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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新冠疫情时代教育和教育技术“解决方案主义”:一个卖方市场

2021-11-05[芬兰]马尔科·特拉斯[芬兰]朱哈·索兰塔[芬兰]汉娜·特拉斯[芬兰]马克·科彻著周德宇肖俊洪译

中国远程教育 2021年9期
关键词:新冠肺炎教育

[芬兰]马尔科·特拉斯 [芬兰]朱哈·索兰塔 [芬兰]汉娜·特拉斯 [芬兰]马克·科彻著 周德宇 肖俊洪译

【摘 要】  新冠肺炎大流行以及随后实施的保持社交距离措施影响社会各行各业,也包括教育。为了使教育能继续进行,教育机构不得不迅速适应新情况,于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在线学习热潮。很多平台,包括商业性数字学习平台供应商争先恐后提供(在线学习)支持和“解决方案”,有时还是免费的。因此,新冠肺炎大流行催生了教育技术的卖方市场。本文从批判性视角反思仓促采用商业性数字学习方案可能引发的问题,因为这些方案的设计可能并不总是基于最佳教学实践,而是遵循它们利用用户数据谋利的商业模式。早在新冠肺炎大流行之前,教育技术重新定义教与学和简化教与学内涵的情况已经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本文还驳斥了“教育抱恙在身,应该也能够用技术给教育治病”这种论调。这种技术化常常被认为是中立的,与教育化(要求教育解决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密切相关。教育机构眼下的选择对新冠肺炎大流行期间的教育和在线学习正在产生怎样的影响?现在正是反思这个问题的关键时候。具体说,这些选择将会强化教育的资本主义工具论还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本文呼吁教育界领导者认真考虑他们目前正在做出的决定,思考这些决定是否真的能为创造我们所希望的未来教育铺平道路。

【关键词】  新冠肺炎;大流行病;批判教育学;教育技术;保罗·弗莱雷;伊万·伊里奇;技术化;后数字时代

【中图分类号】  G420         【文献标识码】  B   【文章编号】  1009-458x(2021)9-0016-13

导读:过去几十年,技术决定论的幽灵一直在教育领域游荡。正当学界逐渐回归理性,重新用批判的目光审视技术与教育的关系以使技术能在促进学习者的全面发展方面尽所其用的时候,一场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大流行使“技术引领教育改革”的论调重新大行其道,甚至成为当下的最强音。以在线学习为典型代表的“新兴教学模式”被视为新冠肺炎危机中教育的“救命稻草”而受到“万众瞩目”,其他新技术也纷纷蹭热度“沾光”,比如人工智能、区块链、物联网、5G等,不一而足。

技术真的如此神奇能够解决一切教育问题吗?现有研究几乎一边倒旨在证明技术能促进学生的学习、提高教学效果。然而,一個不争的事实是技术这些“功效”几乎都是“一次性”“短小精悍”研究的结果,其复制性和普适性不得而知,且不说很多研究设计不严谨因而其研究结果的信度和效度都值得质疑。退一步说,姑且假设技术能促进学生的学习、提高教学效果,教育是什么?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教育仅是涉及认知层面知识和技能的学习吗?技术对于教育其他方面的影响又是如何?这些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进一步讲,作为社会的一个子系统,技术对教育的影响必然也会作用于社会,而且这种影响往往是深远的,因此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不能想当然。从目前的情况看,技术在教育中的应用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反之,确实有很多问题还有待解答。我们可以也应该有技术浪漫主义或乐观主义情怀,但是不能任由其发展成为技术决定论,由技术引领教育发展。

为什么技术或者说其商家一直不遗余力争夺教育话语权、扩大其市场份额?难道真的是出于“公共利益”的利他主义目的?技术的研发和推销都需要资金的大笔投入,由此决定技术必然具有商业性。商业性机构推销其技术产品以回收成本、谋取利润,这是自然不过的事,无可厚非。一切“免费的午餐”都是有代价的或另有企图,不管被用多么高尚的辞藻包装起来。教育的公益性和技术的商业性是对立的,因此只有能够把两者统一起来才能真正发挥技术促进教育的作用,而这种统一的前提是教育为本、技术为辅,不能喧宾夺主、本末倒置。换句话说,不是“技术引领教育改革”,而是“技术服务于教育改革”。

从2016年起,爱尔兰都柏林城市大学(Dublin City University)国家数字学习研究院每年评选发表于开放获取期刊的“十佳论文”,今年在这个基础上又评选发表于开放获取期刊、以新冠肺炎大流行应急教学为主题的“十佳论文”。本文是其中之一,其中心论点是教育机构领导者必须展示应有的领导力,“临危不乱”,慎重决策,以利于教育在后新冠疫情时代的健康发展。这是一个具有重大现实意义的主题,本次“十佳论文”还有另一篇以领导力为主题的文章①,本刊国际论坛去年也发表过远程开放教育老将唐·奥尔科特(Don Olcott, Jr.)博士的一篇文章,“针对因新冠疫情而大规模开展的在线学习和后新冠时期在线学习的发展,提出三个关键规划和决策阶段”②。这几篇文章分别从不同角度阐述教育领导力对后新冠疫情时代教育发展的重要性。

《后新冠疫情时代教育和教育技术“解决方案主义”:一个卖方市场》一文的四位作者分别供职于芬兰佩雷应用科学大学(Tampere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和佩雷大学(Tampere University),既有丰富实践经验又不乏批判性精神,在各自的研究中对技术与教育的关系有诸多精辟见解。

文章首先根据菲利普·斯特朗(Philip Strong)的流行病心理模型(model of epidemic psychology)剖析新冠肺炎大流行引发的在线学习热潮,指出“因为在很短时间内从教室教学转为在线教学,我们根本无法顾及涉及国家教育政策和教育理论这些更深层次的问题”,恐惧的蔓延、解释和道德化的蔓延以及行动的蔓延在所难免。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局面“给商业性数字学习平台供应商创造一个新的市场机会”以及应急在线教学和“仓促采用教育技术解决方案”(可能)存在或带来的问题和风险。作者认为,面对危机教育机构领导者更应该谨慎决策,以免“误识”数字学习,因为他们的决策“有可能在未来以新的权力和控制关系、新形式的学生不平等和不公平出现,也可能产生其他意想不到的影响”。同时,倾听师生意见同样非常重要,因为“技术能在多大程度上支持有意义的教与学活动可能还取决于是否让教师和学生参与教育技术的研发、实施和使用”。

文章接着分析教育领域的数据化(datafication)和由此形成的卖方市场。长期以来,主张“技术引领教育改革”者认为“只要提供技术,技术将会在教学中得到使用,在教学中使用技术则会使(教学)目标得以达成”。虽然目前尚无证据支持这种观点,但是在这种教育技术革命论的“引领”下,为了服务平台资本主义,学习从定义、形式到内涵都被简化了,且不说还产生其他方面的问题。教育数据化的逻辑是“能够不受限制获得数据是提高教育质量的基础”,而越是高精尖的数字技术,越能产生海量数据和极大方便数据挖掘。“新自由主义逻辑认为个人和教育机构在道德上有责任服从数据化需要以提高教育质量”,因此教育对技术应用的追求应该是无止境的,“直至教育过程的所有成分都被转换成源源不断的数据流”。一个教育技术卖方市场于是“水到渠成”。这个卖方市场的存在意味着技术必然要引领教育改革。然而,诚如上面提到的,技术是否以及在哪些方面能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个“黑盒子”,除此之外,教育数据的所有权、获取和伦理等方面同样存在很多“重要且尚未得到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直接影响到学生究竟是“数据对象”还是“数据主人”,从而影响数据促进教育的作用。尽管从教育的角度讲技术的作用仍有待进一步检验,然而,被视为“新石油”的数据却已经给商家带来滚滚财源。作者的结论是:“发展商业驱动的数字学习技术和平台的首要目的不是提高教与学质量,而是创造利润。”鉴于此,现在正是批判性反思未来教育应该如何发展的时候,因为“新冠肺炎大流行期间的技术选择将会影响微观层面的教与学实践和中观层面的办学机构组织关系,并最终产生宏观层面的社会影响,而且这些影响范围更广且难以预测”。

长期以来,技术被赋予能给教育“治病”的神奇功效。文章接着对“颠覆抱恙在身的教育”的论调进行批判。本节首先介绍以伊万·伊里奇(Ivan Illich)和保罗·弗莱雷(Paulo Freire)等进步思想家对学校教育的批判,认为“学生在学校学习顺从权威和资本主义消费者社会的潜规则”。从这个意义上讲,教育的确“有恙”。接着剖析并批判了企业界和支持资本主义的阵营所理解的教育之恙,即“教育還能够进一步提高服务资本主义社会的效率和效果”。这种“硅谷叙事”(Silicon Valley Narrative)认为“数字教育技术能够快速解决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且我们无须进一步深究它们对教育、政治、社会和个人所产生的紧密相连的影响”。这种假设在新冠肺炎大流行期间“给教育技术商家兜售未经验证的解决方案创造机会”。作者指出,不同世界观对“教育抱恙在身”有不同理解。比如,从资本主义世界观看,社会没有病,有病的是教育,因为教育是“为资本主义经济培养毕业生的传送带”,用技术给教育“治病”能提高其效率和“产品”质量。但是技术化(用技术解决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只不过是一种乌托邦;技术不是万能的,对其他很多方面的教育问题是无能为力的。

针对教育技术卖方市场所带来的种种问题,作者认为“教育研究应该把重点从发现技术如何能够解决现有问题的证据转移到教育技术带来的新问题上”,大力提倡开展批判性教育技术研究。我们不能让“利润、私有化和商业交易这些市场为本的语言”成为教育技术领域乃至教育领域的主流话语,不能任由少数数字巨头控制卖方市场,不能认为“由公司主导的教育技术和其他形式的控制是理所当然的而加以接受”,警惕“教育技术行业的教育殖民主义”,数字技术从来不是中立的,技术决定论不是教育希望之所在。

用批判的目光审视技术之于教育的影响不是为了否定技术的作用,而是为了更好认识两者的关系,以恰到好处地发挥技术的作用,促进教育发展。我想这应该是本文的初衷。在这方面,教育机构领导者责任重大,既要敢于担当又要善于发挥领导才能,才能沉着应对各种力量激烈博弈的局面并做出正确的(技术)选择。

衷心感谢本文作者对本刊的支持!(肖俊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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