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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拍摄手记

2021-10-20刺头王子

环球人文地理 2021年9期
关键词:保温瓶焦化厂游乐园

刺头王子(陈程)

人像和风光大概是摄影师群体常拍的两种主题,对于我而言也是如此。如果将风光摄影再细分的话,城市风光和自然风光是我最常拍的题材。但是,当爬楼爬到没有新机位,也无法经常出去旅行时,摄影就会陷入瓶颈状态,此时,“废墟”便成为点亮我生活的火花。

高中时期,我用一台卡片机记录北京拆迁的胡同——和废墟的缘分,可能便是自那时起埋下的。日本的美学意识中,有个词语叫做“侘寂”,“侘”指远离尘世,索居禅林的孤寂;“寂”指“寒”“贫”“凋零”。可能很多人会问:为何会痴迷于废墟摄影?在我看来,废墟拥有一种“侘寂”之美,里面的一砖一瓦都有时间留下的痕迹,是我们可以追溯到的历史。它安静又沉默地待在那里,等着有缘人发现它的故事。

镜头下的失乐园北京人的童年记忆

2017年,我开始拍摄废墟,第一个到达的地方是位于北京广渠门的安化楼。严格来说安化楼不算废墟,而是一栋充满年代感的大楼。它建于1960年,是当时公社化大楼的三大代表之一。这座“城市人民公社居民住宅”,有着北京最早的“社区会所”,也是当时北京最高的摩天大楼(9层)。

60年过去了,安化楼逐渐老去。如今楼中走廊光线昏暗,墙皮斑驳,窗户破碎,不少房间已空置。在楼里,能够清晰看到时代的印记与社会的变化:公共厨房、上了锁的水龙头、30年前北京亚运会吉祥物熊猫“盼盼”的海报、上世纪的家具、堆满杂物的楼道……我感叹,这栋楼,就是一个时代,也是一代人生活的缩影。

从此之后,工业类、军事类、生活类废墟以及历史遗迹等都被纳入我的拍摄范围。煤矿、游乐园、废弃工厂、废弃医院、废弃学校……每处拍摄过的废墟,我都写进“废墟探险录”系列,发布在自己的公众号上。

我曾在朋友圈和微博发起过征集活动,向朋友征集在北京游乐园的合影与故事。看着他们发来的老照片,我也不禁想起在此处的拍摄经历。

北京游乐园于1984年竣工,是北京最早的一处大型现代化游乐园,承载着无数北京孩子的记忆。因合同到期,2010年6月它正式结束了在龙潭湖畔历时23年的经营。游乐园关闭后,陆续有人在大门、墙壁、水泥柱子上涂鸦留言,来表达对游乐园的怀念。当年我也来过这里,和北京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曾经亚洲最高的摩天轮,合过影。

我来这里拍摄时游乐场里空无一人,只有褪色的游乐设施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游客玩乐嬉耍的画面和荒废公园的萧瑟重合在一起,是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很奇妙。很多时候,在北京爬楼也会拍到北京游乐园,那座摩天轮孤独地伫立在城市中心。直到如今,摩天轮被保留了下来,北京游乐园也将被建成龙潭中湖公园。

除了北京游樂园,还有一处废弃的九龙游乐园,也承载了很多人的回忆。九龙游乐园建于1985年,是北京市十三陵水库综合开发公司与日本株式会社熊谷组合资兴建的。它在1990年7月开业,是中国第一家具有美国迪士尼特色的大型水下游乐园。当年,这里拥有水下龙宫、彩虹飞舟、恐龙谷、水族馆、急流漂筏等游乐设施,被称为北京80后孩子的“迪士尼”。它最核心的设施是地下龙宫。听去过的朋友描述,龙宫内部黑暗阴森,需要走一段很长的隧道,其中的雕塑也比较恐怖,我有些胆小,所以没敢下去。

曾经,这两座游乐园外车马喧嚣,园里人来人往,充满了欢声笑语。而现在,游乐设施被植被包围,卡通人物画像面目斑驳。在野草丛生的“恐龙谷”里,竟真有种回到恐龙时代的感觉。由此可见,废墟不仅是城市记忆,同样也装着人的回忆。虽然我们终将会被时间抛于脑后,但影像会帮我们留住那些瞬间。

拍摄工业时代的遗产焦化厂、保温瓶厂与王平煤矿

我骨子里喜欢冒险,拍摄废墟也算是迎合了我的性格。

每次出发前,我都会准备好废墟探险所需的基础装备,例如手套(防止受伤)、口罩(阻隔灰尘)、手电(照明)、湿纸巾(用来消毒)、长袖长裤(防止被划伤和蚊虫叮咬)、厚底鞋子(防止扎伤)。而在摄影设备方面,我一般会带上一台单反;一只大光圈广角镜头,为保拍摄时兼顾细节和全景;三脚架也会带上,因为有时废墟比较暗,好的画质需要较长的曝光时间。除此之外,每次探险前后我都会去查此行目的地的相关资料。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座工厂,可能诞生过歼七的发电机,也可能是曾经的战备电厂。只有了解废墟过去的故事,才能够更好地了解这座城市。

位于北京东四环外的焦化厂,算是北京城探爱好者的入门级地点。它始建于1958年,拔地而起的烟囱、喷吐烟火的焦炉,结束了北京没有煤气的历史。

在它兴建前,北京主要用煤取暖,一到冬天就满城冒烟,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为彻底解决环保问题,当时的北京市委决定兴建这座焦化厂,通过煤的气化,降低污染,达到能源综合利用、节省燃料的目的。

当年焦化厂为环保而建,最后也因为环保停产。2006年7月,北京焦化厂正式停工。走在其中,安全生产手册、员工证、印着编号的搪瓷杯子散落在厂内各处,往日工厂内忙碌的景象跃然眼前,我仿佛可以感受到锅炉升腾的热气,听见机器运转的声响,看到工人忙碌的身影……

焦化厂里的焦化炉烟道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在一片寂静中,我架起了三脚架,开始了长曝光,参数为ISO200/F6.3/30S。拍摄时,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似乎繁华仅为一瞬。

除了用广角镜头记录建筑本身之外,废墟里的细节——那些被遗弃的椅子、工作手册、老照片以及其他生活用品,都值得拍摄。比如,烟道之外,我还喜欢的一个普通小房间,可能是以前工人的更衣室,房间里挂着几个落满灰尘的衣架,墙上反射着蓝色玻璃的光,这让我有一种时光穿越的感觉。蓝光像是时光机的出口,我从未来穿越而来,在这里寻找过往的故事,于是我按下了快门。

鹿牌保温瓶厂是我喜欢的另一处废墟,如今我依然能回忆起当初拍摄时带给我的震撼——工厂内定格的画面,像是前一刻还在运行的传送带和还在干活儿的工人,突然被按了暂停键。

鹿牌保温瓶厂创建于1962年,作为新中国自主生产的第一个保温瓶,鹿牌保温瓶是昌平、北京乃至全中国的骄傲,它是名副其实的“国民保温瓶”,更是几代人的集体回忆。

2012年,由于高污染、高耗能、高耗水的原因,鹿牌暖瓶厂被关停,而流水线上的暖瓶胆都还在,车间里还摆着保温瓶的半成品。它们或是静静躺在传送带上,或是在手推车里。墙上的“你对安全不留心,事故就让你伤心”“凡过我手不拖后腿,只要用心”等宣传语也依旧清晰。

我很少反复去同一个废墟,因为我觉得拍摄一次就足够,焦化厂、保温瓶厂都是如此,但王平煤矿我去过两次,一次在2017年,一次在2020年,三年前后那里的模样大有不同。

王平煤矿曾是北京八大矿产区之一,办公楼、家属楼、澡堂、商店、食堂一应俱全,曾有5000多户居民生活在这个“小社会”里。1994年,王平村煤矿停产,矿区工人和家属陆续搬出,偌大的矿区成为无人之地。

2017年,我沿着铁路走进矿区,看脚下的地面逐渐染上了煤渣的黑色,那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相比其他工廠,王平煤矿有很多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在出入口旁的立柱上,“拼搏进取”的字样依稀可见。再往里走,便能望见一座天桥,它连接了矿区的生产区和生活区,见证了几千人的日常。生活区的一方工人浴室里,黄昏的光线照在瓷砖和灯泡上,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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