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方游牧民族流动式毡房之圆形时空观

张玉娜

《说文》说，“圆，全也。”[1]《吕氏春秋》说“圆乃丰满也。”[2]圆内涵圆满、周全、完备等之意。而“圆形时空观”是人们基于对空间与时间、天与地等二元认知体系，以及对宇宙的直观性认知结构所提出的思维范式。“圆形时空观”同样也在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建筑中被充分应用，并将这一思维范式与建筑相结合。

一、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对空间概念的独特理解

特定的民族总是在一定的地域与生态环境中生成自我所独具的民族文化特性，这种民族文化和所处的地理生态环境、人文环境有着必然的内在联系。[3]北方游牧民族圆形时空观是在原始信仰和哲学思想相互交错的认知体系基础上，逐渐形成的游牧文明核心理念之一，是他们文化价值观形成的基石，树立了地为铺、天为顶的毡包式空间观。

（一）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空间概念的形成因素

1.原始信仰和朴素哲学

中国北方游牧民族是在观察和认识宇宙，同时，感悟历史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对空间概念的独特理解，并发展成一种形象和抽象相结合的经验性认知体系。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最初的信仰具有原始神话的演进、升华特征。认为任何地方在常规意义上都是临时的住所，他们信奉这样一条朴素的道理，因此，敬畏自然、顺应自然，北方游牧民族广泛流传的朴素哲学思想，是在这种原始信仰宇宙时空观基础上形成的时空认知体系。

这种时空观与敬畏天地自然的紧密相连，是北方游牧民族思想意识的主要特征。在牧民眼中蒙古包就是像圆天式的居处，云纹象征吉祥万福、犄纹象征五畜兴旺等等，穹乃苍穹，表示苍天，所以，蒙古包隐寓着更为深层的蒙古牧人的精神内涵。

2.自然条件和社会发展

人类居住的条件如何，首先要取决于当地的自然地理条件、社会经济的发展水平、经济文化类型等多种因素。[4]大体上看，我国北方民族的居住方式分为两大类型：非定居式和定居式。前者多为渔猎民族和游牧民族，后者多为农耕民族。而在我国古代，北方地区多为游牧民族和渔猎民族，而游牧民族的居住方式多以非定居式的游牧方式为主。

生于草原，融于草原，是游牧民族的天性。这种天性的形成与他们游牧经济的文化模式密不可分，然而，这种“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经济文化常常受到自然界的限制。水源时盈时干，草场枯荣交替，在风调雨顺的时候，牧人们也要随季迁徙更换牧场，游牧民族的确需要有一个比农耕民族更大的空间。

（二）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对空间的“直观性认识结构”

北方游牧民族主要从事游牧业，因此，他们对空间有“直观性认识结构”。对于圆的直观感性的认识体现了自古以来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通过经验和知识的积累，将自己的精神追求和对神秘事物的向往凝聚在一个圆上。比如，圆在蒙古族精神文化中，是最为原始、永恒，最富哲理性、内涵最深刻的观念之一。蒙古包建筑之圆形造型，所体现的正是这种传统的观念。

在茫茫的草原上，人们抬头仰望苍穿，直观的概念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太阳从东面升起，从西边落下，就好像在一个巨大的圆周上滑行一样。所以说，蒙古族建筑的特点就是以“圆”的哲学思想为他们外化物的精神内涵的。

二、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典型建筑“流动式毡房”

徐英老师曾在2006 年内蒙古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北方游牧民族造型艺术》一书中提及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典型的建筑“流动式毡房”：经济文化模式决定了居住的方式……选择什么样的居所能适应游牧的经济文化模式……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居所是从早期的简易窝棚，发展到后来从材料到结构相对合理的流动式毡房的[5]。

《史记·匈奴列传》载，早在遥远的古代，居住在“北地”的匈奴人祖先就穿皮衣，披毡裘，住穹庐（毡帐）。[6]又据《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中载：乌桓、鲜卑“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7]另外，《隋书》卷八十四《突厥传》亦载：突厥“其俗畜牧为事，随逐水草，不恒厥处，穹庐毡帐”。《宋书》卷九十五《索虏传》载：柔然“无城郭，逐水草畜牧，以毡帐为居，随所迁徙。”[8]中国北方游牧民族最常见的居所就是毡房，其造型大小、形式各异，但基本上都是适应游牧生活的习惯而设置的。

随着畜牧业经济的发展和牧民建筑经验的积累，穹庐与毡帐逐渐被流动式的毡房所代替，即便是这种流动式的毡房的历史至少也有四千多年，后来才发展成今天蒙古包的样子。柳逸善2005年在其《关于蒙古包的审美研究》一文中就在介绍蒙古包的艺术审美特性时，阐释了蒙古包作为一种特殊的民族建筑，所蕴含的圆形时空观。蒙古族远祖在太阳的影响下，形成了天地的哲学观念，蒙古包的生命力和天地观念加在一起，也暗含了人类生生不息和循环往复的思想观念。

三、“流动式毡房”实用价值观与文化审美内涵

为人类提供一个栖居之所，遮阳避雨，挡风避寒是建筑最基本的特征和最基本的功能，是任何不同地域的任何民族对于建筑的最基本的要求，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对这一点有深切的体验。蒙古包作为一种“流动式毡房”，所蕴含的蒙古人的圆形时空观可以从两个方面去把握：其一是在社会实践中，蒙古包圆形空间的实用性；其二是蒙古包圆形的象征性。

（一）“流动式毡房”的实用价值观

中国北方草原上牧人的居所是以棚帐式毡房为代表的，是适应草原生活的自然选择，所使用的建筑材料是自然环境中较为容易获得的原生态材料，即便是废弃不用后对整个环境生态系统也并无多大危害，还可多次使用。建筑构造因受材料的限制而较为单一，但这不影响草原牧民在实际生活中的使用，尤其是发展到后来的蒙古包，更是同自然环境和谐共存。就其使用功能而言，同样大小的空间，圆形居所的实用面积要超过方形的居所。

随着蒙古人对自然环境的适应，他们选择了蒙古包，在蒙古人居住状况和蒙古包发展变化的过程中，这种形状的居所最适应蒙古高原风沙大、多干早的自然环境。而圆形的重要作用不仅仅体现在蒙古包上面，在蒙古人的生产、生活中随处都可以见到圆形，这种形状在蒙古人的所有生活中都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也格外受到蒙古人的青睐。对圆形的偏爱反映了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的某种审美倾向，也体现出他们的某些价值取向。

（二）“流动式毡房”的文化审美内涵

蒙古包作为一种“流动式毡房”不仅仅是蒙古民族物质意义上的家园，它已经积淀为蒙古民族独特的文化内容之一，在更深远的意义上升华为蒙古民族精神上的家园。更为重要的，蒙古包作为蒙古人生产、生活的中心，它的意义和价值决不仅仅局限在物质层面，更在于物质背后蕴含的蒙古人的精神世界。包括蒙古人如何看待蒙古包文化，蒙古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家园，蒙古人对方位空间概念的认知等等，只有理解了这些蕴含在蒙古包物质层面下的蒙古人的精神世界，才有可能更客观地审视和研究蒙古传统游牧文化。

中国北方游牧民族毡房或后来的蒙古包的门，开启的方向通常都是朝向东南，这首先与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民俗有关，因为，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崇尚太阳，有朝拜太阳的习俗。黑夜大地入静，日出游牧劳作，这也许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先人重复了无数次生命体验，在草原牧人心中留下的历史痕迹，经年积淀成为草原牧人的一种“集体无意识”。

四、结语

“圆形时空观”在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典型建筑中的利用十分广泛，折射出了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民族情怀，从而在无形中造就了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独特的审美模式。他们的住房多似穹庐的蒙古包式的建筑，其结构方式和构造基本相同。在民族大融合的历史潮流中，文化越来越朝着多元的方向发展，建筑作为一种文化形态符号也未能逃脱，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建筑艺术也是在独特性和多元性的有机统一中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