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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读豪·路·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相遇》

2021-11-03白蕊蕊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6期
关键词:刀剑邓肯博尔赫斯

白蕊蕊

新批评理论不仅仅可以用来分析诗歌,也可以用来分析小说,在布鲁克斯的《小说鉴赏》一书中,作者选取了不同类型的小说,分别从情节、人物和主题等方面进行了精彩的论述。文学的外部研究和内部研究是文学研究的不同视角,实质上二者不可分割,在文本的整体性和有机性方面共同建构文本的独特的意义。以下从文学的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角度运用细读法走进阿根廷的作家豪·路·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相遇》。

传统的小说鉴赏一般从三要素入手,三要素共同构成了小说的骨架,以表达整体的意义。《相遇》与传统小说不同,作为一篇新小说,它的发展得益于社会历史的变革,科技的发展影响文学创作和阅读群体。小说总是浮现出作家其他作品的风格,体现着他对待生活的态度以及对生活意义的思考,布鲁克斯认为:“我们通常孤立地研究一篇小说,但是我们现在应该认识到,一个优秀作家总是持有某些基本态度,这些基本态度会把他写的不同作品联系起来。”

在这部小说中,作者通过简单的情节叙述了两个男人决斗的故事,主人公的死亡遭遇表明了“边缘”处境下人们的普遍现状。人们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意识形态控制之下,迷失的自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世间,异化状态下的人们必须面对无法解决的困境、世界的真实、死亡的终结和生命的循环,并不断探寻生存和死亡的意义。也许人类的灵魂是永生的,死亡只是拯救人类的一种方式。所以小说“是对人类生活的创造性模仿,借此我们感到我们自己正在赋予我们自身的生活经验以某种意义”。故事大致有两个主要场景,为了引出决斗事件,开头写道人们翻阅报纸只是为了躲避他人的打扰或者寻找生活中的谈资,看报本是愉悦身心的活动,在这里竟然如此反常。故事的开头为多年之后发生的事情埋下了伏笔,时隔多年,没有人记得当时轰动一时的尤里阿特和邓肯的决斗了,目击者下定决心保守秘密,但事情还是传开了。在乡间别墅的聚会上,当事人尤里阿特和邓肯因为在打扑克的过程中发生争执进而发展为决斗,他们从陈列柜中各自选了一把带有U型护盾的短剑和带有小树花纹的腰刀。不幸的是,这场决斗以戏剧性的玩笑的态度开始,却离奇地在两人的死亡中结束,一场小恩怨变成了一场杀人活动。尤里阿特杀死了邓肯,读到这里我们似乎不知道作者有何用意。故事转场进入到多年后,决心死守秘密的“我”在当事人死去多年之后向退休的警长再次提起这件事,警长揭开了决斗背后的谜底,两把古老的武器属于距今数十载的一对仇人所有,但是两人没有机会进行决斗,最终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当两个古老的物件重逢的时刻,也就是它们完成使命之时,没有人知道,当刀剑再次相遇,会不会还有精彩的决斗。那么作者为什么要讲述这样一个故事?当然,这一切都与主题相关,它蕴含主题想要传达的意义。

小说家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叙述,读者根据“我”的行动路线和所见所闻见证故事的发展,这一写作特点,从侧面表明这场决斗的客观性,也省去了大量为情节和主题铺叙的内容,使重点内容得以凸显,比如“我”的内心活动,实际上“我”的心理活动由作者赋予。第一个场景,我来到这个远离城区、安宁又古老的小镇,环境似乎在为下文出现的古剑做铺垫。我乘坐火车到达,火车被视为西方工业文明的象征,从小镇通往城市,人们无法摆脱机械社会的影响。来客都是大人,讨论的焦点是名种马、女人、好裁缝和摩托车,大人们向往美好事物,不满上层阶级。当时的华贵女人臭名昭著,也许是因为贵族埋头于奢侈的生活,不能抵御物欲的诱惑,又或是生活不检点惹人诟病,当大人讨论这些问题时就已经被外物束缚。接下来,表兄朗诵关于白刃战的方言诗,联想到下文的决斗,“白刃战”也是一处暗示,人们总是对刀剑决斗充满狂热。“我”是一个小孩子,没有人注意到我,“我”的心里只剩下孤独、恐惧和慌乱,这里多次描写到“我”对时间的感知,漫长的火车,慢吞吞地准备羊肉的侍者以及挂钟。此时当事人提议玩扑克消磨时间,而“我”溜出了房间,暗中察看这座古老的房子,拥有孩子身份的“我”天然具有好奇心,巧合地看到陈列柜中的刀剑,聆听房主的介绍。就在此时,矛盾出现了,邓肯玩扑克作弊,双方的争吵和辱骂愈演愈烈,最终激起了决斗的怒火。西方人们拥有奔放的性格,推崇个体的力量,喜欢用决斗的方式展现自我,围观者鼓动当事人拿现成的武器,尤里阿特和邓肯各自拿了武器,此时的细节描写令人惊奇,两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颤抖,结合下文,这并不是决斗双方的表现,而是刀剑中封存的古老的灵魂觉醒,古代两个仇敌的武器在相遇的瞬间,借助活人的力量完成生前未完成的较量,颤抖不过是控制不住内心强烈的情绪罢了。

跟随“我”的视角,走过潮湿的夜雾,来到决斗场地。醉酒的人们仿佛在梦里,没有人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没喝酒的“我”觉得周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包裹着我们。决斗的两人站到草地中央,刚开始忘记了动手,此时两人还有自己的意识,心底里不想进行决斗。“起先打得笨手笨脚,简直怕伤害了对方似的;他们起先只看着自己的刀背,但后来眼睛相互对视了。”“笨手笨脚”是因为寄托在刀和剑之中的灵魂与活人相熟,所以说刀和剑懂得如何格斗,两人对视之后,就沦为了刀剑格斗的工具。正如下文所说:“使用过它们的两个草原牧人已经化成灰烬,但刀和剑—是刀和剑,不是人,人只是刀和剑的工具而已—却依然懂得如何进行格斗。”没有人敢于阻止悲剧的发生,尤里阿特即将战败之时,他的短剑对准了邓肯的脸,并刺入他的胸膛。不合逻辑之处在于,短剑对的是脸,最终却刺入胸膛,可见,杀人凶手不是人而是短剑。邓肯瘫倒的那一刻还说:“多么奇怪啊,简直像在梦中。”“梦”这个意象在博尔赫斯的小说和诗歌中多次出现,梦联系着现实与虚构,虚无之梦却又逃不开现实生活的体验,梦代表了人内心真实想法,就像博尔赫斯开创的第三个世界。梦是现实与精神世界的双重书写,一方面是无法逃避的现实,另一方面是具有强大的超越现实的精神力量。这句话体现了决斗者痛苦困惑的思绪,对于他,这是一场如梦的经历,而现实中的我们时刻处于这样的状态,旁观者总是更加清楚现实的困境,两个从未接触刀剑的人在那晚竟然能将短剑格斗演绎得如此精彩。随后在警长那里我找到了答案,两把武器分别属于两个古老的人物,两人相互嫉妒、仇视,不断找寻对方,却因意外死亡导致无缘相见。没想到百年之后,刀剑的相遇驱使活人成为他们的工具,并完成夙愿。

从文学的外部研究来看,十八世纪,西方工业革命如火如荼,技术的发展推动着时代的进步和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容忽视的是,人们越来越沉迷于形形色色的外物,灵魂逐渐被机器操控。作者将故事定于1910年,暗示了写作背景。“相遇”不僅是决斗者的相遇,也是两柄古老刀剑的相遇,是刀剑中灵魂的相遇,这隐喻了现代人和现代技术的相遇。文章的结尾讲道:“谁也不知道,这故事是否到此结束。”故事总有结局,但它讲述的现实仍然在继续。博尔赫斯创设了一个时空交错、穿梭古今的世界,他揭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并希望引发人们对哲学和人生的思考,在意识到被控制的那一刻,应该回归真实的生活并直面困境。“博尔赫斯喜欢在作品里将现实世界一分为二或一分为三,构成真伪莫辨的多重意象。”他虚构出一个博尔赫斯,假装故事在虚构人物身上上演,他跳出现实生活中的自己,试图寻找真实的自我,最终却挣扎徘徊其中,“我的生活构成了一种逃亡,我丧失了一切,一切都归于遗忘,或是归于那另一个人”。在虚实交错的世界里,刀剑见证了邓肯的死亡,或者邓肯就是博尔赫斯虚构的自己,人们在死亡的瞬间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自我,也就是说死亡往往表现着对另一个自我的认知。另一方面,作者魂牵梦萦的世界里有耍刀手和嗜血的长剑。作者选择刀剑的意象和决斗场面讽刺异化的世界,这与作家本人的理想有关。博尔赫斯认为文学写作要“如实且有一定的距离”。除此之外,小说中的心理描写也是博尔赫斯个人鲜明的写作方式。

整体看来,小说带有虚构和想象的色彩,作家用虚幻的方式表现现实。对于文本本身而言,它讲述了完整的故事,是一个富有逻辑和意义的整体。借助新批评的细读法,可以努力发掘文本中深层次的内容,找到小说要阐释的主题。博尔赫斯的读者很多,对作品的解读亦无穷无尽。在博尔赫斯的世界,读者直观自身之后,看到的都是真实的自己,因此解读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博尔赫斯,如格非所说:“世界上有多少博尔赫斯的读者,就会出现多少种对博尔赫斯的误解。”总之,博尔赫斯并非简单地书写人类困境,他以独特的视角,引发人类对于生命意义的思考,由此可见,在作品中与博尔赫斯相遇并引发读者对灵魂的探索,这也许就是博尔赫斯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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