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向“中庸”问智慧
2021-10-27法帅
法帅
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纪念大会上强调:
全面贯彻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把握时代、引领时代,继续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
源远流长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藏着极其丰富的政治智慧,可为新时代中国馬克思主义发展提供重要借鉴。在中国的传统政治智慧中,甚为人们称颂不已的就是尧舜禹等上古圣王的中庸之道。
关于他们高明的政治智慧,在古代典籍中常有记载,如《荀子·非相》讲“尧舜参牟”,《淮南子·修务训》称“禹耳参漏”等。其意是说,尧舜有三只眼睛,而禹有三只耳朵。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天方夜谭。其实,这只是古人对他们政治智慧的一种形象说法,并非说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体。其真正意思是,尧舜在处理政事时,他们能观察到事物矛盾对立的两面,并能从中得出超越对立情形的中间结论,就好像他们另有一只慧眼能够透过正反两面看到事物的本质。古人认为圣人必有异象,于是便将圣人拥有慧眼的政治智慧,用“三牟”的形象表现出来。所以,说尧舜有三只眼睛,实际上只有两只,第三者是虚的,是存在于两眼之间而并非实在的第三只眼,是两眼相参而成的所谓的慧眼。“禹耳参漏”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政治智慧。就是说禹用两耳在听取事情的正反情形时,能够得出与两种情形不同的超越二者的结论,就好像禹在用第三只耳朵聆听天外之音。实际上禹只有两只耳朵,第三只是虚的,存在于这两只耳朵之中,是两耳相参而成的所谓的“参漏”。尧舜禹正是因为拥有能够得到天视、天听的慧眼、聪耳,所以后人在传述他们的功德时,便使用了这种生动而传神的说法。
尧舜禹的这种辩证智慧被后世儒家奉为治国原则,并传承不辍。据儒家经典记载,尧舜禹禅位时谆谆以告的就是这一政治智慧。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尧将天下托付给舜时,把“执中”的智慧也传授给他。舜为政很好地遵循了尧的教导,孔子称赞他说:“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舜亦以此命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就是历代儒家所一直推崇的中庸之道。自此以后,“执中”在中国历史上成为圣圣相承的道统:
若成汤、文、武之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统之传,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
可以说,儒家的中庸智慧才是我国政治传统的真正内核。
中庸之所以能够成为儒家的传世道统,不仅因为它是儒家关于道德修养、为人处世、治国理政等方面的道德学说,更是因为它蕴含着一种重要的处世原则或方法论,即关于对立的同一性的一种看法,关涉着如何恰当地由内圣而至外王。“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古代圣人从其仁心出发恰当处理政事,这样沿着仁义之路前进便是道,所以,中庸就是将仁心用恰当的方法实践出来的道,它既是一种价值观同时也是一种方法论,是二者的结合。可见,对中庸的运用,重点应是如何在仁的指导下实现对事情的恰当把握,即怎么“执中”。这正是如今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所讲述的矛盾对立统一规律,只是为上古圣王在数千年前便已领悟并运用于社会政治之中。所以,中庸之道是中国数千年前为古人所发现并传承的一种矛盾观,也正是由于这一辩证规律的存在赋予了中庸之道以长久的生命力。尧舜禹运用中庸的政治智慧创造了美好的盛世,所以这种“执中”的思维方法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大智慧。不过,要想真正达到上古三位圣王的境界并不容易,需要在不断提高道德境界的同时认真运用于实践中。
孔子称赞中庸为至德,是人们很难达到的一种境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其原因就在于对立之中的难以把握,即矛盾如何由对立而统一。所以,在内圣外王的实践中,把握中庸之道的要义就是“执两用中”。由于这个中并不抛头露面,出场的反而是偏而不中有待扬弃的两端,所以捉住这两端,便能映现出一个中来,便有中可用。如待人接物应该不卑不亢,这卑和亢,是偏而不中的两端,但在放弃它之前还得抓住它,因为需要它来定位那个不卑不亢的中间之所在,这就叫“执两用中”。圣人在道德修养方面就是如此强调中庸。如《尚书·皋陶谟》上有所谓“九德”:
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所谓“宽而栗”,就是绵里藏针。宽宏是一端,栗或严酷是对立的另端。宽宏大量固为美德,但易疏于防范,需得有严酷来补偿,才不致宽大无边,从而组合成一种中的状态。“柔而立”等,亦应作如是观。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认为,在鲁莽与怯懦之间是勇敢,在羞涩与无耻之间有谦逊,在贪婪与浪费之间有慷慨,在放纵与冷漠之间是节制,等等,这些美德正是表现为中庸的形式。圣人在修身过程中达到中庸,就能善于识人用人,并扬其长而避其短。“用人之知(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这是说智、仁、勇虽为儒家的三达德,却也并非尽善尽美,仍不免内涵诈、贪、怒的隐患,发挥极致必将走向反面,必须予以节制,从而在两者之间形成一种折衷。
在执政中,圣人深知认识容易形成偏弊,故而强调对事情的判断要避免过与不及,像尧舜禹做的那样,从而获得正确的知识:
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悬衡焉。
欲恶、始终、近远、博浅、古今,各成对立的双方,各有自己的过与不及,因而都能形成蔽塞。此方之所不及,正是彼方之所过;此方之所过,正是彼方之所不及。若能不偏不倚,不陷入任何一方,便能无过不及,适得其中,而得真知。圣人不仅时刻谨守着中庸之道,还注意随着时空条件的变化而与时俱进:
与时屈伸,柔从若蒲苇,非摄怯也;刚强猛毅,靡所不信,非骄暴也。以义变应,知当曲直故也。
荀子认为,只要适时合义,柔从并不是怯懦,刚强并不是骄暴。它们都没有违背中庸之道,相反,这样的能柔能刚,正是中庸的要求和形式。所以,圣人行为有时会出现看似前后矛盾的地方,其实正合中庸之旨,如:“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这种处世态度被孟子称为“圣之时者也”。
自古以来,人们认为仁智兼备才是圣人,就是说圣人不仅有着一颗仁爱之心,同时还有着推行仁爱之心的智慧。合而言之,就是儒家圣圣相传的中庸之道。“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不过,这一中庸之道平常却是深深地隐藏在事物表象之下,并不容易为人所理解和把握。只有在全面而深刻地把握住相关知识的前提下,才能知晓事物处在矛盾的对立统一之中。先秦时期,古人便已形成宇宙充满矛盾对立的世界观,“一阴一阳之谓道”,“万物负阴而抱阳”,世界处在一个动态平衡的矛盾系统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于是,古人从这样的世界观出发,提出一系列的关于中庸的思想,如《逸周书·武顺》云:“人有中曰参,无中曰两。两争曰弱,参和曰强。”《荀子·天论》云:“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至于如何做到中庸即由两而参,《中庸》一书曾阐述道:“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简言之,即“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因此,要想真正把握中庸之道,唯有在至诚的道德指导下帮助天地恰适地养育万物,各尽其性,和谐自然,就可以与天地并列,成为达到中庸至德的圣人。
总之,中国自古相传的治国智慧蕴含着中庸之道,是后世儒家传承不辍形成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主干。中庸之道的核心要义就是“执两用中”,使世界处在矛盾对立统一的动态平衡中。如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国内外社会形势不断发生重大变化,要正确认识和面对这些新矛盾新挑战,就要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增强忧患意识、始终居安思危,通过借鉴古代治国理政的中庸智慧,不断发展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大力提高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的执政能力,转危为机,推动各项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最终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作者系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国家治理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