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旧衣进了“黑箱”

曾珠

当家里的衣柜被新衣服塞满后，大多数人会选择把旧衣服清理出来扔掉。而这些旧衣服都去了哪儿？

“我会放进小区的回收箱，这样不仅能二次利用，还能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一位全职妈妈说。

这也是越来越多人的想法。

近年来，旧衣回收受到人们青睐，不少居民社区也开始设置旧衣回收箱。记者在街头随机采访了15位市民，其中超10位市民表示选择把家里的旧衣物放进旧衣回收箱。

这本是减少资源浪费、促进循环发展的好事，却在实施过程中，因监督管理缺位，导致了一系列问题。

旧衣回收箱藏猫腻

在大众眼中，旧衣回收是帮助困难群体、减少资源浪费的慈善事业。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旧衣回收箱是否需要通过专门途径、提供相关资质后才能购买？

而记者调查发现，部分商家在网络渠道公开售卖旧衣回收箱，且不要求买家提供任何公开募捐资质证明。

在某网络平台，记者搜索“旧衣回收箱”，结果显示出上百家商家售卖的多款回收箱，并且都打着支持私人定制的醒目招牌。随后，记者与客服人员沟通发现，客户只需要提供自己的设计方案，包括字样、图案等，并不需要提供任何资质证明。

更让人惊讶的是，客服人员还会提供建议：“制作一些类似慈善组织的名称，更容易获得居民信赖，便于回收衣服。”

这是否意味着，进入各个小区的旧衣回收箱，有部分是由不具备资质的商家设置？这些回收箱又是如何被获准进入小区的？

据知情人士透露：想投放舊衣服回收箱，事先与小区物业“勾兑”好就行。

“对于公益募捐箱，如果不是有公募资质的慈善组织，就不具备投放资格。但社区层面在甄别其资质上存在一定困难。”重庆一家二手衣物回收公司负责人表示，特别是小区物业公司对回收箱外部的印刷宣传并无核实能力，看着打着慈善组织的旗号就放行;相关监管部门对社区内部也缺乏执法路径，导致没有合法资质的市场主体可以轻松开展旧衣回收业务。

记者走访渝北区双凤桥街道凤鸣路社区，发现该社区有两种旧衣回收箱，一种标明为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捐赠箱，并在回收箱开门处贴有慈善组织公开募捐资格证书（副本）;另一种则标明为某环保组织回收箱，但并没有张贴资格证书。

随后，记者拨打该环保组织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有募捐资质。对方表示：“具有募捐资格证书，但没有强制规定张贴。”

事实上，违规设置旧衣回收箱，涉嫌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如以公益组织或募捐的名义开展旧衣回收，实际上却是倒卖牟利，违反了慈善法。同时，旧衣处理有相应的卫生规范，若没有遵守，则违反了卫生监管方面法规。

流向分拣厂 制成产品再利用

一般来说，城市中衣服的寿命是1-2年，农村是3-4年，而对于年轻人来说则更短。数据显示：中国平均每人每年会丢弃3-5件衣服。

大部分人认为这些旧衣服去了困难地区。的确，很多公益组织或机构会收集旧衣服，定期发往我国中西部山区，或通过慈善机构捐赠给本地需要帮助的人士。但事实上，由于信息不对称，第一批还没处理完，第二批又来了，有很多困难地区的旧衣物早已积压成山。

重庆市红十字会相关负责人表示，红十字会收到衣物，首先要挑选出八成新的，再送去集中消毒、熨烫、打包，最后才能用于捐赠。不符合条件的衣服会进行资源再利用。

这些不符合条件的衣服究竟会如何处理，最终流向哪里？

目前，国内废旧衣物流向大致有三个方向：一是出口部分国家，二是帮困济贫（不能产生经济效益），三是资源化利用。

有数据统计，旧衣物可直接用于捐赠的比例仅占约5%，绝大部分的旧衣物其实流向了衣物分拣工厂。

“我从事的就是旧衣物回收中的分拣环节，主要是把回收衣物按冬装、夏装、毛衣、羽绒、大白（纯白衣物）、二白（浅色衣物）、花棉毛（深色）等几类进行分拣。”从事旧衣分拣工作3年的王其说。

这些被分拣出来的旧衣物将被送到不同的下游工厂，进行再利用。这是目前全国最普遍的旧衣循环利用方法，再生利用的旧衣物量占总回收量的70%-80%。

而在分拣工厂中，有70%-80%的旧衣物被回收利用，而剩下的成色较新又能符合出口要求的旧衣物，将被出口到海外，作为二手服装进行售卖。

据了解，中国每年出口海外的废旧衣物大约有1000万吨。

记者了解到，从中国到非洲或东南亚的二手服装出口已经形成了成熟的链条。国外的采购商与国内工厂洽谈签订购买协议和合同;之后工厂按采购合同生产和购买，并通过第三方货运公司将货物运送至对方国家港口;采购商打款后，国内工厂开具提货单，采购商凭提货单去港口提货。

多位废旧衣物回收行业人士曾表示，旧衣物出口是旧衣回收产业中唯一能产生较大收益的部分。目前，旧衣物出口占回收总量的百分之二三十，其利润却能占到总利润的60%-70%。

公益和利益之间如何平衡？

“我捐衣服是为了送给山区的孩子们，不是为了给某些人创造利益。”了解旧衣回收的流程后，有10年捐赠习惯的李丽萍表示，不能接受自己的公益行为最后变成了某些人谋利的工具。

多位公益人士表示，目前旧衣回收机构素质参差不齐、市场混乱，有私人伪装成公益组织付费给物业公司，就可以将回收箱放在小区显眼的位置，“这些现象正在给正规的公益组织‘抹黑。”

“过去，旧衣捐赠组织谈收益‘色变，因为公众认为公益组织不应该有收益。但经过长期捐赠信息公示，一部分公众逐渐理解，公益组织也需要运转资金。”宋涛从事公益事业已有13年。

他说，“因为成本高、过程长，现在愿意做旧衣回收且有资质的公益组织并不多。”

其实，纯做公益，维持公益组织的正常运营很难。

目前，有资质的公益组织大多把较新、质量较好的衣物清洗后捐赠出去;部分夏季衣物出口到非洲、东南亚等贫困或战乱国家，收益用于维持项目的可持续运转;无法二次利用的衣物则用于环保再生、再造。

“只要做到透明公开，即使存在有收益的部分，也能获得公众的认可。”宋涛坚信。

在旧衣回收行业，公益与商业是否一定要泾渭分明，一直是公益人士争议的话题。

部分公益人士认为，公益与商业必须要区分开，公益组织一定是非营利性组织，公开募捐如果有盈利性质，等同于骗取老百姓的同情心。

但也有很多公益人士表示，公益与商业并不需要泾渭分明。如今，公益与商业的边界渐趋模糊，一边盈利一边为社会谋福利，也是当前社会的新模式。

宋涛则认为，旧衣回收既要保障居民的捐赠热情，又要提高资源再生利用率，就需要让公益捐赠全程透明化，畅通公众举报通道，建立权威查询平台，让公众能参与公益捐赠的监督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