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党员父亲
2021-10-28张胜国
张胜国
父亲去世十多年了。对父亲的回忆横亘在眼前,却不敢贸然打开。我谨慎地将回忆小心地一点点装帧进我记忆的文字珍藏。
父亲是共产党员,那时候的父亲除每月为家里挣来几十元的工资之外,还挣来了不少装帧在木条框内玻璃下的奖状。几乎年年都有,家里柜子上堆了高高一摞。
父亲那些年勤恳工作得来的,还有好多塑料皮笔记本,里面还有彩画插页,存放在一起,说是等我和弟、妹考上大学再用。但我好奇的是夹在笔记本中的那些三指宽、一掌长的红丝条,上面还印有字迹,有别针。父亲曾得意地告诉过我们,它们都是哪年开什么会戴的,几乎逐年都有,我似懂非懂。后來才明白,有些是父亲那些年的县人大代表证,这些红丝条都是他的珍藏。
那时我就想象过,父亲这个样子是多么骄傲!
住厂多年,厂子我是熟悉的,厂是造纸的。那时厂里管理不是很严格,工人从车间夹带纸品出厂也是有的事。父亲不仅自己不拿,还告诫母亲一定不要从车间拿纸回家。但有一次母亲下夜班,棉衣下藏了些纸带回家。那个深夜,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被一阵激烈的争嚷吵醒,母亲嘤嘤哭泣,父亲愤怒地喘着粗气……第二天,母亲负气出走,弟弟哭着跟了出去,父亲见我傻站着没动,着急地使眼色让我也跟上。后来,为这父亲常说我不如弟弟机灵。最后,我和弟弟从渭河边的田埂上拉拽回眼圈红肿的母亲。
那段岁月里,母亲常抱怨父亲:“光知道上班,不知道回家。”父亲是厂里机修车间主任,他们负责厂里所有机器设备的保养、维修、运转。今天电机水淹了要换,明天锅炉要焊;今年新设备要安装调试,明年辊网该换新;一年一度的年底大检修等都要靠他调配人员,组织去干,否则,机器停转了,耽误年、季度生产任务的完成,那可是绝对不行的。
母亲让我去车间喊父亲回家吃饭是经常的,可是,往往无济于事,他在繁忙中敷衍我一句“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父亲不仅工作勤快,而且很能干。他是焊工,技术是一流的。不单是县内,就是县外有焊接难度的活也有人千方百计找他干。检测所的专家对父亲焊过的锅炉检测后也竖大拇指称赞,说父亲完全够得上高级焊工的水平。我知道父亲的高超技术是被厂里那些陈旧的机器设备多年磨炼出来的。他枕边有两本焊工技术内容的书,他也经常翻看,但真正使他技术提升的,是在实践中用心地琢磨,是对工作执着认真的心。
造纸对铜网焊接技术要求很严格,焊缝得平整,焊接要牢固。因此,铜网焊接是颇有技术难度的。我每次见父亲焊铜网,都觉得是那么神奇,那是和电弧焊完全不同的焊接方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父亲焊铜网边沿是带到家里来的,安静。的确,车间嘈杂的环境是不宜做那么精细的活儿的。
三四十年前的那些场景,不管是辛勤的父亲,还是那逝去的小镇,伴我长大的造纸厂,我都是那么熟悉,感到那么亲切,因为我就是从那里走到今天的。今天我遥望那个年代的党员父亲,如果生命的意义定义为奉献、创造的话,他所抵达的生命高度让我感动,让我敬佩。
(常朔摘自《甘肃日报》2021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