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唢呐演奏家刘雯雯:将中国的唢呐推向世界
2021-11-04李澄
李澄
在不久前的国家大剧院“中国交响乐之春”——“大潮之上”张艺与浙江交响乐团音乐会上,一曲唢呐协奏曲《麒麟颂》(孔志轩曲)格外引人注目。
年轻靓丽、一袭红裙的90后唢呐演奏家刘雯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朴实纯正的鲁西南风格,与张艺执棒的交响乐团宏大的音响融为一体,唢呐时而长线条地一路欢歌,时而又模仿着山东地方戏曲的唱腔,幽默乡趣、韵味十足。
刘雯雯血液中流淌着传统民间音乐的韵律,超高难度的技巧时时令人为之赞叹、击掌叫绝。打开节目单你会惊讶地发现,她竟然还是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在读)。
出生于唢呐世家
刘雯雯出生于唢呐世家,地处儒家文化源远流长的齐鲁大地,咔戏嫡传的家学渊源(咔戏:以乐器演奏模拟人声歌唱、动物鸣叫)让她形成了具有儒家风范的唢呐演奏风格。山东地区又是唢呐最大的流派之一,汇聚了众多唢呐表演艺术家,诞生了众多唢呐经典名曲和代表人物。
唢呐种类繁多,陕北的叫大唢呐、东北的叫东北唢呐,刘雯雯的家乡鲁西南的济宁叫小铜唢呐,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都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刘雯雯的父亲刘保斌自幼师承其父刘金河,是“小铜唢呐”的第七代传人。而同样出身“唢呐世家”的刘雯雯之母刘红梅,在唢呐吹奏清一色都是男子的时代,凭借一手唢呐“咔戏”的绝活,在这个领域也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背景”,仿佛幼小的雯雯骨髓里应该凝聚着唢呐的艺术基因。刘家摒弃了“传男不传女”的封建家规,将祖传唢呐技艺倾囊传授给女儿,雯雯也慢慢接受熏陶。
从5岁直到中考,每天早晨4点半,刘雯雯就被妈妈叫起床,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拎”到附近的植物园练习唢呐。“我妈就是个‘女魔头,夏天在植物园里没多一会儿我身上就都是蚊虫叮咬的包。我一边吹唢呐,一边看着手上的包变大,一边哭。我妈说,‘哭什么哭,等吹完了再哭!她盯得特别紧,任何事情逃不过她的眼睛,偷个懒就更别想了。”尽管不情愿,但刘雯雯从不敢反抗妈妈,也因此进步飞快,小学入学时已经能够吹一些简单的小独奏曲了。但上台表演她特别不情愿,“因为我打心眼儿里就不喜欢这件乐器。”
8岁那年,像很多琴童一样,刘雯雯也在妈妈的陪伴下开始了到上海和北京找名师上课的琴童生活。她还记得从山东坐夜车到北京时还是后半夜,没处可去,妈妈就抱着她坐在长安街的地下通道里让她睡觉。等老师一发短信过来,两个人再赶紧出发去老师家上课。
从最初对唢呐的排斥,到逐渐接受,再到每天系统化地训练,唢呐慢慢成为刘雯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开始学会欣赏自己的演奏,并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每次在舞台上的演奏也从紧张变为享受,台下观众的掌声让她从中感受到了大家对她的肯定与赞赏,唢呐与她已经融为一体,她开始体会到身负家族传承的使命感。
为梦想不断前行
刘雯雯小时候每天除了上学和练琴外,唯一的乐趣就是收集各种唢呐的磁带和录音,直到听到了被著名作曲家朱践耳誉为“中国现代唢呐第一人”的刘英老师的专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抱着复读机不停地重复播放,唢呐的录音每天陪着她吃饭、入睡。上海,就变成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刘英老师,也成为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刘雯雯最终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跟随唢呐大师刘英学习。一个人来到上海学习生活,刘雯雯很不适应,跟老师的沟通变少了,学业也不够专注,“我那时整个人都快要自闭了,也不练琴,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真正改变刘雯雯状态让她发生质变的,是参加2011年国际第二届中国器乐大赛,“刘英老师一把把我推出去,‘你去参加这个比赛。”开始准备比赛曲目时,刘雯雯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光是心理上,专业技术上也已经不占优势,“如果不能拼了命地搏一次,那干脆就不要参加了。”
从那时起她每天练琴8个小时,暑假期间学校琴房没有通电,天气炎热得让人窒息,她却像着了魔一样痛苦并充实地沉浸其中。功夫不服苦心人,最终刘雯雯拿到了比赛的金奖。也正是这场比赛,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热爱唢呐,“学无止境,音乐是讲究的,不是将就的。学习唢呐这条路需要我自己脚踏实地走下去,舞台上的几分钟背后的辛勤汗水才是艺术的精华。比赛结果不是最重要的,准备的过程才是收获最大的地方。”唢呐属于小众乐器,能够参加比赛的机会本来就很少,所以她特别珍惜。这次比赛也让她从思想上产生蜕变,从此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钻研唢呐的演奏当中。
唢呐对演奏者的肺活量和体力的要求都非常高,女生本来在这些方面就不占优势。同时,吹唢呐对嘴周边肌肉群控制能力的要求也极高,“这个肌肉群力量会迅速消失,所以需要每天坚持长时间地训练,如果几天不练,你可能一首5分钟的曲子都吹不下来。”直到现在,博士在读并且演出繁多的刘雯雯仍每天坚持练琴6个小时以上。在顺利拿到了硕士学位后,她于2018年留校任教,2020年跟随老師刘英攻读唢呐博士学位。
从小浸泡在中国民间音乐的土壤中,让刘雯雯的演奏在高超的技术之上更多一份鲜活的表现力。她也格外注重田野采风,每年都会带学生到不同的地区采风,观察学习记录民间乐手的演奏技术风格。“在很多地方的民俗活动中,请唢呐班要比请戏班更体面。我们在东北见到过10个人的唢呐班站成一排吹的大阵仗,还看过同时请两个当地最棒的唢呐班对着吹,打擂台,场面非常热闹精彩。”刘雯雯说。唢呐这件乐器在中国的民间至今依然非常活跃,有非常丰厚的民间基础和生存土壤,它是一件有待继续挖掘的传统乐器。所以读博期间,她会更加专注于对传统唢呐演奏与教学的钻研,进而努力让唢呐走向世界,让它成为一件能够中西对话的乐器。
民乐要“洋为中用”
“如果说刘英老师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伯乐,那么谭盾老师就是我在舞台演奏道路转折点上的伯乐。”
在读研究生期间,一次为谭盾作品录音的机缘让她认识了谭盾。“作品里需要用唢呐吹出各种鸟叫来,我就演奏给他听,他很满意。闲聊中听说我的家族吹唢呐已有十几代时,谭盾惊呆了,他说,‘太不可思议了!我要为你做一个《百鸟朝凤》的音乐,就是写你的故事,让你去给人们讲你与唢呐的故事。”于是,谭盾委约关峡根据任同祥的民族乐队版本重新编配了管弦乐队版的《百鸟朝凤》,带着刘雯雯和《百鸟朝凤》开始了世界巡演。前后三年,在国内外演了三十多场。
刘雯雯还记得在墨尔本艺术中心和悉尼歌剧院首演管弦乐队版《百鸟朝凤》时,谭盾带着谭维维和刘雯雯出席发布会。下面密密麻麻的摄像机、照相机,刘雯雯从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什么都不懂,完全傻在那里。“因为每次都是与当地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唢呐又是对外国人来讲最抢眼的一件奇妙乐器,加上它的哨嘴簧片跟双簧管很像,每次合作都会引发乐团中的双簧管乐手的好奇心。他们总是对这么个小玩意儿能够发出那么多种的声音而倍感惊奇,又总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双簧管做不到。”
在悉尼演出《百鸟朝凤》为她的舞臺生涯打开了一扇大门。刘雯雯发现唢呐这件土得掉渣的中国民族乐器在与西洋管弦乐团合作对话时毫无障碍,而且深得外国同行和观众的喜爱,这也让她有了更多的使命感。“《百鸟朝凤》原本是一首民间乐曲,是任同祥爷爷把它挖掘整理成了一首家喻户晓的音乐会作品。我的老师刘英则是传承任爷爷的《百鸟朝凤》,并且让这首作品更加精细、精炼、精彩。我现在在传承刘英老师精打细磨的基础上,又加入了我母亲传承下来的咔戏技巧,继续丰富着《百鸟朝凤》。记得在悉尼歌剧院演出时正逢中国的鸡年,我就用咔戏学了公鸡打鸣和母鸡下蛋,满场的观众简直笑疯了。”
这次在国家大剧院“中国交响乐之春”音乐会上,刘雯雯演奏的唢呐协奏曲《麒麟颂》是她自己委约青年作曲家孔志轩创作的,是她目前的常备演出曲目。乐曲的曲调风格取自鲁西南鼓吹乐、山东梆子戏,运用传统旋律展衍、变奏的手法创作,每次演出的效果和反响都特别好。加上《百鸟朝凤》广受好评,让刘雯雯在业界更加受到关注,很多作曲家开始对唢呐以及刘雯雯出众的演奏技术产生浓厚兴趣,主动找上门来要专门为她创作。刘雯雯清醒地认识到,要想把唢呐艺术发扬光大,一方面要继承传统,深入挖掘唢呐在民间的丰厚传统底蕴,另一方面要面向未来,推动基于唢呐传统风格和技术的新作品创作,带着这些作品到世界各地去讲述来自中国的故事。她想让全世界都欣赏并喜爱唢呐这件中国民族乐器。
刘雯雯以自身的广阔视野以及对音乐的深刻理解,在继承优秀传统音乐的同时与国际接轨,将创新活力注入传统,为民族音乐的与时俱进做出不懈努力,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生代优秀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