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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规避石油危机转向社会危机的顶层设计

2021-10-19尹晓亮

日本问题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顶层设计传导

尹晓亮,河北易县人。先后求学于河北大学(1993—1997年)、早稻田大学(2005—2006年)、南开大学(2003—2008年),获学士、博士学位。现任南开大学日本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早稻田大学产业经营研究所招聘研究员。在海外留学、访问多年。主要研究方向是东亚国际关系,日本能源政治,近现代日本对外关系史等。主持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社科基金等国内外项目多项,发表中外文论文多篇。

摘 要:石油危机的传导有两条路径:从实体路径而言,主要呈现出的是“石油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的传导路径;从心理路径而言,主要呈现出的是“石油危机—心理危机—行为失范—社会失序”的传导路径。在行政层面,日本从弱化、規避、分散、稀释、转嫁等不同取向的角度,为构建稳定的社会“心理定势”设计并实施了“新能源开发政策”“多元化能源进口政策”“能源多样化政策”“节能政策”“石油储备政策”等。在法律层面,日本从“长期性”“强制性”“战略性”和“全民性”等不同取向的角度,设计出了“石油二法”(《石油供需合理化法案》《国民生活安定紧急措施法案》)、《石油替代立法》《石油储备立法》《节能法》等。此外,日本为使顶层设计的政策体系能顺利贯彻实施并起到良好效果,在资金、税收、奖惩等方面,相应地进行了激励政策设计。从经验事实而言,行政层面、法律层面与激励层面等3个层面的政策体系及其互动耦合,分别从“稳心”“安心”“放心”“省心”和“宽心”等不同角度,为渐次形成沉着、冷静和有序的“心理定势”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石油危机;社会危机;心理定势;传导;顶层设计

中图分类号:F43/4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2458-(2021)04-0037-08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1.04.004

一、引言

尽管学界对“危机”①的内涵尚未找到一个全面、恰当的定义予以框定,对其特性分析亦未形成一个高度统一的共识。但是,一般认为,危机是在时间压力与风险度极高的条件中,发生的对社会价值、公共安全与行为秩序产生影响和威胁的事件[1]。

石油危机是指正常、稳定的能源供应由于受到政治、经济、环境、战争、恐怖主义、自然灾害等因素影响,进而直接威胁到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事件[2]9-10。目前,世界各国将如何规避和稀释石油危机业已提升至国家战略地位。

学界对日本应对石油危机的政策及其内容进行了大量研究,其主要表现在以下4个方面。一是从安全战略角度的研究。该方面的研究从日本能源储备、能源多元化、国际能源合作等方面对日本的能源战略进行了宏观性阐述主要代表作有:1.刘宏杰.美日能源安全战略及对我国的借鉴.经济纵横,2005(11);2.贺冰清.日本的能源安全战略及调整.国土资源,2004(5);3.姜鑫民,周大地.日本:竭力保障能源安全.瞭望,2004(15);4.何一鸣.日本的能源战略体系.现代日本经济,2004(1);5.王乐.日本的能源政策与能源安全.国际石油经济,2005(2)。。二是从外交角度的研究。该方面的研究主要揭示了日本开展能源外交的策略手段、拓展区域以及国际能源协调的动机与效果主要代表作有:1.周海洋.从伊朗看日本中东能源外交.科教文汇(下旬刊),2007(12);2.吴寄南.日本新一轮能源外交剖析.现代国际关系,2007(10);3.李秀石.解析日本“资源外交”.世界经济研究,2007(11);4.林晓光.冷战后日本的中亚外交:能源与地缘.当代世界,2007(1);5.王珊.日本中东能源外交简析.现代国际关系,2004(3)。。三是在地缘政治方面的研究。该方面的研究主要是从能源地缘政治角度对世界能源形势和日本能源战略进行了翔实地分析和考察。四是在能源竞争与合作方面的研究。该方面的研究主要是以石油进口源、海外能源开发、输油管道、东海油气田划界等方面的竞争博弈以及环保技术合作为主要内容展开的主要代表作有:1.伍福佐.中日能源竞争与合作之结构现实主义诠释.国际论坛,2005(5);2.张季风.中日两国在能源领域的竞争与合作.日本学刊,2004(6);3.高世宪.日本能源领域新举措及对我国的启示.中国能源,2003(4);4.刘天纯.略论日本争夺能源之战——剖析日本对外扩张的新动向.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4(6);5.杜伟.中日双方能源合作的契机.学习月刊,2006(21)。

尽管既有研究围绕日本应对石油危机等问题进行了充分论证和研究,但是在研究框架上,主要是以“能源与经济”“能源与地缘政治”“能源与环境”等3组关系为中心进行探讨研究的;在研究目标上,从追求传统的“能源安全观”,逐渐延展到了“3E”“3E”是指能源安全(Energy Security)、经济发展(Economic Growth)和环境保护(Environment Protection)的首位英文字母缩写。协调发展的多元目标;在研究范式上,主要集中于经济学和政治学的研究如:经济学从市场机制和生产配置等角度,政治学从地缘政治、外交策略、危机管理等角度分别对能源安全、石油危机进行了分析和解读。。正是由于学界仅局限在从政治学、经济学、外交学的基本学术路径及其理论工具出发来研究石油危机的衍生条件、能源安全的确保方略,而相对忽略了对“石油危机”的心理传导路径及其应对机制方面的探研。换言之,现有研究主要阐释了日本在规避“石油危机”向社会传导的“实体路径”,而鲜有探研“石油危机”传导的“心理路径”本文言及的石油危机主要是指第一石油危机。。

而且,在分析战后日本弱化和规避石油危机时,将会发现经济学与政治学都难以全面完整、客观解释以下3个具有相互关联的问题。即为什么第一次石油危机时日本在拥有57天的石油储备量的情况下[3],还出现了疯狂购物甚至连厕所用纸都买不到的“经济失调”“社会失序”的局面,即日本没有“断油”为什么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社会危机目前,对社会危机的认识是多种多样的,并未形成一个普遍认可的概念共识。如:有的将社会危机与紧急时刻联系起来,有的将社会危机与一定系统遇到的特殊压力联系起来,另外也有人认为危机是导致社会偏离正常轨道的危急的非均衡状态,还有的把社会危机与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联系起来。严强、陈东进认为衡量某些突发的、紧急的事件和状态是否是社会危机,有以下几个因素,或具有下列几个因素的则可以称为社会危机。一是出现突发或紧急事件;二是突发紧急事件迅速蔓延、扩大,以致社会均衡与正常秩序暂时中断;三是人民生命财产已经或将要遭受巨大损失;四是社会公共管理机构面临强大压力,依靠常规治理已无济于事,必须实施包括动用强力机构在内的特殊管理。可见,社会危机应该包含战争、革命、动荡、混乱、失序等具有不同层次的内涵。?与之相对,本世纪初油价的涨幅虽然与第一次石油危机时基本相同,但整个日本社会却并未出现严重危机或失序状态?更难解释的是在311大地震后日本在面临战后最为严重的“国家危机”时,为什么即使身处“福岛核危机”和失去能源供应中断的恐惧之中,国民却能如此淡定、沉着、冷静和有序?

由上,需要对“石油危机”向“社会危机”进行传导的内在机理进行另一个学术路径上的思考,这个学术路径可以说是为规避由“石油危机”向“社会危机”传导中出现的心理危机的一种求解。对此,将从梗阻危机的心理传导路径的角度进行研究,首先运用社会学、心理学中的相关概念工具讨论石油危机向社会危机传导的心理认知逻辑;进而分析日本在规避从石油危机向社会危机传导中,如何通过机制设计加强对社会心理调控体系的构建;最后进行简单总结。

二、“自我实现预言”导致的“羊群效应”

日本是世界上能源极其匮乏的国家,能源自给率极低[4]。对此,日本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以弥补上述不足。按照不同标准可划分为以下不同类型的能源政策,按能源类别的不同可分为煤炭政策、石油政策、电力政策、原子能政策、天然气政策、新能源政策等;按政策的性质可分为节能政策、石油替代政策、能源储备政策、进口多元化政策、能源教育政策等;按照政策的约束程度可分为能源形势展望、政府报告、激励措施、能源政令和能源法规等。上述诸种能源政策的叠加便构成了当前的日本能源政策体系,而这种叠加并非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地完成的,而是根据日本国内外能源环境的变化经历了无数次废止、增修和调整的结果[2]20。

从最终效果而言,第一次石油危机后,日本并未因为国内能源匮乏,而造成对其经济发展带来“瓶颈约束”。反而,日本在世界经济发展史上仍创造了两次“奇迹”:一是发展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日本战后以两位数速度持续长达十几年的经济高速增长。2010年后,中国超过日本成为了第二大经济体。,二是日本比其他发达国家更为顺利地渡过了第二次石油危机。此外,20世纪70年代至今,日本虽然经历了因油价飙升所带来的多次冲击,但每次危机对日本宏观经济的冲击呈现出了日渐弱化和递减的趋势,特别是21世纪初的油价高涨既没有给日本经济造成严重的“经济滞胀”,引发社会混乱,也没有出现明显的经济衰退迹象和趋势。这一事实,可以从实际经济增长率、一般消费者物价指数、工矿业生产指数、完全失业率、贸易收支等指数上得到佐证[5]7-9。那么,上述最终效果是否就意味着日本的能源匮乏局面得到了结构性变化呢?

对上述问题,可从下面两个层面予以探讨。其一,从能源自给率而言,在不包括核电的情况下,日本曾在1960年达到58.1%。之后,由于进行了从“固体能源”煤炭向“流体能源”石油的能源革命,到1970年自给率下降为14.9%。此后至今,逐年下降,基本徘徊在5%左右,见表1。其二,从日本原油自主开发比率而言,日本海外原油自主开发率从1970年的10%,到2005年达到了16%左右,虽然出现了小幅上升,但总体仍然处于偏低水平,见图1。由上可见,日本的能源匮乏局面并没有因为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能源政策而得到结构性改观。

显然,上述中存在一个用经济学、政治学、外交学等理论方法难以解释的新问题,即:结合表1可以看出,第一次石油危机时的能源自给率远比第二、三、四次能源价格上涨关于战后石油危機发生的次数,至今并无明确定论,有学者认为是3次,亦有学者认为是4次。本文为了更能说明问题的需要,采用了后者。每次涨幅如下:国际原油价格从战后1945年不足2美元/桶,到第一次石油危机时增加到了11.65美元/桶,在第二次石油危机时增加到了35.9美元/桶。之后,原油价格开始下跌并一直在低位徘徊。但自2002年以来油价开始攀升并保持强势上扬趋势,从2002年初的不足20美元/桶,到2008年新年的首个交易日突破100美元/桶大关,增长了4倍多。至今油价并没有涨停趋势。时要高,而且油价上涨的金额并没有比第一次石油危机时要小的情况下,但为什么受影响的程度却越来越低呢?另外,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期间,日本的石油库存最少时还保持了一个月以上的存量从石油库存量看,日本的石油及石油制品的库存量在1973年10月、11月、12月和1974年的1月、2月、3月分别为一个月以上。,但石油危机仍给日本带来严重的物资短缺、通货膨涨乃至“社会失序”,探究其原因除日本在能源管理上存在着制度缺失外,民众缺乏心理调控和心理准备亦是其重要原因。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买方和卖方的信息不对称以及信息和心理的互动影响。这也从事实上说明石油危机事态下所出现的社会心理问题,往往表现出强烈的非理性色彩,即在现实中即使石油充足,但石油危机也可能会发生。

值得关注的是,第一次石油危机在向社会危机传导过程中,由于作为行为主体的人对其心理认知存在“自我实现预言”效应,受这一效应的影响最终导致日本社会出现了具有“羊群效应”羊群是一种很散乱的组织,平时在一起也是盲目地左冲右撞,但一旦有一只头羊动起来,其他的羊也会不假思索地一哄而上,全然不顾前面可能有狼或者不远处有更好的草。的疯狂购物行为。“自我实现预言”另外,谢林是接受了默顿的“自我实现预言”作为经济危机传导的一种机制这一看法的,他认为“20世纪30年代当人们都认为银行已经处于破产的边缘时,他们都会去银行挤提存款,从而导致他们担忧的银行破产”。参见:托马斯·C.谢林著.谢静,邓子梁,李天有,译.微观动机与宏观行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是社会学者都熟悉的由罗伯特·默顿提出的一个概念,它指的是:初始时的一个虚假的情境定义,由于引发了新的足以影响情境状态的行动,因而使原来被虚假定义的情境变成了真实的[6]。而“羊群效应”是在信息不完全条件下发生的行为一致现象,即在不确定性情况下,人们不依据自有信息独立决策而是保持与别人的做法一致的行为[7]。因此,“羊群效应”就是比喻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从众心理很容易导致盲从,而盲从往往会陷入骗局或遭到失败。

三、有序“心理定势”的构建与顶层设计

“石油危机”之所以对经济、社会产生冲击和影响是因为石油危机被社会心理认知后会出现传导外溢的结果。石油危机的传导路径可分为两条:一是从实体路径而言,主要是“石油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的传导;二是从心理认知路径而言,主要是“石油危机→物品不足的心理不安→(变贵、断货)恐惧外溢→部分消费者的购买囤积行为→媒体宣传(特别报道)→全国性的购买囤积骚动(恐慌蔓延)→供货商惜售→物价暴涨→行为失范→社会失序(危机)”的传导。前者相当于人的“躯干”,后者相当于人的“灵魂”,二者的相互结合和相互作用才共同构成了一个整体。石油危机、经济危机等在没有内化到人的认知心理时,并不构成社会危机的结构要件,只有当认识主体的人,对石油危机、经济危机产生心理恐慌时,才会出现人的行为失范,进而导致社会危机。

当石油危机爆发或石油危机传导至经济危机或社会危机时,存在于危机情境中的人会通过“心理定势”国内外学界从心理学和社会学角度已经对“心理定势”进行了深入研究。如:缪勒、舒曼、乌兹纳捷、李绍洪、M·艾森克、荆其诚、乐国安、叶浩生、杨鑫辉等。进行判断取舍。“心理定势”即人们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因接受自己的经验判断或先哲的历史经验而对社会现象的看法、认识形成了一种习惯思维方向。“定势是外界作用与人的心理活动之间、现实与心理机能之间的必要的中介环节”。定势不仅存在于知觉领域,而且普遍存在于人的心理活动的各个领域。它表现出人们按照一种比较固定的倾向去反映现实的心理活动的趋向性,它在人的生活中起着基本的决定作用[8]。

第一次石油危机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石油作为具有战略性、政治性的工具与国家意志结合在一起的重大事件,这对于日本(当时几乎100%依赖进口石油)的国民而言,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有序的“心理定势”。因此,随着“自我实现预言效应”和“羊群效应”的发酵,在日本国民心理中导致了对危机的“错觉判断”,进而使危机的影响在范围和规模上进一步传导外溢,并最终出现了当时日本经济社会的“失序状态”这里的社会失序并不是指高烈度的社会秩序崩溃、价值体系解体以及社会控制失效的动荡状态。。

因此,如果社会“心理定势”的取向性具有积极意义的话,即使爆发了危机,整个社会也会保持稳定的公序良俗。311大地震后的日本虽然出现了“福岛核危机”,但是无论身处核辐射灾区的民众,还是深受停电痛苦的国民,不仅未出现第一次石油危机时呈现出来的社会失序状态,而且日本国民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秩序还令世界敬佩。石油危机对资源约束型国家而言是“国家危机”。第一次石油危机后,作为人口众多、国土狭小、资源匮乏的日本,为了谋求能源安全、规避能源风险,在优化配置政府、大学以及民间各自优势的基础上,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制定了诸多与能源相關的措施、政策和法规。换言之,在经历第一次石油危机后,为了规避、弱化和稀释石油危机,日本是如何通过顶层设计渐次构建出沉着、冷静和有序的社会“心理定势”呢?

石油作为稀缺资源,由于具有分布、生产和消费的非均衡性[9]世界石油资源和市场分布极不平衡,全球油气生产主要集中在中东、俄罗斯、中亚、西非和南美,而油气消费则主要集中于北美、欧洲和亚太地区。,以及在其本质属性——自然性基础上衍生出的商品性、战略性和外部性等特点(图2),致使石油风险问题业已成为牵动经济发展、国家安全、国际关系的战略性问题。弱化与规避能源风险,谋求与确保能源安全,已成为世界各国构建自身安全的战略要义。事实上,日本在构建稳定的“心理定势”过程中,是以石油的商品性为基本,在石油的开发、生产、进口、流通、消费以及储备等环节链条上进行政策设计,以期在日本社会中构建积极的“心理定势”。

其一,在开发链条上,日本旨在通过“制定新能源开发及其应用政策”弱化石油风险,以期达到“稳定”社会心理的效果。太阳能、生物能、潮汐能等新能源既是可再生能源,亦是环保、清洁的能源,更是化石能源的最好替代能源。积极推动新能源的开发和应用,提升在其能源需求结构中的比例,进而弱化石油等能源带来的诸多风险。日本具体的政策设计是于1974年成立“通商产业省工业技术院”,作为新能源的专门推进机构,制定实施了“阳光计划”[10],到1992年,日本累计投入4 400亿日元,并在煤炭液化技术、氢气利用技术、地热发电技术等方面取得了重要成果[11]。其二,在进口链条上,日本的政策设计主要是制定实施“能源进口多元化政策”。该政策旨在构建网格式能源供应链结构,规避单一石油进口源的脆弱性,进而通过分散石油风险达到让社会“安心”的效果。其三,在运输链条上,日本通过推进以“预防海盗劫船”为目标的海上保护政策,以期达到让社会“放心”的效果。日本进口的100%石油需要通过海上运输,其中90%以上须经过作为咽喉要道的马六甲海峡,因此海上运输通道安全是确保其能源安全的关键环节。其四,在消费链条上,日本通过制定《节能法》稀释和分散石油风险[12],进而谋求达到让社会“省心”的效果。日本制定节能政策的目标是旨在从消费结构的角度,相对降低对石油的进口依赖,进而弱化石油风险。其五,在储备链条上,日本通过制定《石油储备法》旨在缓解石油风险[13],进而谋求达到让社会“宽心”的效果。石油储备是能源消费国家为平抑石油价格波动、应对能源供应短缺和弱化地缘政治风险的重要方式。1975年,日本颁布的《石油储备法》规定国内石油企业必须储备自己能够消费90天的石油数量,此目标于1981年实现。1978年颁布《日本国家石油公司法》,该法规定国家石油公司实施国家石油储备,这样日本通过立法的形式完成了以国家储备和民间储备两种方式共同进行的石油储备。目前,日本的石油储备量达到了能够让其在石油中断的情况下继续使用6个多月的量[5]73。可见,石油储备对调节国内石油供需、平抑石油价格、弱化地缘政治风险等一方面起到对风险缓解的作用,另一方面能够达到让日本社会“宽心”的效果。

以上是以石油作为经济商品,从开发、进口、运输、消费和储备等环节链条上分析了日本构建稳定、有序“心理定势”的政策设计与制度安排。如果从政策的约束度而言,上述不同环节的政策设计可以概括为两个层面。其一,行政政策层面的顶层设计。日本从弱化、规避、分散、稀释、转嫁等不同取向的角度,为构建稳定的社会“心理定势”设计并实施了“新能源开发政策”“多元化能源进口政策”“能源多样化政策”“节能政策”“石油储备政策”等。其二,法律政策方面的顶层设计。日本从“长期性”“强制性”“战略性”和“全民性”等不同取向的角度,设计出了“石油二法”(《石油供需合理化法案》《国民生活安定紧急措施法案》)、《石油替代立法》《石油储备立法》《节能法》等日本通过在法规体系方面的顶层设计,不仅降低了能源需求结构和供给结构,还将原来的行政政策层面的能源替代政策、能源储备政策、节能政策、新能源开发政策等提升至法规层面,此举对石油危机向社会传导中起到了很好的梗阻和防火墙作用。。此外,日本为使顶层设计的政策能够顺利实施、贯彻并起到良好效果,在资金、税收、奖惩等方面,相应地进行了激励政策的设计[14]。从经验事实而言,行政层面、法律层面与激励层面3个层面的政策体系的耦合叠加及其演进,分别从“稳心”“安心”“放心”“省心”和“宽心”等不同角度,为日本构建稳定的社会“心理定势”发挥了重要功效。

四、結语

在制度层面,日本梗阻石油危机向社会传导的顶层设计,既非其一蹴而就的政策设计,亦非原本存在的既定计划,而是多次石油危机历练后的经验总结与历史积淀。必须承认,第一次石油危机给日本带来严重的物资短缺、通货膨涨的原因除了日本在能源管理上存在着制度缺失外,民众缺乏心理调控和心理准备亦是其重要原因。在现实中即使石油充足,但石油危机也可能会发生。石油危机事态下所出现的社会心理问题,往往表现出强烈的非理性色彩,容易形成“自我实现预言”效应的“定势错觉”。

在经验事实上,从第一次石油危机以来日本应对历次石油危机的历史路径中,可以发现其通过内政和外交上的机制设计来梗阻石油危机的“实体传导路径”的过程,也是其构建积极、稳定、有序的“社会心理定势”的过程。换言之,日本以第一次石油危机为契机,在行政政策层面,从规避、分散、抵御、弱化、稀释和舒缓等不同政策取向角度,在开发、进口、运输、消费和储备等环节链条上进行顶层设计;在法律政策层面,从“长期性”“强制性”“战略性”和“全民性”等不同取向角度,进行了顶层设计;在激励层面,在资金、税收、奖惩等方面,进行了顶层设计。三者共同构成了日本梗阻石油危机传导的制度体系,参见图3。也正是由于制度体系的顶层设计及其绩效成果,才为日本社会渐次形成积极的“心理定势”奠定了夯实的物质基础,才控制住了“自我实现预言”效应的不良发酵。

[参 考 文 献]

[1]ROSENTHAL URIEL,CHARLES MICHAEL T.Coping with crises:The management of disasters,riotsand terrorism[M].Springfield:Charles C.Thomas,1989:8.

[2]尹晓亮.战后日本能源政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3]日本エネルギー経済研究所計量分析ユニット.EDMC/エネルギー経済統計要覧2006年版[M].東京:省エネルギーセンター,2006:166.

[4]資源エネルギー庁.エネルギー白書2020年版[EB/OL].[2021-07-01].https://www.enecho.meti.go.jp/about/whitepaper/2020pdf/whitepaper2020pdf_2_1.pdf.

[5]経済産業省.エネルギー白書2007年[M].東京:行政出版社,2007.

[6]刘世定.危机传导的社会机制[J].社会学研究,2009(2):28-35.

[7]ABHIJIT V BANERJEE.A simple model of herd behavior[J].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992,107(3):797-817.

[8]斯米尔诺夫.苏联心理科学的发展与现状[M].李沂,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525—527.

[9]董秀丽.世界能源战略与能源外交[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62-170.

[10]資源エネルギー庁総合政策課.総合エネルギー統計[M].東京:通商産業研究社,2006:193.

[11]資源エネルギー庁.新エネルギ便覧[M].東京:通商产业調査会,1999:226.

[12]省エネルギー編集委員会.省エネルギー総覧(2004-2005)[M].東京:通産資料出版会,2004.210-391.

[13]経済産業省.エネルギー白書2012年[M].東京:株式会社エネルギーフォーラム,2012:93.

[14]尹晓亮.能源危机管理的政策安排[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1(6):50-57.

[责任编辑 王雅坤]

Japans Top-Level Designs for Avoiding the Shift from Oil Crisis to Social Crisis

——An Analysis Based on Psychological Transmission Path

YIN Xiao-liang

(Japan Institute,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two paths to the transmission of the oil crisis: entity path and psychological path. In terms of the entity path, it mainly presents the transmission way of “oil crisis-economic crisis-social crisis”; while from the psychological path, it is “oil crisis-psychological crisis-behavioral disorder-social disorder”. At the administrative level, Japan has designed and implemented the “New Energy Development Policy”, “Diversified Energy Import Policy”, “Energy Diversification Policy”, “Energy saving policy” and “oil storage policy” for the purpose of building a stable social “mental set”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such as weakening, avoiding, dispersing, diluting, and transferring. At the legal level, the “Oil 2 bills” (the “Oil Supply and Demand Rationalization Act”, the “Act on Emergency Measures for the Stabilization of National Life”, the “Oil Substitution Legislation”, the “Oil storage Legislation”, and the “Energy Conservation Act” and so on) have been designed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long-term”, “mandatory”, “strategic” and “universal”. In addition, in order to implement the top-level policy system smoothly and effectively, Japan has accordingly designed incentive policies in funds, taxes, rewards and penalties. From empirical facts, the policy system and its interactive coupling at the administrative level, the legal level and the incentive level have laid a foundation for gradually forming a calm and orderly “psychological set” from different angles such as “stability”, “relief”, “ease” and “convenience”.

Key words:oil crisis; social crisis; mental set; transmission; top-level des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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