪、王中正等熙丰宦官,也因奉行新法和积极倡导开边被元祐士大夫视作与新党同样的“生事派”而遭到打击;宋哲宗绍述后,新党重返朝堂又给予了元祐宦官致命一击,并将他们列入元祐党籍。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对宦官的评价始终无法摒弃政治上的畛域之见。宦官的功绩多被抹杀,污点则被无限夸大。南宋以降,虽然元祐党人得以平反,其后人纷纷返回朝堂,但由于元祐宦官的子孙基本不存,且士大夫对宦官的固有偏见,使得这一群体的事迹被人为遗忘,新党士人对他们形象的污化也被永远定格。
从地理位置来看,宦官远比文臣、武将更靠近权力的中央,处于权力的核心地带;然而在士大夫掌握话语权的中国帝制时代,宦官始终是历史叙事中的弱势群体。罗新指出:“今天的历史学家应该为所有那些被遗忘的、失去声音的人发声。”[45]笔者并非想要为宦官发声喊冤,而是通过对宦官的考察,厘清元祐党争视域下对宦官的历史书写,尽可能客观地展现北宋宦官的真实面貌。
①《泊宅编》卷十记载:“元丰初,文武见任官二万四千五百四十九员,文一万一百九十三,武一万二千八百二十六,宗室九百四十四,内臣五百八十六。”参见方勺撰,许沛藻,杨立扬点校:《泊宅编》,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567页。
②此处所谓的“熙丰宦官”指宋神宗熙丰时期比较活跃的宦官,本文中主要指代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石得一、李舜举等人;“元祐宦官”指活跃于高太后垂帘之际元祐时期的宦官,本文主要涉及张茂则、陈衍、梁惟简、张士良等人。
③ 参见张杲:《医说》卷七,明万历刻本,第126页。
④ 参见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239页。
⑤ 参见杜大珪编:《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十二《曾太师公亮行状》,中华再造善本,宋刻元明递修本,第6页。
⑥ 参见司马光:《司马光奏议》卷三十二,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51页。
⑦ 据《宋史》卷四百六十七《王中正传》载:庆历卫士之变,中正援弓矢即殿西督捕射,贼悉就擒,……破西人有功带御器械。可见王中正颇知军事。
⑧ 参见寺地遵著,刘静贞等译:《南宋初期政治史研究》,台北: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44页;还可参阅刘子健先生:《中国转向内在:两宋之际的文化内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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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e and Edge: An Investigation of Eunuch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Yuanyou Party Struggle
DAI Wen-jia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1, China)
During the Yuanyou period neither the old party of Yuanyou nor the new party officials were able to be objective and fair affected by party disputes, so that the description of the same eunuch appeared to be two completely opposite evaluations. From the beginning of Yuanyou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o Shaoxing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e “Authentic Records of Shenzong” and “Zhezong's Records” were revised several times. The images of eunuchs who participated in party disputes were also distorted. In general, in the lat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nd throughout the Song Dynasty, the eunuchs were infinitely close to the core area of power by relying on the convenience of attending upon the institutions in the imperial palace and the opportunity to be close to the emperor and central officials. However, when the scholar-officials had the right to speak, the eunuchs were awkwardly at the edge of historical narrative.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Yuanyou Party Struggle; eunuch
K244.05
A
1009-9115(2021)05-0067-09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5.013
2020-05-14
2020-11-28
戴文嘉(1995-),男,湖北黄冈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宋史。
(责任编辑、校对:刘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