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外的花
2021-11-02⊙院萍
⊙院 萍
我住在平房,我很庆幸我住在平房,在这儿还可以看到星星——你知道在北京这个地方,能看到星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市区的天空,永远被霓虹映成脏旧的橘红色,像一块褪了色的大抹布。而在平房,你能看见缎子一样滑润的夜幕从天垂落。这时的天空如果是淡青色的,会看见两片轻绡似的白云;如果是瓦蓝色的,会看到满天的星星像钻石一样迷人璀璨。
而且在平房外边,还生长着缤纷的野花。其实我的平房外边也是窄窄的水泥路。但关键是靠着墙的地方,一块水泥裂开,露出了那么一小块泥土,巴掌大的古铜色的地面上,长满了野花。
有一种长着细细的藤蔓,挂着心形的深绿色叶子,中间开着两朵花,很像喇叭花,但不是。喇叭花的花冠像丝绸一样柔软轻盈,朴实无华,每天都仰着脸,很灿烂地笑着,样子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另外一种花,茎秆粗壮,叶子细长,像用碧玉雕刻出来那般沉稳高贵。花朵像玲珑的酒杯,颜色白得如月光般皎洁。还有一种我能叫得出名字的花:蒲公英。它的边缘刻着锯齿的叶子亭亭伸展,像舞女展开的裙裾。饱满多汁的茎上开着一朵金灿灿的花,像杂技演员表演着转碟子的游戏,造型颇为优美。在蒲公英密密麻麻的花瓣里,还有一种漆黑亮丽的菱形虫子在忙忙碌碌,用手一碰,它们的尾部就会像鱼尾一样恣肆摆动。
这三种野花都是我童年里见过的,在豫西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沟沟坎坎上到处都是它们的影子。所以当我看到这些花,看到它们随风摇曳,或者凝神思索,我都会想到故乡飘着清香的原野,一个一个稻草人伸着手,风在它们之间不停地穿梭。
从胡同口望过去,这些生长着的花仿佛是水泥路的灵魂。它们开谢随意,但也不都是洒脱的,它们的叶子有时会变黄,花朵有时会失色,显现出几分萎靡。我知道它们心里对这世界有些疑惑,有些猜测的缭乱,那时它们心里就有些隐隐的痛。我不是花,我听不懂它们细微的言语,但我知道它们经历的风雨,生命都一样坚强与脆弱,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每天上班时会看见它们,下班时会看见它们。它们不是我所期待的事物,但它们和我有着说不出的机缘,像在我心中注定要驻足的人那样。夜里狂风呼啸,我缩在被子里,感到冷和害怕,但我不停地想,花儿就在这里,在我的平房之外,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我们相互微笑,或者彼此神伤,如此心有灵犀。即使有一天这些花不见了,胡同又变成一片混沌的灰蒙蒙的颜色,我依然会感到慰藉。因为它们只不过换了地方,移植到我的梦里而已。它们在那里生活美好,散发着木屑一样的清香,被我的记忆滋润得枝青叶绿、姹紫嫣红。而我则能享受到心灵相偎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