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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非实在”概念的哲学渊源和当代创新

2021-10-28

关键词:本体论哲学物质

王 恩

(西安石油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0 引 言

从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信息化”“信息时代”“信息社会”的概念纷纷进入人们的视野。信息科技的累累硕果嵌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以“信息”命名的时代迫切要求人们对“信息”的哲学本质进行深入的挖掘。作为当代信息研究重要进路之一的信息哲学思想体系奠基于“客观非实在”概念,那么传统哲学对这一概念有无讨论?当代信息哲学是如何继承发展“客观非实在”这一概念的?这一概念对当代哲学发展又有何重要意义?本文从哲学史的视角对“客观非实在”这一概念的发展进行梳理,探讨信息哲学中“客观非实在”概念的历史渊源、发展过程和重要意义。

1 “客观非实在”的萌芽期:古代哲学中对“共相”与“殊相”的讨论

在古希腊哲学中,柏拉图(Plato)提出了理念(eidos)世界作为我们的认识对象,他认为只有理念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实体,理念与形式才是世界的本质。然而,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却坚持认为,在感觉经验中呈现的具体事物才是第一实体,所有的偶性(属性、共相、理念)都蕴含在具体事物中,理念(form)不是独立存在的实体(1)1959年德国物理学家和哲学家在《语言与信息》一文中写道:“今天我们认为信息是不同于物质与意识的某物,但实际上,我们不过是在新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真理,也就是柏拉图的理念(eidos)和亚里士多德的形式(form)。”如魏茨泽克所说,在古希腊时期“edios”和“form”是与信息概念紧密相关的。这次关联性被中世纪拉丁语传统的“informatio”一词所继承。。由此,在哲学史上便产生了“波菲利问题”(the problem of Porphyry),此问题的核心就是:既然感觉对象具有外在性,那么作为实体的种属是否也有相应的外在对象对应其原型?两个世纪后,波埃修(Anicius Boethius)把波菲利的问题翻译成拉丁文,引发了中世纪“唯名论”(Nominalism)与“实在论”(Realism)思想的激烈讨论,这两种观点在中世纪均有极端主义和温和主义之分。

极端实在论的代表就是安瑟伦(Anselmus),他坚持认为共相是先于和独立于个别事物而存在的,共相和概念相比于具体事物更具本质性,普遍而伟大的东西不能仅仅存在于心中。[1]241极端唯名论的代表是洛色林(Roscelinus),他认为只有个别事物才是真实的,共相根本不具有任何实在性,不过是一个名词、声音,甚至是一阵风或空气的震动而已。[2]214洛色林不仅否认共相的独立实在性,而且也否认共相是对事物客观本质的一种抽象,他把共相仅仅归结为一种主观的名称。

2 近现代科学发展助推了“客观非实在”的出场

从科学史来看,20世纪50年代前,人类先后经历了两次规模宏大的科学革命。[5]41-46第一次是以16世纪中叶哥白尼的“日心说”为起点,建立了近代基于原子论科学的实体论科学革命。近代科学盛行的“还原论”思维是建立在构成宏观世界的微观粒子不变性的简单观念之上,这种世界图景将人们看待世界的存在塑造为以原子为“宇宙之砖”的实体。第二次科学革命是以19世纪早期电磁场的发现为标志,物理学中的“电磁场”理论揭示了宇宙中存在一种有别于牛顿力学系统下的质点和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原子,并称之为“场”的实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建立标志着第二次场能实在论的科学革命的诞生,世界图景从此转变为能量思维的方式。

“场能实在论”似乎挑战了20世纪唯物主义者对“物质”的哲学定义,于是无产阶级革命家列宁对物质的概念进行了扩充界定,列宁认为“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物质的唯一‘特性’就是它的客观实在,它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之外。”[6]128-226列宁拓展了物质的概念,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将“客观”与“实在”这一对本体论概念进行组合,为后世哲学家对这两对概念进行其他逻辑组合提供了有益的启发。

3 当代信息哲学对“客观非实在”领域的探索发展

3.1 信息系统新兴学科群为深化“客观非实在”研究提供了基础

20世纪50年代爆发的第三次信息科学革命,使得以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为首的科学家开始思考这种“既非物质又非能量”的存在。信息系统复杂综合的世界图景取代了过去的物质和能量的思维模式,信息技术、互联网、人工智能的突现加速了信息时代的生产力,重组了信息生产关系。信息通信系统、控制系统等诸多新兴学科的兴起、信息技术的成果通过商业模式影响到了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时,人们意识到除了现实世界,还存在一个由“互联网”组成的虚拟世界,而这种虚拟世界的存在模式不同于原子与场。部分国内学者敏锐观察到当今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社会发展迥异于传统社会,提出了网络社会促进社会发展的不同方面。[7]50-54近年来兴起的技术革命如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神经生物学等直接挑战着人类的思维和道德伦理。[8]23-30于是,在人们普遍关注“信息”到底是何物的时代背景下,“客观非实在”这一存在领域得到普遍关注。

信息系统科学学科群的崛起,为哲学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在信息革命爆发的过程中,1948年克劳德·申农(Claude Shannon)发表的题为《通讯的数学理论》的论文,成为信息论诞生的标志,从信息度量的角度给出“信息是消除了的不确定性”的解释。同年,控制论创始人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的《控制论》对信息的存在形态做出了更为直接的说明,指出“信息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9]132维纳基于信息技术的发展一针见血地指出信息是有别于传统的物质实体和能量实体,信息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但这种存在方式并不为人们所熟知和了解,维纳对信息的研究贡献在于突出了信息与众不同的特点,做出“信息就是负熵”的判断,但并没有从哲学的角度给出信息的定义。1961年,东德哲学家乔治·克劳斯(George Klaus)在对前人研究的批判中提出,“除去物质与意识之外,根本还有第三种东西,这种东西虽然是客观的,却不是实在的”并将之称为“信息领域。”[10]61在维纳提出“信息”的特异性后,哲学家克劳斯更加清晰地指出了物质和意识之外第三种“客观非实在”的存在方式,并给出了明确的命名,但却没有系统发展“客观非实在”这一领域。

除了信息科学领域的探索,科学哲学也逐渐转入对“客观的”但“非实在”问题的讨论。1967年,英国哲学家波普尔在第三次国际逻辑、方法论和科学哲学大会上首次提出了“三个世界的论点”。在其《客观知识》一书中详细介绍了三个世界的理论:“第一世界是物理世界或物理状态的世界;第二世界是精神世界或精神状态的世界;第三世界是概念的世界,即客观意义上的观念的世界。”[11]154他认为柏拉图提出的“理念世界”属于第三世界,但常常被人们误解为是属于精神世界的主观观念或思想。[11]156波普尔论证到:“第三世界并非虚构、而是‘实在’存在着。当我们考虑到它直接对第一世界、间接对第二世界的巨大影响就可以清晰地得知……它是既非物理世界又非精神世界的一个客观、自主的世界……自主性是第三世界的核心。”[11]118-159相对于克劳斯仅仅提出“客观非实在”这一概念,波普尔“三个世界”的理论进一步阐释了“客观非实在”的存在内容。

3.2 当代信息哲学发展了“客观非实在”概念

国内信息哲学创始人邬焜教授在其1985年的论文《哲学信息论要略》中以“客观非实在”作为研究“信息”本质的基石,系统发展了“客观不实在”的存在领域,对信息做出了哲学定义,扩展了信息的内涵,并将精神作为信息的高级形态纳入到作为间接存在的信息中,给出了“存在=物质+信息”的新判断。

信息哲学从批判传统唯物主义哲学对存在领域的划分开始,以主观与客观、实在与非实在(以有无质量、能量进行界定)进行逻辑上的推演,得出四个逻辑公式,并试图在现实存在的世界中寻找对应的存在。[12]36用数学集合的语言描述如下:设集合

E={∃x|x∈所有存在}, X={∃x|x∈主观存在}, X={∃x|x∈客观存在},

从表3可以看出,在上述测试环境下本算法平均运行时间仅为0.16 ms,远远低于其他基于像素点标记的目标检测算法的平均运行时间。因此,该算法在实时性上优于其他算法。

Y={∃y|y∈实在}, Y={∃y|y∈非实在}。

在集合E中,根据排列组合的逻辑,可以生成以下六个新的集合:

A=X∩Y={∃x|x∈客观, x∈实在}, B=X∩Y={∃x|x∈客观, x∈非实在},

C=X∩Y={∃x|x∈主观, x∈实在}, D=X∩Y={∃x|x∈主观, x∈非实在},

F=X∩X={∃x|x∈客观, x∈主观}=空集,

G=Y∩Y={∃x|x∈实在, x∈非实在}=空集。

从上述公式中可以看出,能在逻辑上不构成矛盾的只有前四个集合,而集合F和集合G由于存在逻辑上的矛盾,无法成立所以是空集。前四个集合所代表的哲学意义为:集合A表示客观实在,意为“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能为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存在,即物质。”[13]56集合B表示客观非实在;集合C表示主观实在(在唯物主义看来,主观的不可能实在,因此此集合并无所指);集合D表示主观非实在。传统的唯物主义哲学的存在域中只有客观实在的物质和主观非实在的精神,辩证唯物主义者列宁指出“假定一切物质,具有在本质上跟感觉相似的特性、反映的特性,这是合乎逻辑的。”[6]89如果说物质具有反映的特性,而反映的实质恰恰就是将物自身的内容、特性在另一物中呈现、映射出来,这种在另一物中呈现的内容却不是另一物自身。以“月”的不同形态为例,天上的“月”是客观实在的,是物质体的“月”,水中的“月”也是客观的,因为在人的意识之外。但常识告诉我们,“水中月”不具有“天上月”的质、能量特性,其不过是“天上月”在“水”这个载体上投射的影子。载体可以有无限多个,所以“水中月”也可以有无限多个。客观非实在的“月”正是对客观实在的“月”某些特征的反映,二者有着某种对应关系。

由此,如果本体论承认“客观非实在”范畴的合理性,客观存在的范畴就大于作为客观实在的物质的范畴。在物质和意识之外,还有一个被传统哲学忽视的中间地带。除了从哲学逻辑上推理出的“客观非实在”的信息,现实生活经验中“水中月”,“镜中花”,生物体中的DNA序列所映射的信息,波普尔的第二和第三个世界都证明了信息普遍存在性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在此基础上,信息本体论给出了“四个世界”的理论,一个物质世界与三个信息世界:自在信息体世界、自为再生信息本身活动的世界、再生信息的外化世界。[12]95三个信息世界的划分不仅合乎逻辑地区分为不同形态和层次的存在方式,而且指出了不同世界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

继承列宁对物质的定义,邬焜教授进一步把作为客观实在的物质称为直接存在,把主、客观非实在用间接存在表示,间接存在是对直接存在的反映与显示,在此基础上明确了信息的哲学定义:“信息是标志间接存在的哲学范畴,是物质(直接存在)存在方式和状态的自身显示。”[12]46存在领域重新分割后的范畴如图1所示。

图1 信息哲学对存在领域的重新解读

4 “客观非实在”概念对当代哲学发展的重要意义

4.1 “客观非实在”作为中介本体丰富了本体论的内涵

“客观非实在”概念从本体论突破了客观实在的物质和主观非实在的精神的二元对立。“客观非实在”作为既包含客观领域又包含非实在领域的“交叉存在范畴”具有中介本体的特征,为解决精神和物质二元对立的问题找到了必然性的过渡。从系统论的视角而言,任何存在都不可能是绝对孤立的,无论在何种层次上,某一存在对象一定包含某些子系统,且作为另一系统的子系统而存在,因为孤立系统必然走向自我毁灭。因此,我们可以合理推理,在本体论领域,在物质和意识存在领域之外一定存在着连接物质和意识、作为中介的存在领域,即信息本体论中作为间接存在的“信息”。

“客观非实在”革新了传统存在域,对哲学本体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这种革新对当代哲学基础理论的研究具有重要启发,正如当代信息科学家钟义信对此评价道:“‘存在分割方式’的研究成果,是开创性的工作,对信息哲学和信息科学的研究都具有基础性意义。”[14]17-31存在范畴的扩展无疑会扩充哲学研究对象,丰富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另一方面,本体论的革新为“元哲学”的深入讨论提供了新的进路,如李武装博士所言,“这种建立在‘客观非实在’基础上对信息的反思,确证了一种关于信息的本体论观念,这种‘间接存在’的本体论承诺属于宇宙本体或自然本体,由信息引发的世界观和哲学视域的转换使得信息哲学成为一种‘元哲学’。”[15]6-10

4.2 “客观非实在”作为中介本体为多级中介信息认识论提供了根基

中介本体的“客观非实在”在指导人们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人们建立认识的过程首先需要确立认识主体和认识客体,在主体和客体的相互关联和作用中产生了认识结果。在这一过程中,主客体并不是简单对立的两极,而是有着丰富的过渡、联系的环节,这些中介物作为载体传递着“客观非实在”的客体和中介信息,最终达至人类大脑,这些环节环环相扣共同实现了认识任务。

在信息认识论看来,人的认识过程实际上是基于以下五种认识中介:认识主体的“信息凝结”、主体神经系统的生理结构、主体认识的物化手段、种系和个体历史发生学、客体辐射的信息场。客体信息场与周围的环境发生同化异化作用传递到多级客观中介物,进而被主体的神经系统生理机构容许的范围内所接收,最终达到信息高度凝结的认识主体,认识过程得以实现。在此过程中,信息经历了被多维中介选择、识辨、存储、阐释、监控、匹配、重构、建构与虚拟的复杂性活动。[16]57-63

多级信息中介的认识论打破了传统认识论中“主体-客体”二元对立的模式,将“客观非实在”多级中介信息的元素加入其中,认识模式转换为“主体-信息-客体”,为因认识过程的简单化、单极化、绝对化而陷入的认识论困境提供了破围的进路。[17]69-72

4.3 “客观非实在”开辟了理解劳动和社会进步的本质的新维度

在信息本体论看来,“非实在”等同于“间接存在”“信息”,因此某物向“客观非实在”状态的转化过程就是客观“间接化”过程、“信息化”过程,这种新角度有助于我们重新理解劳动和社会进步的本质。

一方面,劳动的过程或实践的过程就是人们有目的、有计划改造世界的过程。在对劳动对象改造之前,需要在头脑中做好要达成何种结果的“目的性信息”、如何改造对象的“计划性信息”,然后通过劳动工具改变现有物料的质能分布和物质结构。从信息流动的视角而言,这一过程可以看做是“主观信息”转变为“客观信息”或“主观非实在”转变为“客观非实在”的过程。[12]316根据现代物理学能量守恒定律,劳动所创造的不是物质与能量,而是以质能为载体的信息,劳动对象的改变究其本质是其所承载“客观非实在”的信息的变化。因此,从“客观非实在”的视角深化了对劳动的过程和本质的理解。

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文化、个体的心理和改造世界的方式都在进步。这种社会的进步并不是人类随意主观的臆断,而是有着客观的评判标准。从历时性的角度而言,人类的感知能力实现着如下的变化:从原始的身体感知到现今借助高放大倍数显微镜和望远镜实现微观和宇观的观察、从简单身体四肢的操作到借住精密仪器进行辨识、高精度的定性和定量分析;人类的记忆和信息处理能力从原始的大脑记忆运算、外在书写记忆计算到计算机硬盘存储和超级人工智能云计算。[12]320-321这些社会的进步都在显示着基于劳动工具的进步,人类体力和脑力劳动实现着不断“间接化”的过程,换言之,社会文化、个体能力越来越“客观非实在”化。鉴于此,我们才能说信息社会的本质“是人类把握、利用、开发、创造和实现信息的高度信息化(间接化、社会化)的社会。”[12]322信息社会的关键是基于信息“客观非实在”的间接特征而表现出来的创造和实现信息的方式。

5 结 语

早期西方哲学对“共相”和“殊相”的探究过程蕴含着“客观非实在”思想的萌芽。近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当代信息技术革命的崛起,直接推动了人们对这一概念的深入研究。基于信息系统学科群的建立,当代信息哲学系统性地发展了这一概念。“客观非实在”概念引入哲学体系,为信息时代的哲学研究提供了新思路,为建构全球信息社会提供了新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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