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天龙八部》的悲剧意识解析
2021-11-02张舒
张舒
在阅读金庸先生的经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时,读者首先想到的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以及乔峰、虚竹、段誉三人的义结金兰,而不是作品当中的情感内涵。作为开辟了武侠小说先河的伟大人物,在《天龙八部》当中,金庸先生不仅赋予了人物丰富的情感,在人物坎坷离奇的命运、波折起伏的故事情节的背后,还隐藏着强烈的悲剧意识。这种悲剧意识是引出故事的重要手段,也是升华人物形象的有机载体,因为有了悲剧意识,人物才能表现得更加鲜活。本文在对《天龙八部》进行分析的同时,以作品当中的悲剧意识为出发点,简要探讨悲剧意识在小说作品《天龙八部》当中的表现。
一、《天龙八部》的文学价值分析
作为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金庸先生借由自己的文字创造了一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世界,阅读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作品,读者看见的不仅仅是各种武功绝学、门派纷争,更包含人物坎坷离奇的命运。而作为金庸先生的大成之作,《天龙八部》综合了金庸武侠小说作品的全部特点。在以北宋宋哲宗时期为历史背景的描述下,作者将西夏、吐蕃、宋、辽之间的民族矛盾与虚幻的武林纠纷联系起来,从而展现作者悲天悯人的创作情怀。在《天龙八部》的表述当中,民族之间的斗争借由人物命运表现出来,人物之间的抗争又带有一种明显的悲剧意识,从而表现命运的“反复无常”,深刻揭露人生的痛苦与悲哀。在《天龙八部》当中,金庸先生在积极探寻文化视野下民族冲突的内在成因的同时,刻画了“江湖处处皆人情,人情处处尽悲剧”的非人世界。初读《天龙八部》,看见的是江湖的刀光剑影,再读《天龙八部》,看见的是命运无常的无奈。
二、《天龙八部》中的悲剧意识解析
(一)人物命运中的悲剧意识
陈墨曾这样评价金庸的作品:“金庸的小说几乎都是悲剧,这样的文学表述形式可以说是中国文学乃至于武侠小说世界中的一大奇观。”作为金庸先生笔下篇幅最长的武侠小说作品,金庸在《天龙八部》中将自己的“金庸式悲剧”的价值进一步开发出来,在描述诸多人物的同时,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客观现实表现出来,借由武林纷争与民族恩怨来左右人物的命运,使得人物在未来的行动中带有悲剧性颜色。对于部分角色来说,当下的生活或许是绚丽多彩的,如享有“南慕容,北乔峰”之美誉的慕容复、乔峰二人,以及无意中习得北冥神功的虚竹和尚,但这种幸福,不过是对未来悲剧命运的铺垫而已,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幸福,未来的悲剧才显得更加狰狞。
在《天龙八部》中,金庸塑造了一个个堪称传奇一般的角色,这些角色或许曾依靠出色的人品与奇高的修为在江湖之中纵横,但最终都要沦为命运的棋子。即使誉满天下,却也逃不出命运的安排。这种近乎玄妙的表述将人物的悲剧命运蒙上了一层不可知的特点,使得悲剧进一步升华。如《天龙八部》中的乔峰,武功卓越,为人仗义,敢作敢当,这样的人物,似乎有化解一切不幸的能力。但正是因为自身的优秀,表现在他身上的悲剧命运才更加狰狞:对契丹抱有极大的恶意,却被告知是契丹人的后裔,在江湖上盛名在外的“乔帮主”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被众人推上了丐帮帮主的宝座,却又在少林寺中寻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修得了降龙十八掌的乔峰是天下第一高手,但面对命运无常的捉弄、武林中人的痛恨,“死”成了乔峰的唯一解脱。
正如尼采所说的,“当不可能骄傲地活着时,就应该选择骄傲地死去,失败的事情将因为失败而更加被人尊敬”。在喀泰戎山,被金针刺瞎了双眼的乔峰走向了命运的深渊。死亡,为英雄的未来画上了句号,也让悲剧的钟声在这一刻奏响。以“死”为命运的终结,这样的表达在《天龙八部》当中并不少见,如与虚竹當日相认便自杀的叶二娘,与段延庆反目被杀死的南海鳄神,等等,虽是反派,但正是因为有了命运的悲剧内核,使得读者不得不忽视其反派的身份,从而理解故事当中的悲剧意识。
(二)人物道德中的悲剧意识
赫胥黎认为;“社会和自然的区别就在于,社会是有一定道德目标的。”在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当中,作者依靠一系列的道德准则、江湖规矩来约束人物的行为,促使读者对于道德的真正概念形成一个认识:凡是被公正良俗所不容的,便不能被称为道德。中原人士同仇敌忾,力抗外敌,这样的行为是有道德的;一派之长身先士卒,与宗门上下戳力同心,这样的行为是有道德的;佛门子弟恪守五荤三厌,这样的行为是有道德的。不同的道德标准不同,人物的表现也就不尽相同,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这种道德被撕裂之后,人物身上的悲剧意识将更为强烈地表现出来。
纵观《天龙八部》当中的“主角团”,“铁三角”可被视为“道德模范”:江湖大侠乔峰,面对貌美如花的康敏的勾引坐怀不乱,即使契丹后裔的身份被公之于世,乔峰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样的沉着冷静,让人不得不对其所拥有的“德”高看一眼。大理世子段誉,一心向佛,游山玩水,不参与世俗纷争,即使侥幸收服了鳄老三,之后也不肯做一点儿仗势欺人的坏事。佛门弟子虚竹,恪守五荤三厌,修眼、修鼻、修心,活脱脱一个“蠢和尚”的形象。这样的道德,使得读者感受到一种“无愧于主角身份”的敬佩。但随着后续故事的逐步推进,人物的命运发生了离奇的变化,作者的道德正在逐渐崩坏,在命运面前,是抉择与本心的挑战。
乔峰的悲惨自不必说,而对于段誉、虚竹二人,其道德上的变化令人扼腕。在乔峰的影响下,段誉以“正派人士”自居,身份尊贵的他也有了几分江湖气息,对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百般憎恶,但机缘巧合之下,竟意外地得知自己的身世:那十恶不赦的段延庆正是自己的父亲!身份是罪恶的,但自己不曾做过坏事,透过文字,能够感受到道德对于人物的鞭笞。而对于虚竹,将佛门戒律视为终身的“行为操守”,但在天山童姥、逍遥子等一系列人物的影响下,其先后修习神功、沾染酒色、杀生害命,最终甚至摇身一变,成了灵鹫宫的主人。其固有的道德观念被挑战,而他所敬重的少林方丈,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作者赋予人物道德,借助这种表现出来的道德帮助读者记忆有关角色,当这种道德成为人物的标签之后,又将其残忍撕碎,塑造一个更为真实、充满悲剧的角色。正是因为有了先前的“修身之德”,在后续的故事表现当中,人物的悲剧命运才更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