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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入殓师》中的死亡美学

2021-11-01周艳

锦绣·中旬刊 2021年12期

摘要:电影《入殓师》以独特的视角向人们展示了死亡的肃穆与神圣,从而引起人们对生命的感悟和思考。影片中通过死亡来理解生命,死亡成为艺术表现的一种审美形态,那么,何为死亡美学?电影又是怎样通过镜头语言和选取意象来构建死亡与生命的对话呢?在对死亡命题的反思上,如何去升华死亡的意义进而理解生命的伟大,让人领略到死亡艺术与生命艺术同样具有美感呢?本文将从这三个方面入手,探讨电影《入殓师》带来的关于死亡美学的一些思考。

关键词:《入殓师》;死亡美学;死亡意象

死亡是一切生命的必然归宿。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面对死亡,艺术何为?审美何为?《入殓师》这部電影以一名大提琴手小林大悟失业后从事入殓师工作为主线,讲述了一场关于死亡的故事,并引发了一系列关于生命、尊严、亲情、友情、爱情等命题的思考。影片选用唯美的画面、舒缓的琴声,以“情”为主题来叙述死亡这一庄重又严肃之事,本片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镜头运用,它以含蓄、内敛、恬淡的叙述基调,通过小林大悟的视角展开一场关于对生命与死亡的美学对话,从而带来了关于生与死的艺术思考。

一、死亡美学与《入殓师》

“死”作为“生”的对立面,其基调往往是萧瑟、灰暗、让人忌讳、逃避的。但将“死”与“美”相联系,不仅从死亡的角度作出对生命的反思,更在此基础上产生出对死亡的审美理解,从而展示死亡所带来的价值和意义。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陆扬在其著作《死亡美学》中提及:死亡可转换为审美情感体验把握的艺术化的对象,成为精神自我观照和沉思的境域,属于这一境域的艺术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思维形式和情感逻辑去阐释死亡、抒写死亡和构想死亡的意境,这个死亡意境也相应地凸现艺术家所持有的独特的美学趣味[1]。也就是说,死亡美学在一定程度上是艺术家的精神世界的反映,通过主体的情感体验去把握死亡带来的审美意识。

在电影《入殓师》中,导演泷田洋二郎对死亡的表达更多地采用了长镜头的拍摄手法。一方面,长镜头可以真实完整地呈现自然时空和主人公的内心情感,进而尊重观众对影片的审美接受;另一方面,长镜头更善于创造出影片的凝重、舒缓、纪实的风格。[2]如开头画面:在空茫的大雾和模糊的灯光中缓缓行驶着一辆小轿车,男主角小林大悟在车上的沉默不语与挣扎痛苦的表情暗示出其内心对入殓职业的抗拒和排斥。关于电影中的入殓情节,不同性别年龄身份经历的逝者在入殓时,导演用长镜头的方式展示出死亡的洁净和诚挚,维护死者的尊严和生者的心灵,从而打破了观众对死亡的恐惧逃避与讳莫如深,表达了对生命最深层次的尊敬和热爱。除此之外,在小林大悟因受到妻子朋友的反对跟社长辞职时,影片刻意选用平凡又真实的用餐场景进行长镜头叙事,通过社长对同样代表着尸体的食物鱼白的享用,象征着人类对于食物的需求,无论是出于生存的本能还是享受的快感,都充分反映了人们对生的依恋和向往。生与死一直是人类关注的焦点,而生与死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关系,这也是导演想要通过《入殓师》这部影片试图为人们解答,以入殓师这个边缘职业为载体,用平静温柔的镜头画面,向人们阐述了一个关于死亡是走向生命的开端的唯美故事。

从审美的角度去理解艺术与死亡的关系在于艺术有着直面死亡的勇气。《入殓师》中的死亡并不单纯的是生命的终结和消逝,更多是对生者的心灵抚慰和对生命的极致热爱,所以,死亡带有了哲理性的思考和主体的情感表现,它是审美的一部分。从人的本质看,死亡的审美价值侧重于人类通过自身的解放和自由的精神去突破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和困顿 [3]。死亡美学在对生死观念的审美关系探讨中充满着哲理思辨意味,死亡不仅具有美,还具有了死亡精神,这种精神可以通过艺术家的语言文字、镜头画面等多种方式展现,以此产生了关于生命的意识,让人们站在死亡的对立面思考生命之美。死亡促使人沉思,为人的一切思考提供一个原生点,这就有了哲学。死亡促使人超越生命的边界,臻求趋向无限的精神价值,这就有了伦理学。当人揭开了死亡的奥秘,洞烛了它的幽微,人类波澜壮阔的历史和理想便平添上了一种崇高的美,这也就有了死亡的审美意义。[4]

二、美的死亡意象

电影一直被认为是具有特殊的表意功能和表意符号的视听语言,在电影中,隐性的、非直观的“意”有着重要的隐喻的表达作用,这些隐形的“意”通常是由物、景等“象”来表现的。[5]在电影《入殓师》中,导演通过不同的“象”的构成来传达关于死亡的“意”,死亡既然是不可逃避的话题,那么死亡不仅仅只是一个仪式这样简单。导演运用镜头展示出带有情感色彩的意象,象征着死亡具有了深层次的哲理性,在一定程度上使“死亡”呈现了出带有“美”的内涵和意蕴。

大提琴代表着生死之间的旋律转换。小林大悟作为一名大提琴手,演奏生命是他的职责和追求,然而乐队的解散让小林大悟不得已放弃演奏转而成为一名入殓师。但出于对此行业的抗拒和对搬运尸体的恐惧,大提琴成为他的一种精神抚慰和灵魂寄托,大悟经常在深夜演奏低沉厚重的曲目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煎熬与痛苦。导演之所以选取大提琴作为影片的主要线索,更多是因为大提琴演奏姿势与入殓师的工作在某一程度上有极大的相似性。大提琴本身的体积比较大,演奏者演奏过程中需要用手拥护着它;而入殓仪式充满着生者与死者的肌肤相亲:为死者清洗身体、整理妆面、更换衣物。大提琴手与入殓师具有互通性,二者都是手部工作,通过温柔的双手给他人美的感觉,一个是生者传达音乐之美,一个是给逝者描绘往生之美。正如影片中所说:“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她永恒的美丽,这需要冷静、准确,而且饱含温柔的情感。”也正是如此,大悟开始在入殓的过程中感受到为逝者服务正如演奏大提琴一样,都是表达对生命的尊重与追求。因此,当大悟再拿起大提琴时,琴声里更多的是柔和细腻而又美好的旋律,传达出的不仅是大悟的生死观的改变,更暗示着对死亡的敬意就是对生命的美的向往这一主题。

“美”的不仅是“大提琴”蕴含着的对死的释怀,还有象征着生命传承的“石头”。年幼无知的小林大悟送给父亲白色光滑的鹅卵石表示自己生活的幸福和快乐,而决意与情人离开的父亲则留给大悟一块凹凸不平的大石表示对儿子的愧疚和担忧。直到父亲生命的最后,大悟亲自为父亲入殓时,掰开父亲的手看到滑落的那颗鹅卵石,对父亲的怨恨才得到了释然。大悟将鹅卵石重新送给了妻子,而妻子把它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这一块石头,连接的是一家三代的命运和情感,它作为一种生命传承,它藏匿着大悟对父亲的爱恨错杂、对妻子的依赖以及对孩子的期许。

影片中时常穿插一些有关生死的动物镜头来作为意象群。大悟准备辞掉入殓工作的关键时刻,社长什么也没说,特意为他设鱼白之宴。鱼白作为一种珍贵的食材,它象征着生的愉悦,而享受鱼白也是善待生命的表现。同样作为入殓师,给死者进行入殓仪式,也是尊重死者、尊重生命的表现方式之一。导演通过鱼白与入殓相对照,让大悟在退缩时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和勇气。另外,影片中两次吃鸡对比也是如此。第一次大悟接触入殓师行业就是去搬运尸体,回家看到妻子拿出来的刚清洗完的新鲜鸡肉,不禁联想到刚刚接触的尸体呕吐不止。第二次圣诞夜和同事聚餐吃烤鸡,此时已经熟悉并喜爱上入殓工作的大悟狼吞虎咽地享受美食。此外影片中出现了几次天鹅的镜头,其纯洁高贵之外也是对生的追求的象征。“为了死亡而努力”的鱼在石桥下逆流而上,也是导演通过一些简单的画面去塑造深远又庞大的生命意境。导演选用这些意象群都是在传达同一个生活理念:死亡是一种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活着的时候就要好好享受生命带来的体验。

在《入殓师》的英文海报上,写着:The gift of the last memories。入殓仪式表面上是送别已逝的人,但其实代表了人的生命将走向下一段旅程。同时,入殓仪式更多地是为了生者而做,它给了生者最后表达爱、表达忏悔的机会。就像相伴的“大提琴”、传承的“石头”、肥美的“鱼白”等,它们也都是为努力生活的人准备的厚礼。“死亡”是《入殓师》极致美的一种承载体,影片通过这些意象来展现死亡,进而揭示了主题:因为终点是死亡,所以生命更要积极成长。

三、死亡与生命的共同之美

在日本文化中,生与死不是相互对立的,死亡代表的是生命的另一段旅程之始。无论是《源氏物语》以绝美的笔触将日本以死而始、以死而终的死文化进行透彻而又华丽地展现[6],还是被认为是光荣赴义,对美近乎畸形的极度追求的“切腹”行为的武士道精神[7],“死亡”与“美”都不可分割,渗透在方方面面。死亡被赋予美的形式,而生命又是美的延续,死亡与生命是联结的、循环的、一致的。死亡与生命有着审美上的本质联系,在影片《入殓师》中,这种死与生的共同之美以“情”为纽带,哀而不伤地传递着努力追求、生生不息的生命张力。

在电影中,导演运用艺术化的镜头将已逝者入殓的过程进行呈现,在入殓过程中,凝重缓慢的仪式消解了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和困顿,进而产生对生命的感悟。[8]入殓仪式代表的是对死者的尊重,既尊重逝者和家人,也对生命表达出虔诚。《入殓师》中,对于每一具僵硬躯体,社长都认真地对待,了解逝者生前的经历,为逝者进行清洗和理容以及着装,使逝者能够以美好的姿态告别世间,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对逝者崇高的尊重。在入殓的仪式中,各个步骤都必须精益求精,这也让抗拒入殓职业的大悟感受到为死者服务是一种具有崇高美的职责,在入殓的宁静肃穆中,大悟开始对生命有了真意的领悟[9]。在那些失去了生命的躯体里,在告别世界的最终表情里,都在诠释着关于生的告别和死的理解。无论生与死,生命都值得尊重。而活着的人,在面对生命的消失时,更需要承受死亡和直面死亡的能力与勇气。大悟正因为领悟了生命的真谛和超脱了死亡的恐惧,才能坦然接受入殓师的工作,并帮助死者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走完,让死者得以圆满也让自己更加热爱生命。电影将“情”贯穿始终,死者与生者之间割舍不断的亲情,生者与生者之间需要继续维持的爱情或友情,死亡不是终结,而是生命里连绵不断的情之美好的再续。

一个失业的大提琴手从事一份与死亡相关的职业,从而演绎出生命的价值,电影《入殓师》将死亡通过人生的仪式进行展现,不仅缓慢深沉地为观众带来了对于死亡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它为人们对于生存的本质进行启发和思考。正如影片尾声所说,“死亡,就是一扇门,它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个阶段。” 死亡是一个归零的过程,它的本身是纯粹的,离别并不可怕,那不过是一段旅程的结束,一个新起点的开端。影片为人们展示了如何将尊严还给死者以及生者如何通过这最后的优雅仪式与死者和解。死亡,通过入殓师的出色工作,变得不再可怕,它与生命成为连续的整体。

《入殓师》作为一部以边缘职业为切入口的电影,它立足于“死亡”的命题之上来展示关于“生命”的价值,简单温暖又不乏深刻隽永之意。影片对镜头的极致运用,对意象的刻意选取以及含蓄内敛的叙事基调,将生与死之间的隔阂消弭,展现了充满诗意的人性之美。接受死亡才能享受人生,尊重生命才能实现价值。电影对死亡的展示是抒情的、唯美的、浪漫的,将死亡从生命的对立面解放出来,进而彼此交融,完成了生死之美的艺术升华。

参考文献:

[1][3][4]陸扬.死亡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王婧.蒙太奇手法在电影中的艺术表现[J].戏剧之家,2019(27):104.

[5]肖玉欣.电影中的意象美学[J].戏剧之家,2020(05):91

[6]张楠.从“物纷”到“物哀”——论《源氏物语》批评在日本近代的变迁[J].外国文学评论,2019(02):21-37.

[7]李海涛.对日本武士道的文化诠释[J].东疆学刊,2008(01):48-51+88.

[8]邵俊秋.浅谈电影《入殓师》中的生死观[J].电影评介,2010(01):62+72.

[9]张冬.简论电影叙事与意境美[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01):63-64.

作者简介:姓名:周艳,工作单位:辽宁师范大学,邮编116033,出生年月:1996年11月,性别:女,民族:汉,籍贯:安徽省蚌埠市,学历: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