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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开好了

2021-11-02刘学刚

星火·中短篇小说 2021年6期
关键词:丝瓜槐花

刘学刚

丝瓜花

朱耿村有许多蔓生蔬菜,开出来的花特别漂亮。夏秋时节,放眼望去,黄色的丝瓜花黄瓜花、白色的葫芦花瓠子花、紫色的扁豆花豇豆花开满了庭院,开满了菜园。庭院里最多的还是丝瓜花。俗话说:东家墙根种丝瓜,西家院里开黄花。开在西邻的黄花以及结出的丝瓜,东家是不会采摘的,即使西邻摘了送来,东家也坚决不收。这是丝丝蔓蔓牵连着的朴素的乡村情意。

丝瓜花是朱耿村开得最高的草本花。和其他蔓生蔬菜一样,丝瓜清楚利用木条、竹竿、院墙等外物的作用,集中心力往上攀援,努力抵达天空的高度,像空中的炊烟开出袅袅婷婷的花。不同的是,朱耿人喜欢把丝瓜种在庭院里,种在短促的叹息和悠长的鸡鸣之间,在须须蔓蔓的纠缠中晨开暮闭的丝瓜花,日出日落一般温情守护着清香宁静的日子。

用锄头刨几个碗口大、一拳深的坑,每个坑小心地平放种子两三枚,再分别插上木杆。七天以后,第一片嫩嫩绿绿的如婴孩眼神一般的叶破土而出;又十天,丝瓜长到半米多高,细细的瓜蔓甩出一条细细的波浪形的卷须,这卷须犹如猿猴的长臂,抓住木杆,蹭蹭地爬到了墙头。卷须是丝瓜轻柔的呼吸和敏锐的触觉。院墙边,倘若有一把旧铁锨竖在那里,丝瓜的卷须就心有灵犀地探过去,缠住铁锨的木柄,呼着手掌状的绿叶,引着笑脸一般的黄花,呼啦呼啦地向上爬。丝瓜丝瓜,有了丝丝蔓蔓才能开嫩黄嫩黄的花,结嫩绿嫩绿的瓜。等嫩丝瓜长成老丝瓜,瓜瓤丝丝相连,深情重现着丝瓜走过的路。

丝瓜长至十叶期左右开花,如果不搭棚架,花皱巴巴的,结的瓜也没长相。棚架有平棚和人字架两种,架高两米左右。菜园里多用人字架,架条两两交叉,每个交叉处横两三架条,绑牢即可。平棚相当于繁华都市的顶楼露台,目力所及即为诗与远方,花果期黄肥绿瘦,镶金嵌玉,自有一种阔大温润的气场。

搬进新房的那一年,玉米展开第五片叶子,进入定苗期的时候,十多粒圆溜溜、黑乎乎的丝瓜种子住进了我家的庭院。四间红砖瓦房气派亮堂,尤为可喜的是有了一个比打麦场还大的院落。大的院落显得门口的两扇木门瘦骨嶙峋的。在必定会有一个大门楼的位置上,母亲和我用废弃的建房材料搭建了一个豪华版丝瓜棚。两根较长的木头作北端的支撑,南面有敦实沉稳的院墙,棚顶由长短粗细不等的木头组成,交叉处用铁丝拧紧。丝瓜一米高的时候,我们用刀砍了四个一尺长的木头楔子,楔进平棚四角的泥土里,再用铁丝联结着楔子和棚顶,看上去枝枝杈杈、须须蔓蔓的,气场很足。丝瓜还不能上架的。丝瓜上架好比跳高运动员的助跑,降低身体重心,积蓄爆发力。有了平棚上的蓝天这个目标,我们必须做好的是压蔓,放低丝瓜的姿势,把瓜蔓分段埋入泥土,再睡一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

八月,再次长长的丝瓜蔓开出了第一朵金黄色的花儿。黄瓜开花,扁豆开花,葫芦开花,所有的蔬菜都开花,蔓生蔬菜就像一条条蜿蜒流淌的河流,在迂回曲折中绽放一朵朵美丽的浪花。丝瓜开五瓣的黄花,跟黄瓜的花差不多,都是把喇叭状的黄花举得高高的,有多高举多高,就像鸟儿把翅膀举到白云之上。这是多么自信的一种花,无遮无掩不矫不饰地向蓝天袒露着它们娇嫩的面容。丝瓜黄瓜都是雌雄同株,它们的雄花都有一条花梗,丝瓜花梗要粗壮一些,花梗之前还有一条一拃多长的花序梗,丝瓜花要比黄瓜花大得多,有小瓷碟那么大;黄瓜的雄花簇生在叶腋,丝瓜的雄花在总状花序上部灿然开放,宛如一盏盏高擎着的灯,在公鸡挺起大红冠子的一刹那,被太阳的火把点亮了。

丝瓜开的第一朵花是雄花。雄蕊五个,犹如五根细细的火柴棒。这五根火柴棒是神奇的魔法棒,它们施展法术,能让雌花长圆柱状的子房变成又细又长的丝瓜。在种菜人那里,雄花有魔法师、先知者和吹号手的意思。雄花开放,丝瓜要上架了。人骑车爬坡走之字形,节省体力。丝瓜上架也走之字形的成长路线。每隔半米,用麦秸草宽而有度地捆绑瓜蔓和铁丝。这种人工引蔓上架,使得瓜蔓更有竹笛的味道,暖风吹吹,瓜蔓的某个节位开出一朵花,又一个节位开出一朵花,就像打开一个又一个笛孔,鸣奏着清音雅韵。花朵的开放是有声音的,就像春节的鞭炮。一挂两千响的鞭炮中有许多个响声特别大的鞭炮,噼噼啪啪声中不时“嘭”的一声巨响,仿佛小惊喜大惊喜接连不断,那感觉就叫欣喜若狂心花怒放。丝瓜的雌花就是大响声的鞭炮。

为了表现大自然的欢乐,以及保证欢乐基因的传递,丝瓜开出两种花朵。一种着生在较低的节位上,一个节位多达二十朵花,一天开一朵,新鮮的花粉天天有,这是雄花。雌花着生在较高的节位上,一个节位只有一朵。雌花三个黄里透绿的柱头,犹如光溜溜的小脑袋瓜凑到一堆儿,嘀嘀咕咕的。它们在商议什么呢?当然是果实这个大问题。幸好,丝瓜花和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单是靠蜜蜂授粉,是不行的。胖嘟嘟的蜜蜂们就像一群顽劣的孩子,它们蛙泳一般扎进一朵花的花心,小脑袋瓜就沾染了一些黄灿灿的花粉。可是,它们贪玩也贪吃,采食花蜜仅仅是因为好吃,决不是有意给花儿授粉,不能指望它们头顶的花粉准确落到另一朵花的花心。

有人把只开花不结果的花叫“谎花”。我不认为它们是撒谎的花。尤其是我学会了“扣花”,即人工授粉,我觉得,每一朵花都有它们独具的美丽,都有它们的命运和归宿。给丝瓜扣花,先找到雄花,将其折下,把花粉轻轻涂抹在雌花的柱头上。通常一朵雌花要涂抹两三朵雄花的花粉。第二天的时候,雌花的果柄开始弯曲,下垂,在目光不易察觉的花的背后,子房照着丝瓜的样子,悄悄地长了一点点。又十天,丝瓜长得青青嫩嫩的,有半米多长,雌花则在瓜梢萎缩成一撮浅黄,就像女子佩戴的朴素的头饰。

那些摘下的丝瓜花呢?扔了可惜。来个油炸丝瓜花吧。明朝有个大医生叫李时珍,他写过一部《本草纲目》,其中就提到了丝瓜花,还有嫩叶和卷须:“其花苞及嫩叶、卷须皆可食也。”明朝王子朱橚有一部《救荒本草》,书中说:“不实之花,作蔬更佳。”油炸丝瓜花工艺简单。取一碗面粉、两枚鸡蛋、少许细盐,加水,搅拌均匀。这是铺垫。洗净的丝瓜花犹如生花的妙笔,饱蘸了面糊糊,在烧热的油锅里写着鲜丽而清新的诗句。这种油炸的丝瓜花真好吃呢,有炸麻花的香脆,也有炒丝瓜的鲜嫩,吃着吃着,舌床腮帮都绽放着一朵朵香花。

槐花

春天,朱耿村的人最爱吃的花是什么?槐花。还有第二种吗?如果有,告诉我,我请你吃香煎槐花饼。

榆钱,也叫榆树巧儿,其外形圆薄如铜钱,三四月间生发,鹅黄嫩绿,捋满一小筐,拌上玉米面蒸熟,加入蒜泥、生抽、辣椒油,口感清甜滑糯香辣,好吃得不得了。榆钱不是花,是果。说榆树的果长得像铜钱,我的心里疙疙瘩瘩的。榆树几万年前就有了,而铜钱的历史也就两千多年。我想,当初设计铜钱的人一定是个吃货,把货币做成了榆树的果的模样。是不是这样呢?朱耿村的老槐树一定知道。

朱耿村榆树并不多,槐树到处可见。槐树在村头。槐树在路边。槐树在房前。槐树在河畔。朱耿村的人不说某人笨头笨脑,说他是榆木疙瘩。小孩子抵制老人的封建迷信:榆木疙瘩,砍上三斧子都劈不开。榆木疙瘩上长出的榆钱很好看,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朱耿村的槐花也很美,也很甜。而且,乳名叫槐花的女孩子特别多。生了槐花的妇女,村里人都叫她槐花她娘。女孩子喜欢扎堆玩,丢沙包啊踢毽子啊藏猫猫啊,到了饭点也不回家,村南村北就响起了槐花她娘喊“槐花”的声音。“槐花……”,喊“花”的时候,声音上扬,辅以拐弯的颤音,好听极了。若是在春天,有声声“槐花”真的像花蕾,一瓣一瓣地打开了它的芬芳,横街竖街都拥塞着一种清甜香润的气息。

朱耿村的槐树有两种。一种是国槐,羽状复叶,夏天开淡黄色的花,花蕾未绽时采收,我们叫槐米,慢火,摊平,微炒,炒香炒黄了,作茶饮,初入口微苦,回口盈润甘香,越喝越上瘾。另一种是刺槐,也是羽状复叶,春四月开花,乳白色,也叫洋槐花,开花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香甜清雅的味道。有的小孩子吃饭不安分,拿着菜馍馍跑到大街上,吃一大口菜馍馍,又对着槐香充盈的空气咬一小口,然后腮帮一鼓一鼓的,喉头咕噜有声,吃得津津有味。刺槐的花莹白如玉,鲜嫩如脂,清香可口,朱耿村人不分老幼不论贵贱,都以此种槐花为美食。

我的父亲和二叔分了家,奶奶和二叔二婶住在老宅子里。父亲租赁了本村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南屋,门楼的过道是临时厨房。这所农宅的东面是韩姓人家的一处宅基地,上面种了很多的树,有白杨,有梧桐,也有刺槐。春天,朱耿村的河塘沟渠绿了起来,绿得醉人,绿得可爱;而一棵棵槐树却从滔滔绿海中翻涌出朵朵洁白的浪花。其中,最灿烂、最令人陶醉的槐树,如同在十里翠湖闲游的白云,它们站立在我家的东面。槐花的芳香落到饭锅里,香香甜甜的;沁入我们的梦里,香香甜甜的。

槐花的花期半个月左右。同一棵槐树开花有早有迟,有的枝条挑着嫩黄嫩黄的花蕾,有的枝条捧着亮亮白白的珍珠。在这段时间里,我家的生活完全配得上甜蜜这两个字。有月亮的晚上,有时被槐花的香气惊醒,以为天亮了,就喊醒妹妹去捋槐花。母亲轻轻地说,这孩子睡毛愣了,接着睡吧。躺下,再要睡,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似乎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呼吸着一波一波的香气,整个人像躺在了一个蜜罐罐里,十分享受。父亲真会选地方。在他另立门户的开始,槐香绕户生,槐花作门铃;而我的甜蜜的味蕾就是在那时得到了优质的培养。

捋槐花,关键词“捋”。用手握住一串槐花,轻轻地往花束的末端滑动,手一松,槐花如玉,大珠小珠落竹篮。槐枝有刺,须小心避开。小孩子爬树,用手捋,有危险,且所获不多。也有威猛的男孩用长竹竿绑了镰刀,在树上表演摘花飞刀的绝技,树下枝叶狼藉,不可取。但男孩的用具启发了我的创造力。寻来一根粗铁条,钳子锤头齐上阵,把铁条弯成半月形的铁钩,用细铁丝牢牢地绑在长竹竿上。这样一来,等于我的手臂瞬间长长了,宛如童话故事里的长臂猿,动作轻盈而优美。长竹竿犹如紫燕穿杨柳,探到槐花丛中,铁钩稍稍一拧,就有一嘟噜的槐花仿佛美丽的白蝴蝶一般翩然飞落。

等在树下捡槐花的是我的妹妹,还有一个叫槐花的邻家小女孩。妹妹的乳名叫小花。每每捋了大串的槐花,我就喊着“槐花”,竹竿往槐花妹妹那边一拨拉,槐花双手一伸就捧住了。喜滋滋的槐花摘几朵白白嫩嫩的槐花,先往我嘴里送。槐花清甜脆嫩,槐花妹妹的声音甜甜脆脆的。这些甜甜的东西灌注到我的身体里,仿佛大力水手刚刚吃了一罐菠菜,顿时神力大增。妹妹有些小情绪,咕嘟着小嘴,像槐树圆鼓鼓的花苞。可是,到了傍晚,这花苞就绽放成一张灿烂的笑脸。槐花她娘做了香煎槐花饼,让槐花端了过来,母亲留槐花一起吃饭。那些洁白的槐花被槐花她娘择洗干净了,又裹了一些玉米粉,加少许盐适量水,调成糊状,槐花面糊去油锅里嗞啦嗞啦地翻了几个身,就变成香脆鲜甜的槐花饼了。槐花这一番美丽的旅行,到达了妹妹的舌尖,她兴奋得不得了。

槐花她爹她娘地里活多,你们多照看槐花。母亲说着话,手里的活也没停下,她弯着腰在过道里拾掇东西,我站在她的身边,忽然发现我长高了许多。大人像鸡一样起早贪黑地在泥土里刨食,我们小孩子也有一些小作为,譬如捋槐花。槐花之上是飞鸟,是流云。飞鸟飞走了,流云流走了,就在少年的心怅然若失之际,洁白芬芳的槐花落了下来。

槐花真的是一种越看越美的花。单看一小朵,花形如蝶,五片花瓣,一片略大,近圆形;花瓣们微微卷曲,似半遮面的少女,有一种欲语不语的羞涩之美。这样的无数朵重叠悬垂,垂成一条条好看的长辫子,又像一串串風铃,在风中歌着春天,唱着童年。

我们捋了香香的槐花,或者采了一些甜甜的榆钱,母亲干活回来,看见了,很开心的样子,问我们想吃什么。蒸槐花很不错的。让每一朵槐花都沾了白白的面粉,粒粒分明的槐花愈加白皙丰腴,置于干燥的屉布上,旺火热蒸。等揭开锅盖的时候,一锅的槐花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田野里的麦子似乎也饱餐了一顿蒸槐花,抽出了很长的穗穗,一棵棵出落得挺拔秀美。

二月蓝

洪沟河南岸有很多植物,花期特别长,有的抵得上一个春天的长度。说说春天的几种花吧。初花略带红晕、形如小女孩脸蛋的茶花,从冷冷的深冬开到来年三四月间。花形像旋转的纸风车、神情却安静无比的兰花,俗名叫蓝蝴蝶紫蝴蝶、在草地上舞翩翩的鸢尾,都开得旁若无人,灿烂持久。

还有一种叫二月蓝的野花,仿佛整个春天都在开放,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二月蓝的花和上衣的纽扣差不多大小,花形有点儿像漂亮的梅花纽扣,也有点儿像鸢尾。和茶花、兰花、鸢尾这些春天常见开花植物的托相比,二月蓝的花形是最小的,单朵花的花期也是最长的。

春天的洪沟河南岸是百花的伊甸园。地上的野花,树上的花,还有蝴蝶这些飞翔着的花,以及天上的云的花朵,铺天盖地的花儿把春天塞得满满当当的,拥挤着,喧闹着,让人觉得这世界就是花儿的。桃花谢了,梨花开了。大地在变换不同的芬芳的笑容。仔细留意,一朵花的花期并不长。从开放到萎谢,一朵茶花一般是一周到两周的时间,兰花也就半个月。单朵的鸢尾只开三五天。一朵二月蓝的开放时间有多长呢?一个月。

二月蓝这名字是一件漂亮而得体的衣衫,烘托花儿的气质,凸显花儿的个性。二月蓝开蓝色的小花,确切地说,是蓝紫色,美丽而文静的颜色。它在农历二月开始开花,按阳历来说,为三四月间,四月是盛花期,有些小花以它们天真执拗的微笑撞开夏天的门窗,开在六月明晃晃的骄阳下。一些小花有着迷人的天空蓝,它们今天在那里开着,过了一些日子,还在向天空眨着眼睛,久而久之,这些小花就成了孩子们的地标植物,孩子们挖野菜打猪草必定经过的地方,成了他们返回童年的回忆之中所必定采撷的纯洁而天真的微笑。

在洪沟河南岸,二月蓝随处可见,在溪畔,在路边,在河滩,在林缘,无处不是绿肥的叶子捧着瘦小的花朵。说真的,一朵两朵的二月蓝并不打眼,看上去叫人有些忧伤,仿佛贫困人家的女孩穿了母亲的旧衣服,在风中歪歪斜斜地走着。可是,一千朵一万朵花在一起齐刷刷地开放,那阵势就不一样了,大地织锦,繁花如海,汹涌澎湃。

四月的洪沟河南岸,天空蔚蓝,河流碧蓝。四月最美好的事情,是天的蓝在河水里呼吸,水花一漾一漾的;在陆地上生长,蓝色的微笑一朵一朵的。这种蓝里透紫的小花生长在洪沟河南岸,就是想把流水的欢乐和天空的蔚蓝集聚起来,凝成一种简单而明快的微笑,绽放在村庄阴暗的墙根,在村庄通往洪沟河河滩的闪闪发光的小路上,尽情地表现绿地碧水蓝天物物相谐的欢乐,引领孩子们的脚步走进大自然的幽深之处。

小孩子是有一些小失落小忧伤的。比如,挖的野菜里掺进了几棵豆苗而遭到了父亲的训斥;像猴子捞月亮那样,在河的南岸看看北岸那一树树洁白的槐花,又看看槐花在水面的洁白的倒影,内心涌起了一些莫名的小感伤。人和鸟类、花木一个样。小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很快乐的样子。一朵小花在风中笑了,接着,许多小花都笑了,笑得灿烂,笑得花容舒展。孩子们挖野菜多是三五成行,挖多挖少不怎么重要,挖得多的给少的匀一些,或者让野菜蓬松一些,挎着满满一大筐,高高兴兴地从四邻五舍的夸奖走进母亲的夸奖里。

如同许多美丽的花草都有多个美丽的名字一样,二月蓝也叫诸葛菜。当然它还有其他的名字,叫什么菜子花啦,紫金草啦。孩子们大都知道诸葛亮这个人的,诸葛亮在巴掌大的小人书里草船借箭,七擒孟获,是古代有名的大军师。他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出师表》,其中写到行军的艰苦跋涉: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传说,诸葛菜是诸葛亮率军出征途中发现的一种野菜,可作军粮,也可作饲料,官兵军马嘴往一处咬,劲往一处使。这听上去有些救兵粮或万能草的味道。其实,洪沟河南岸这样的草木多得去啦,它们与人与牛与羊唇齿相依,以它们的茎叶花果营养着人畜的骨骼。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诸葛亮发现的诸葛菜不是二月蓝,而是同属十字花科的芜菁,洪沟河南岸的人喜欢叫它大头菜。春食叶,夏食苔,秋食茎,冬食根,大头菜四时常有,其中尤以柔嫩致密的肉質根最为美味,凉拌热炒蒸煮都很好吃。二月蓝的嫩茎叶可以吃,叶子和大头菜的也有些相似。茎株下部的叶子像细长的羽毛,深裂,看上去更像一些搏击风雨的翅膀。上部叶比下部叶细得多,也长得多,有点儿柳叶的样子;不同的是,大头菜的上部叶不分裂,二月蓝上部叶的边缘长了一些小的牙齿。大头菜开鲜黄色的小花,四瓣,二月蓝也是四瓣花。相似的成长经历,相似的面容,二月蓝大头菜宛如情投意合的姐妹,在洪沟河南岸的土地上舞动着它们的蓝手绢黄手绢,绽放着天真活泼的笑容。

二月蓝有诸葛菜这样的称呼,让孩子们感到无比的亲切。犹如几个可爱的邻家女孩乳名都叫了桃花,每当我们轻轻念叨着桃花,许多生动鲜活的面容像桃花一样开满了视野,所有关于幸福的美妙感受以及一切令人欢悦的美好物事都在我们这里出现了。更叫人无比高兴的是,这种土生土长的野草不仅是秀丽可人的曼妙之花,而且是清爽可口的美味时蔬。

二月蓝的嫩茎叶当然是美味。采摘了,清水浸泡一会儿,然后用开水焯烫一下,再过一遍冷水,加入细盐、陈醋、香油调匀,即可食用。可是,二月蓝的花儿太美太可爱了。每一棵二月蓝都是春天的模样,欢乐的模样,青绿的叶子捧着紫蓝的花朵,宛如蝴蝶翩翩过草丛。大片大片的二月蓝,花团锦簇,蜂飞蝶舞,这情这景,让孩子们的心花开得比鲜花还要大,还要灿烂。有嘴馋的孩子,小心地采些嫩叶叶,留下它的茎继续生长,开花,有二月蓝的花开着,就是一个活泼鲜亮的春天。谁愿意毁掉一个花园呢?热爱一草一木的孩子,都有一颗温和善良的心。

二月蓝无忧无虑地开着,开到暮春也没有一丝褶皱。它的上部叶越长越窄,越长越长,像初夏的细细长长的阳光的丝线,呵护着花朵,守候着果实。洪沟河南岸就这样迎来了它的碧绿繁茂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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