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花公子俱乐部走出的女科学家

魏雪

许多人应该都听说过这样一本杂志——《花花公子》，它创刊于1953年，号称囊括了几乎所有男人喜欢的元素：女人、美酒、汽车、男装等等。作为一本占据了市场空白领域的杂志，出版后，它的销量节节攀升，逐渐享誉世界，以至于许多好莱坞女星都以成为其封面人物为荣。

在这本杂志的带领下，一系列以男性为目标群体的延伸产业链建立起来，像赌场、夜店等。无数中上层男性在这些销金窟中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而为了迎合他们的喜好，这些场所还招聘了许多“高质量”的女性，一个个年轻貌美且谈吐高雅的女性戴上兔耳朵和短尾巴，将自己装扮成与杂志logo相同的样子招待着男性客户。这些女性的“质量”高到什么程度？离开花花公子后，她们中有些人成了文学家，有些人成了医学家，还有些人成了科学家，如波莉·马津格。

从辍学生到博士后

我们知道，美国一些成功人士都曾有过辍学经历，包括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苹果创始人斯蒂夫·乔布斯等，而波莉也经历过辍学。

1947年，波莉出生在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小城，7岁时随父母搬到了美国加州。也许由于其母亲是修女出身、父亲有过集中营经历，夫妻俩对波莉的教育持自由民主的态度，让她独立决定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而波莉在该上大学的年纪选择了闯荡社会，她从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辍学，开始了打工生涯。怀揣着明星梦，渴望成为爵士歌手的波莉，为了支撑自己的梦想，先后做过酒吧服务员、驯狗师等工作，可惜她最终也没能遇到慧眼识珠的星探。

作为混血儿，有着出众外貌且会说好几种外语的波莉，后来被人介绍到当时最有名的夜店——花花公子俱乐部，当上了服务生。在这里，她获得了迄今为止最高的工资，并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花花公子俱乐部汇聚了许多上层名流，波莉在招待他们的同时，也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谈论的各类话题，了解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有一次，波莉招待了两个常来光顾的美国加州戴维斯分校的生物学教授，听他们谈论起蝴蝶的拟态，这是生物的一种生存策略，通过伪装成不好吃或可怕的样子来躲避捕猎者的追捕。波莉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嘴：“为什么从来没有动物拟态臭鼬呢？”听到这个新奇的疑问，其中一位教授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给出了这样的评语：“比起侍应，你的思维逻辑其实更适合做个科学家。”面对这样的评价，波莉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教授是认真的。他之后再来喝酒的时候，都会给波莉带上几本《自然》《科学美国人》等知名科学杂志，给她灌输科学知识，激发她的兴趣。

教授坚持了9个月后，波莉被说服了，她决定重返学校。波莉在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完成了生物学的本科学习后，接着在美国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拿到博士学位，又在英国剑桥大学攻读了博士后，最后，她去了位于美国马里兰州的国立卫生研究院。

幽灵实验室与危险模型

在学校学习的波莉仍然很有个性，她选择的是很前沿的专业——细胞与分子免疫学。与其他生物学专业不同，免疫学更注重理论与综述而非实验，因此，波莉的实验室常常只有桌子和椅子，而非形形色色的实验器材。因为实验室的这种“空旷”，波莉将她的免疫实验室戏称为“幽灵实验室”。就是在这里，波莉“空想”出了她最知名的理论——危险模型，首次解释了免疫学上的一些悬而未决的难题。

在波莉之前，最知名的免疫理论当属免疫学奠基人彼得·梅达沃提出的“自己异己模型”，这也是如今最广为人知的免疫理论。这个理论认为，免疫系统能识别来自非自身的物质，从而开启免疫反应，比如细菌病毒感染或者器官移植时，免疫系统就能识别“非己”的部分，把“入侵者”赶出去。

但很快，免疫学家们意识到，这个模型还有很多不能解释的问题。比如，对女性来说，男性的精子和着床的胚胎都属于“非己”的部分，为什么母亲不会排斥这些细胞？我们每天都从空气、水源和食物中接触到异物，甚至消化道中也充满了细菌，为什么这些异物就能与我们“和睦共处”呢？“异物”到底应该如何定义呢？波莉在阅读了大量前人文献的基础上，通过自己的思考，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理论，即“危险模型”。她认为，不是所有的异物都会引发免疫反应，只有那些会发出“危险信号”并被人体感知的异物，才会引发免疫反应。危险模型的相关论文在《自然》《科学》等顶级期刊上发表后，引起了广泛的讨论，许多免疫学家开始支持危险模型。

危险模型已经足以使波莉成为著名的科学家，但她并不满足于此。最近，波莉开始在“幽灵实验室”中寻找危险物质和危险信号。波莉认为，最广泛的危险信号当属分子的疏水部分（即不溶于水的结构），当分子的疏水部分暴露在外时，即发出了危险信号。这是因为生命起源于水，且生物体内大多数的生理反应也发生在液体中，为了适应水中生活，生物分子通常会经过折叠过程，将疏水部分隐藏在分子内部或细胞膜内。而如果某个分子的疏水部分暴露在外，它將很容易与其他分子区分开来，从体系中被识别出来，继而遭到排斥。

世人的偏见与不屈的抗争

对波莉来说，证实危险理论的意义不只在于让自己变成知名科学家，它甚至成为了“人们能和我好好聊科学”的唯一名片。

在英国广播公司（BBC）给波莉拍的纪录片中，她谈到曾经在花花公子俱乐部当服务生的经历对她的影响。在她刚开始进入学术界时，她与任何人谈话“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上科学话题的正轨”，几乎每个人都或明或暗地表达过这样的怀疑，一个侍应女郎怎么能搞科研呢？甚至连纪录片本身，相较于她的免疫理论，似乎也是对她前侍应女郎的身份更加好奇。

但好在波莉心态健康且个性强硬，面对BBC不怀好意的镜头，她淡淡一笑道：“花花公子兔女郎是我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但现在，除了花花公子，人们更愿意和我好好聊科学。”波莉的这种底气正是来源于她思维的独特性。

这种独特性在她的论文中可见一斑。通常，一篇科学论文会有许多位作者，但波莉的文章一反常态，要么只有她一位作者，要么加上她的宠物狗。波莉在名不见经传时期曾向知名医学期刊《实验医学学报》投稿，文章只署了自己的名字。编辑认为这篇论文只有一个作者，结论并不可靠，便把稿件退给了她。随后，波莉给论文添了一位作者，不久，论文发表了。

后来，波莉的一位同学给她的老爸——《实验医学学报》的主编讲了一个笑话：“您知道波莉这篇文章后边的那个作者是谁吗？”主编说：“不是她的导师吗？”主编的女儿大笑着揭开了真相：“那是波莉养的小狗——一只阿富汗猎犬的名字！”尽管因为此事波莉遭到了《实验医学学报》长达15年的拒稿，但她仍然保持她的独特——她文章的作者还是不超过三位。

特立独行的波莉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管多少人曾带着有色眼镜看她的研究成果，她都保持一贯的甜美微笑，更加拼命地努力，用成果来回应那些质疑者。而这一切，只源于她对科学的浓厚兴趣和深切热爱。波莉的经历告诉我们，只要有兴趣，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