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影子的海（组诗）

董喜阳

预定光芒

草在山岗上，羊在坡地上

我在定制的光芒里

像墙给予我们膜拜的面子

是坟头顺势而倒的

镰刀和风

我像我自己，在御用的

壳子中，归咎于

舆论的混响。那些尚不敢

断言的玫瑰，像自己

在镜中，说落就落

体检报告

……祝贺重新相信镜子的人们

现实灌木后面的历史搓着脚

露出光滑的枝蔓。有些被粗糙劫持过的

余数，账户的零头无法和时间角力

我相信的事物逐渐减少

请不要打断我。风中撞坏的房屋

道路两旁与我对峙的风景

谁的语言只在风中成立？你也许后悔

相信。空气的硬物

把你憋成严重的肝硬化……

灯光下的信

夜晚对着灯光写信

没有署名的信笺走在邮局的

路上。告诉一个人我的变化

我的车厢焕然一新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是新人

遇到了长久找不到座位的

尴尬。好像我成为了

社会的人质，绑架的人迅速

撤离。我像鸭子趴在

冬日的湖面上，呱呱地叫

从雷声到雨点。仿佛

我和昨天死去的人一样

为了明天的活人，替他们

活着。阴寒，墙角一枚高烧的

梅花，多像此时我的自救

冒着汗，一锹一锹

挖动阳光，响动的过程是

艰难的，亦如长满锈迹的心

葡萄架下

无数把剪刀伸向葡萄

无数双暗恋者的手躲过秋风

向葡萄示爱。土地上的誓言

并不像法官的宣判，那样明朗

带有神的力量

一个小女人，从慵懒的阳光中醒来

葡萄架下摆弄果实的暗影

仿佛斜倚在酡红色

天鹅绒的沙发上，拣选繁衍的

子嗣。笼罩你的祥云

也在苦修，这看似欢愉的坏差事

那么多人经过我

而我只把经过留给你。你给我的

语言上了锁。钥匙送给

流水，送给高山

送给白昼，也送给夜晚

我们经常地，会如秋虫

在葡萄架下挑逗灯火。你问我

缺乏光线等不等同于黑暗？

忽然之间，我要亲吻你

偷影子的海

海惯常有着坏脾气

沉默的事物内心都藏有刀斧

或劈或凿，对于皮薄、多汁的

你的審问，从未间断

海的身体有着自己的手

每一朵浪花皆是开关。在白天

拧开的是肉身，夜晚则是影子

我们都是海的亲戚

夜鸟和海鸥也一样，它们偶尔

来串门。笑着和远处的渔排打招呼

海是热情的，不像那对岸的灯光

紧紧地压着眼皮

让我们未曾冲洗的身体更暗了

在陵水，我们的影子

在夜晚被海水覆盖了。你看

安静的海，仿佛羞赧的干了坏事的

少年，沉默地低着头

它们偷走的影子，我们虚幻的身体

恰也是我们纯粹的真身

雨中的江阴大桥

倚着墙等一场雨

靠着冰冷的铁栏看一眼长江

江南总是这样

顺着水的方向寻找远方

渡口就是船的娘家，含着奶水

远走，然后抱着桅杆哭泣

躲在船舱，把陌生人善良的眼神

当成故乡温柔的卦象

汽笛声响，仿佛无数的街道

在身体里打手势。夜的呼吸沉了……

江南总是这样

跟踪一场雨来，并成为夜里

唯一醒着的事物

江面上，月光从水里长出来

带着翅膀，像要飞起来

它们笑出声来，仿佛嘲笑一段

没有情感经历的波涛

江南总是这样

下江南，可谓风雨

下江南，可畏风雨？

疏离与亲近，拒绝与接纳

逃离的风，自由的雨

点亮万家灯火的江水汤汤

我们是自己魂魄的肉身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