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喜七则

何鑫业

对于意外之喜，神学家赫舍尔是这样说的“平静的狂喜，赞颂的能力，这是做人得到的报酬之一”“赞颂就是乞求上帝从隐蔽处出场，就是为了要分享更大的欢乐，参与永恒的演出”。

意外之喜一，早上起来，没有烦恼的事缠绕，似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想不起来。最后只说了一句骂人的话后，这一下，算明白了，原来，你昨天，在一个正确的地点说了两句正确的话，你说：“恋爱，如同在夕阳中抱残守缺，人生，如同赏花后忘记花的颜色。”“恋爱，如同在小巷里走路遇上打劫的，人生，如同下雨时伞在别人手里而屋檐是你的！”

意外之喜二，春末夏初，放了一通风筝，以为最大的收获是明白了春风，明白了风也有邪的歪的，也流行剑走偏锋和旁门左道;等到去医院，你傻了，医生说：“这周理疗效果好，坚持得不错……”我说：“……这周没理疗来着？”“那，一定做了什么？”“放了一通风筝……”“怪不得！”原来，放风筝把我的颈椎病给暂时治好了（当然是暂时）！原来人生此消彼长是指“你做A事的时候，获得的是B的结果”，那才叫最爽！

意外之喜三，博尔赫斯出了本诗集，才卖掉31本，博尔赫斯兴奋不已。博尔赫斯想，是谁买走了这些书呢？真有这样笨的人吗？他们究竟是谁？该不该把钱退给他们？博尔赫斯本来以为凭他国家博物馆馆长的头衔，卖个千本百本的话，准有一半以上是对诗滥竽充数的，那就活该掏钱！现在好了，全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喜欢他的人买了他的诗，怎么能要他们掏钱呢？他拟定了一个时间，准备去拜访这些人，他说：“……太幸运了，这个世界，就布宜诺斯而言，竟然有31个知己！”

意外之喜四，经常被一个念头骚扰，“有一天你看完电影理完发出来，你一边推门一边说‘好自为之、一别多年、下辈子别让我瞧见你;突然，你拉开的门外，竟然是浩渺的宇宙，白云缭绕，深不可测”——你倒抽一口冷气，你每次都问自己，如果一脚踏空，会怎样！医生说，这是典型的强迫症，你是干什么的？我说写字的，写字是干嘛的？写字就是在家里光写字不用上班的那种人。他说，哦，明白了，那你就不断地在自己的文章里把这念头写出来，写得烦了，这病就好了——乖乖，原来如此！

意外之喜五，也有人说了：“好啊，你把奇怪的东西写出来，是为了治病，那我们看的人岂不成吞服你的药渣了吗？可恶！”我也认为可恶，但无须回答，我们有谁不是吞服前人的药渣来治自己的病的，而且，是从小学开始，是从“马路边的警察叔叔”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开始。但，据说，仅仅是据说，王子安14岁之所以写下“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就是不断地反刍古人的药渣而成——如此说成立，也算一小小的窃喜！

意外之喜六，有一天，百无聊赖，忽然想起有人说过，要学会赞颂，好像，赞颂能让什么出场来着？对了，能让上帝出场，于是你就赞颂。你见马路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你就说：“啊……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你见一阵风吹过，楼上有异物飘下，你就说：“看见了吧！生活美好的一大象征，就必须得有莫名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天空飘落下来。”这时候，上帝还没从隐蔽处出场呢，你又见门檐下有蚂蚁鱼贯而入，你就说：“走在前头的那个，不就是巷口摆摊卖肉、昨天拔刀相助、今天被授予‘见义勇为称号的阿三吗……”——结果是，你没见上帝出场，却先把自己给逗樂了。

意外之喜七，赫舍尔说：“我们知道人制造了什么，但我们不知道谁制造了人类……我们的全部文明都建立在对人的误解上。”——根据这一原理，你列出了数种与误解相关的题例，供自己选择：我们知道太阳从西边落，但我们不知道太阳为什么要从西边落;我们知道火车是沿着轨道往前开的，但我们万万不知道轨道的前方到底是哪里;我们知道花开花落是自然规律，但我们绝对不可能知道“花开花落人如旧”这句话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我们对太阳、火车和花朵的全部了解，也是建立在对这三件事的误解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