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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痕

2021-11-03齐凤艳

散文诗 2021年10期
关键词:阿黄桅杆留痕

齐凤艳,辽宁康平人。1975年出生。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国际诗歌翻译》客座总编。“中国诗系国际双语出版工程”和“中华千童诗工程”首席翻译,《中国汉诗》首席翻译。获得2018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2019年西部散文学会评论奖。著有诗集《齐凤艳诗选》,并出版多部翻译诗集。

在家门口与小狗阿黄

仓房门廊。小狗阿黄。

吠声,未入村口,就已听到。零落的一语。

候了片刻,无其他犬应答。我附和。

瞬间,土地与脚掌之间没有了鞋的隔膜。

瞬间,车前草、麻果秧、玉米叶的气味更生动,更浓厚。

除了我们的感觉以外,我们一无所有。

此刻,一些事物更真实了。

风,吹过。毛茸茸的。

我感觉着。

小狗阿黄,又长大了一点。

刚刚那一声犬吠,不是你的,你在梦中。

我做过很多梦。

你可嗅到这院子里我藏梦的地方?比如老桃树开裂的皮里,西厢房墙根儿的蚂蚁洞深处,我母亲每日每夜走动的影子中。

现在,我已经把梦做累了。但我并不厌倦梦,尤其是关于这小院儿的梦。

我在梦里得到了一切。我仍梦着。

阿黄,醒了。

一起,我们站着。一起,我们看着。

妈妈新洗的被单儿,在阳光下呼啦啦地飘荡。

比任何发光体炽热、明亮。它被母亲的手眷顾过。它正将影子里的我们照拂。

如果我想什么,我就能看见它。生活全看我们如何把它创造。

母亲在这纯白的棉布上,有怎样的旅行?

在她身体的列车里,窗外景观哪些是我没看到的?

我可是她的轨道的延伸?

飘荡,让想象飞。关于母亲的想象。

阿黄,你看见那只蝴蝶了吗?它正飞向雪白床单。那是我吗?已觅着了母亲的味道——多么美妙的风景。

在古器前

我先识字。

隔膜产生于不能瞬间呼出这古器之名。

这遥远。这隔膜。这渴望。

我想打破那玻璃罩子。

这繁复的笔画,也许我只需观察其形状,就能猜度出其意。

沉默的你,与我也有千年的距离吗?你的心思,我如何描摹?

我读括号里的拼音。

我本想默念。我被自己的声音一惊。我唤醒了什么?

听,锤打的声音。“其万年无疆”。

我追溯。

万年,无疆。你我是短暂的。

爱应永世。

“永用”“子孙永保用”“子子孙孙永用”。把愿望镌刻。

一位诗人说:“我们彼此把对方冷却,在情感中,不是为了忘却,因为距离,是永远的合一。”

我开始想象,这些古器冷却前经历的烈焰、高温。

那些字刻下时有火星。

你,什么时候开始沉默的?

用目光抚摸。

饱满的肚腹。圆润的肩。短足的纯厚。高脚的婀娜。

朝歌。咸阳。平江。我一一到访过。

你的城池前,你的护城河畔。四月的柳,七月的睡莲。皆在冬雪中。

纷纷的梨落。

有人盥洗。有人采桑。有人收粟。有人酿酒。有人轻歌。

我是观者。我又是每一个人,那已被湮灭的每一个人。

持青铜烛台读书的是我。

我曾经为你写的诗,我现在为你写的诗,我未来为你写的诗。

我一直知道,它们会在你心上留痕。

海鸥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几只海鸥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我欣喜,这不期然的相遇。

虽然,我和它们自下而上隔着几十米的距离。

我欣喜,这不期然的相遇。

虽然,它们并没有回应我热切挥动的手臂,和指尖上无声洋溢的召唤。

我欣喜,這不期然的相遇。

它们齐刷刷举头痴迷于眺望的样子,令我陶醉。

几只海鸥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我欣喜自己葆有引颈望向高远之处的自觉,并常以之为路,回到开端。哦,自然。

天空、云朵、风、大海、这些站立在桅杆上的鸟。哦,它们是我心之境。

哪些是记忆,哪些是希望,哪些是当下。

我探索我的顿悟,顿悟在此时找到了语言。哦,那些形状、颜色、飘动、翻涌……

几只海鸥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白羽绒绒的胸脯丰满、宁静。

雷声、闪电、飓风、阳光,都容纳其中。

敬畏的欣喜在我心里。

我须回归为自然的一部分,才能分得它的神性。我长出一对翅膀。我站在它们身旁。我与它们一起飞翔……

大海竖立起来了!高度和广度合体。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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