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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庸的诗

2021-10-30钟庸

诗歌月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巨石乌鸦

钟庸

肖邦之死

月光在钢琴上转述:黑夜。

林中飞出很多乌鸦和蝙蝠。

小旅店新来了一位怪异的

西装客人。

他身上有熟悉的海盐味,像

来自爱琴海或旧波兰的屠夫

前一天我看报纸,说明天将有

一位世界级音乐大师莅临小镇

演出。

(此刻旅店的楼上传来试琴的噪音)

我确信是他。当我再翻读今日的报纸

头条竟是:

有人

在雷雨中暗杀肖邦

好时光

坐在大海里。想象黄昏,日落,鱼群,和一阵

姗姗来迟的海风。

而这时,沙滩边一个老人,领着一个小孩,

在捡贝壳,螃蟹岬,和海的耳朵。

我不会惊扰他们,毕竟童话故事,并不会

总出现在梦里。

步行长安街

鸟的飞翔也会有偏差的钝感。愉悦的口哨声

轻易脱离身体,像非器官之物被排斥于体外。

而有的行人,像树桩挪移,比起近些日子

新闻里播报的交通事故,我更像是一只

走出自然保护区的老虎,恐惧的顏色是瓦蓝。

低于丛林的乌鸦归还世界。我被惊诧到

滑翔竟是一种施舍。红绿灯是暂停按钮

一触便足以引动洪流,我就喜欢深陷

其中的感觉:若汽车是泊舟,那能否

自渡于悬河?黑暗的落魄相不正似你我

在繁衍的星群中心,仍会有人坐在屋檐上

偷窥月亮。在反复踱步中渴望重返经验之谈

而悬停在空中的,回形闪电:

这十足的压迫感有溺水的危险。为此,

我撇下同伴疯狂出逃,像一头老虎

我总是先于时间追到你。

变形记,或伪家书

他的童年干瘪得像一只死蝇,悬置在

忧郁的玻璃中空度日子。被抹布的吱嘎声

消除,轻易地就像一场悬而未决的雷雨

降临时有无数幼婴似的哭吟塞满了空气。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抱臂回想:童年里的废墟

能否在青年时期里重新建筑。能否以一颗

迟来的赤子之心重新获取蓝鸢尾的精神,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在老家的后院练习隐身术

企图以风吹的名义,策动整片压抑的天空。

如何在否定句中顿悟天鹅的教义。在过去时态

习得飞翔的语法,从一只低于茅庐的词

蜕变成一个高于大雁塔和人民广场的词

在时态转换中,逐渐掌握从燧石中取出光明的

工艺。并对自身抽象的雕塑进行修补,

或以家庭之火,淬取心灵的诗。面对黑夜

我不再颤抖。我会重新唤醒每一个陌生的词:

春天,父母,坟墓,疾病,衰老,瓢虫。

拿这些明媚的语义,肢解身体里混浊的暗河。

面对遥远的家谱,我选择缄默,成为辟邪的桃木

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为此我埋下悬念——

当他们需要让我牺牲,我会毫不犹豫

以某种候鸟归来的姿态沉默着……

质问

近些日子被不同鸟鸣质问着

比山更幽、比亭更空

比竹更执、比小兽更尊严。

我日渐式微,在感官枯燥的

堤围上

我荆棘的弱冠之年仍有晴朗地绽放——

像陡然抖动的一株

野性的花

在语言的盆栽内融化着幻听的危亡。

大悲咒

尝试一种新理解,明月的高楼固定在灯芯的装置上

此时高寒的矛盾凸现于莲藕与脸谱之间,在古代

树影中应有隐士,屠刀,虎豹,能在高寒气候的疆域

宣张形而上或酝酿鼠疫的理论。哦,这辩证的云丛生像

在那个侧身偷莲而不被发现的古代,理应贬到

百姓的崖底。禁欲者私用玉梁榻,趁晨光未起时捕捉一只

极速前进的蚱蜢,在暗香浮动的过程,再次提及死亡的

两个方面:身前,事后。而话题一再深刻,重复轮回的

多种方式,也是超度的多种转折。“今夜大北方属性极阴

而南方的明月仍有绝唱的阳性”不可调和之夜,众僧倒毙。

摧花之手搀扶着晚归的魂魄,在几近崩溃的月色

再次提及死亡。这一次乌鸦群居高塔,明月威严不可侵犯。

而话题一再停顿,偏离远处濒死的界碑。国度的威严

一度曲解莲的本意,就是,一群湖心之鸥向乌鸦塔聚集。

在解释学上无解:一群高洁的政客向蛀虫钻空的树心聚集。

僧侣不相信高寒的硬度,向死的语言变得疲软

抵抗力差的一位修僧在欲凋的野花前,暴露了他对于言说

仍有坠崖般的恐惧。重新循环的夜色,在枯槁的青松

尚无发现祷告的痕迹,所以出于本能,要在这里建造

一座游荡者的钟楼。而此刻我趁夜点灯,明月与灯芯

在黑暗登临的过程中绽裂如莲的卷曲、不可解。

我深知我有记史的责任,我应燃灯向幽灵讲义:

我说的每一句话应是咒,在语感上,应该呈现大悲境。

齐物论

我收敛树木的站姿,在某种写作深度上

我已沦陷了。怎么连旧生活也会沦陷?

天空斑斓如遥远小镇,怎么连远方的

野花开遍也会沦陷?我定睛回神,身后

无数林立的烟囱和孤烟升起,享受朝拜

玻璃中凝结的劳动能力。巨石硕大的心脏

必将在滚烫的中心永久孤独。所谓脉动,

不过是引力的涟漪激起了奋勇者赴死的旅途。

我旁若无人,直直走向树荫下,一个受难者

的形象昭如日月。藤蔓缠住了一条蛇,随即

消失不见,这仓促而精准的预言,必将使我

走向虚无的树荫。这两副面孔,来自需要与生产。

巨石硕大无比,接近某种压抑,此刻我像

蝼蚁一样怕死,像一位居士一样遁入巨石狭隘的

领域。我与颤动的光线互相置换,内心的秩序

树林的形象从此建立。太阳高悬秦镜,怎么连

蝴蝶的剃刀也会写出:时代褶皱的表面插满了

旗帜与鹤立。我沦陷了,不知巨石已压迫神经

我变得可怜兮兮,易于辨认。所以每日清早,

我都进一步确认思想是否衷于自己,从空无的

窗格,等待晨光在我眼池里沉淀出,一小撮儿

行星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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