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小说中的文化情怀
2021-10-25张凯丽
张凯丽
关于现代和传统的结合,在港台作家中,梁凤仪不是首例,金庸和琼瑶的小说中都有现代和传统结合的痕迹。现代和传统的结合准确而含蓄地表达了生活在香港和台湾的华夏后代对“根”文化的厚爱和厚望。不过,金庸把新理念和老传统结合在一个虚拟的江湖世界里,琼瑶和梁凤仪把现代和传统统一在真实生活中。但是梁凤仪和琼瑶之间又有明显的区别,前者继承的是“史传”传统,后者继承的是“离骚”传统。琼瑶注重“‘情调’和‘意境’”,梁凤仪象林纾那样“拾取当时战局,纬以美人壮士”她的“战局”是商战,“美人壮士”是商业精英,战绩是商业文化的建立。
这当然和“五四”作家的现代启蒙有质的差异。梁凤仪企翼在现代商业中召唤传统文化的回归。这是同胞离散、经济转型、文化多元、消费热情高涨的社会背景给作者的负载,因此责无旁贷和义无反顾的超常负载使她的小说变得沉重起来。如果仔细品味这其实和“五四”的现代启蒙又有同样的良苦用心,但在表现出的文学风貌上又截然不同。香港社会商品经济的繁荣景象在梁凤仪的作品中表现为香港现代的一面,而绵绵不绝的文化气息是现代经济生存的空气环境,它不仅明净而且纯净,使处身其境的人不由自主地做深呼吸,这种高品质空气质量在利益熏心、铜臭弥漫的商品交易中鹤立鸡群,不得不使人对小说中营造的商业氛围肃然起敬。
这种商业环境在内地的同类作品中也很少呈现。池莉小说的发表时间和梁凤仪小说的发表时间非常接近,都是上个世纪八十、九十年代左右。池莉的小说(如:《来来往往》和《生活秀》)写的是武汉的小市民在商品经济大潮中的表现,但“什么事情最新鲜?池莉笔下就有什么;什么事情最离奇?池莉的笔下就有什么!”她往往是被动的描摹商潮的冲击,而梁凤仪的小说的职场传奇叙事模式表现的是精英人士在商业领域内的主动建树,所以从写作意图上看,她们的文学旨趣同中有异。
池莉的小说是反映社会现实,而梁凤仪的小说力求影响现实,一个显示发现,一个出示愿景。池莉的发现是站在传统的立场观察商品经济给人和社会带来变化,梁凤仪的愿景张望是站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热情的呼唤传统文化,两者所处的位置和对话的姿态显示出两地作者不同的话语态势和人文风貌。“发现”说明经济的发展中有新气象,“愿景”说明经济的发展有选项间的取舍;池莉的发现和梁凤仪的愿景都显示出为文者敏锐的洞察力,但是梁凤仪的使命感更强烈一些,因为香江受外来文化的影响时间更长一些,冲击力更大一些,所以修复的任务就更紧迫一些。前者是意识到在经济中培育文化的必要性,后者是意识到在经济中占领文化阵地的紧迫性,两者都有的文學努力,都在为不同的经济的发展寻找文化的力量,以服务其健康、强劲的发展。
任何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都必须有文化思想的指导,这样的商业前景才广阔,这样的商业才有品位,这样的商业发展才是文明的体现。池莉的作品发现了商业和文化脱节的问题,梁凤仪也已着手在文学世界中建构商业文化的理想图景。这不是说明作家之间有前卫和滞后的区别,而是显示她们各自所处的位置有经济发展阶段的差异。八十年代,内地的商品经济刚刚起步,文化建设比较滞后,商业文化是胡平(原商业部长)在八十年代后期才提出的一个新概念。而梁凤仪在她的故事世界已开始寻找建设的途径,因为此时的香港,商品经济开展的如火如荼,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商品经济的价值取向迫在眉睫。池莉和梁凤仪的社会嗅觉都很灵敏,但是后者的忧患意识更突出,西方文化入侵香港已久,对经济和意识形态的影响不断深入,传统文化的断裂感越来越明显,所以有识之士忍不住要在社会转型之际理想的谋划、大声的呐喊。
站在内地,身心沉浸在文化的包围之中有时会对传统文化对经济的推动作用熟视无睹;身居香江,梁凤仪深感文化背景和文化底蕴对商业经营者的影响深远而深厚。作者把商业文化建设大任交付给商业精英群体,让故事中的高层管理者坚守民族文化,用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主观奋斗精神与各种诱惑做斗争,并在成功中透视文化思想背景对商业经济的促进。作者反复皴染民族文化对商业人士决策、管理能力的提携,让整个香江的商业文化都浸染上传统的风雅,这与香港的漂泊经历、知识分子的追“根”意识不无关系,更与作者建立商业文化的雄才大略有着密切关联。
首先,商业精英们的商业精神是以“家国”为中心,把“家国”的利益和本企业的商业利益统一在一起,鼓励员工把自己的需求和企业发展目标结合起来,追求共同的目标,形成共同的道德规范。这些具体的目标和行为准则体现着企业的灵魂。章尚清就是孙氏企业中传统文化的倡导者,沈宝山是传统文化和企业目标结合的身体力行者,孙世勋是他们营造的商业文明精神的维护者。他们三者的合力使孙氏企业的商业精神脱离个体利益角逐的庸俗而有企业中心价值的文化高度,使企业的形象闪着文化的光芒,甚至固化为政治良心的形象代言人。其次,商业精英们的个性面貌反映了他们所从属的社会群体的类型化特征。其中章尚清是缔造商业文化的老一代,沈宝山是践行商业文化的年青一代,孙世勋代表推崇该商业文化的海归派,后文中的段郁文代表向往该商业文化的社会潜在力量。他们年龄不同,经历不同,社会身份也不同,但“千山万壑奔大海”之势使他们汇聚在梁凤仪的故事世界里,实现他们共同的商业文化之梦。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他们是有文化、有道德、是懂行的商人,他们是自我约束、自我控制的节制型儒商,他们是商业社会中的新兴一族。最后,在新兴儒商一族的圈子内形成了一定的伦理文化——远离当局,不卖假货,不搞欺骗,实行优质服务,以优良的商业道德提高自己的商誉,在竞争中达到双赢。
总之,梁凤仪小说中的商业文化使商品交易更加文明,更加符合民族的文化心理,使现代的商业发展有更多文化因子的参与,使整个大的商品环境和人文环境既公平又公正,更适合英雄的驰骋,更适宜传奇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