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欧”城堡，汉诺威王子快跑

思笃

今年2月，一则消息不胫而走：德国汉诺威王子恩斯特？奥古斯特五世因以一欧元低价将王室城堡甩卖给政府而被父亲起诉。据英国《泰晤士报》等媒体的报道，现年66岁的汉诺威王室“掌门人”恩斯特？奥古斯特指控其子恩斯特·奥古斯特五世在未告知他的情况下就将马林堡城堡低价卖给了政府。奥古斯特称其子的行为侵犯了自己的合法权利，因此要求法院将这座城堡收回。

恩斯特·奥古斯特五世以如此低价贱卖城堡的做法让人听了的确感到惊骇，不明情况的人或许会指责他是个败家子，要么就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不能承受之重

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出售城堡并非奥格斯特五世疯了，而是他思虑再三之后决定的。这座马林堡城堡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它是1859年汉诺威国王乔治五世送给他的妻子玛丽的生日礼物。马林堡是面积最大的城堡，同时也是欧洲最大的砖结构建筑。这座新哥特式城堡坐落在距离首都柏林300公里的山坡上，看起来气势恢宏。它依山而建，远离大城市的喧嚣，周围郁郁葱葱，环境幽静，颇有世外桃源之感。城堡里配有135个客房，空间甚大，而它的售价竟然只有一欧元，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对于买主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但是要了解了其中的隐情，你可能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奥古斯特五世于2004年从父亲那里接手城堡，自此他就整天为这个庞然大物而发愁。城堡已历近200的历史，失去了往日的富丽堂皇而展示出破败之相。城堡上镀的油漆不停脱落，木质橱柜上黑色的污渍越来越多，天花板也不再洁净，甚至屋子里还散发出发霉的气味，更令人担忧的是城堡的地基出现了问题。种种问题着实让奥古斯特五世头疼，他既然拥有城堡就不得不想法对城堡进行修缮。然而，城堡规模之大，使其修缮的费用成为一笔巨额的开销，保守估计也要2700万欧元，奥古斯特五世为此掏空腰包还不够。为了补贴这笔费用，他费尽心思推出过文化旅游节目来吸引观光客。游客可以通过网络预订，前来欣赏城堡的塔楼、教堂、美术馆和高级餐厅，体验一把贵族的感觉，每年有超过20万的游客来到城堡。2014年，奥古斯特五世策划了一次展览活动，这次活动共展出了70余件王室家当，其中还有价值连城的拐杖和冠冕。不仅如此，他还卖一些古董和地产，来维持城堡日常的运营。他拍卖了部分家族艺术品和家具，成交价达4400万欧元。不过，即使绞尽脑汁想出那么多办法，依然无法维持城堡修缮和运营的费用，万般无奈之下，2018年，奥古斯特五世决定以一欧元的价格送出这个“烫手山芋”，如今城堡和其藏有的艺术品已经归政府所有了。汉诺威当地政府出资维护宫殿，这一措施却遭到反对党的反对，不过政府坚称马林堡宫殿是重要的文化古迹，应该得到政府的维护。为此政府还将成立一个文化基金會，在奥古斯特五世的领导下，管理马林堡宫殿的1700件艺术品，不过汉诺威王室最贵重的物品——著名的王冠并没有被拍卖，仍属于亲王本人拥有。奥古斯特五世也曾在这座宫殿里举行他与叶卡捷琳娜·马列舍娃的婚礼。

积怨已久的父子

今年2月，恩斯特·奥古斯特将其子奥古斯特五世告上了法庭，然而奥古斯特五世对此反应淡然，他声称自己已经与家人断绝了一切经济联系，对于城堡他有独立的处置权。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奥古斯特五世表示，自己当年从父亲手中接受城堡时，根本不知道其中还有许多负债要还，言下之意他是被父亲给坑了。

其实，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向来不睦。2017年奥古斯特五世结婚的时候，其父就拒绝出席婚礼，并公开表示：儿子的新娘并未征得其认可，而这段婚姻会对家族财产造成威胁，因此不出席婚礼。恩斯特？奥古斯特不仅把家族财产看得很重，也对子女的婚姻寄予很大期望，无奈天不遂人愿，两个儿子娶的妻子都是平民子女，贵族血统复兴无望，恩斯特·奥古斯特深感失望。

这样看，恩斯特·奥古斯特似乎很有担当和抱负。可是了解他的“光荣事迹”后，对于王室复兴这个想法在大家看来大概就会是天方夜谭了。原来，恩斯特？奥古斯特自己根本不争气。他脾气暴躁，性格暴戾，动不动就喜欢用拳头来解决问题。1999年，和妻子卡洛琳公主从一个慈善晚会回家时，他用伞袭击了一名摄影记者，被处以罚款；2004年，他在肯尼亚一家酒吧与夜店老板打架，被判伤害罪并处以罚款；2009年，先是打了一名摄影师，同年又因侮辱警察被告上了法庭……他不仅爱打人，行为举止也比较粗俗，甚至连公德心都没有，完全不像一个贵族后裔。当年，媒体不仅经常拍到他挖鼻屎，还拍到过他在2000年汉诺威世博会期间当街小便的照片，他小便的地点就在土耳其大使馆门口。当时土耳其大使馆指责亲王是在故意侮辱土耳其，还因此差点引发了一场外交危机。事发后恩斯特·奥古斯特马上以侵犯隐私为由，把偷拍他的记者告上了法庭。没想到，该记者所在的报纸立刻刊登了另一张他在奥地利一家医院外小便的照片，他被贴上了“撒尿王子”的标签。这让他怒不可遏，拿起电话直接打给该报的总编辑对她进行了长时间的辱骂和威胁。不过这家报纸并不怕，他们不仅公布了恩斯特？奥古斯特在电话里的污言秽语，还追踪到该电话其实来自一家戒毒和戒酒诊所，这使其公众形象进一步受损。

因为威胁、言语攻击、身体伤害等行为，恩斯特·奥古斯特曾先后被罚款超过15万英镑，还被判处过8个月缓刑，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欧洲问题王子第一人了。对于这一切，恩斯特·奥古斯特曾解释说，自己抑制不住的怪诞行为其实来自家族遗传的一种疾病，并三番五次保证下次绝不再犯。是不是真的有病不知道，不过因为抽烟酗酒等不健康生活习惯，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2005年就曾因急性胰腺炎入院，一度陷入重度昏迷；2017年又在奥地利做了紧急血管手术，其间还曾因酒精问题入院2次；2019年再次接受胰腺炎手术后，去年更是被送到了精神科治疗。汉诺威家族之所以没落，除了抵不过历史车轮的碾压之外，和恩斯特？奥古斯特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当他不顾形象地抽烟酗酒、打架斗殴、随地小便时，本质上早已和贵族精神渐行渐远了。

然而，就是这样糟糕的父亲却幻想着儿子能够恢复王室的荣光，因此从婚姻到经济都对子女横加干涉，可想而知怨恨的情绪必然在父子之间愈演愈烈，他们之间的互怼乃至于对簿公堂实属必然。

日渐衰落的王室

曾经挥金如土的王室如今连城堡正常运营都负担不起了，不得不令人感慨世事变迁，要知道这个汉诺威王室在历史上曾经赫赫有名。1692年，该家族首领被神圣罗马帝国册封为汉诺威选帝侯，从此便开始了他们的荣耀与辉煌。起初，汉诺威王室的统辖区域主要是德国汉诺威地区，后来绵延至英国，成为1714年至1901年统治英国的王朝。当时是因为在英国本土最后三位斯图亚特君主均无子嗣成活至成年，但斯图亚特家族一位公主嫁到了德国汉诺威，她的后裔乔治一世就继承了英国王位，于是开始了汉诺威王室在英国统治的历史。这一时期，工业革命如火如荼，殖民扩张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英国成为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国”，尤其是在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期，汉诺威王朝几乎统治了多半个世界，王室的荣耀达到了顶峰。

不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汉诺威王朝随历史的发展起起伏伏，终究在到达顶峰之后走向了衰落。先是19世纪60年代德国统一战争中，位于德国的老家汉诺威王国被普鲁士攻灭，王室家族成员流落奥地利，继而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去世，英国王位被温莎王朝取代。再加上一战德国败北国内爆发革命，恩斯特？奥古斯特的太姥爷、德皇威廉二世成为了“末代皇帝”。至此，德国王室覆灭，那些王子、公主一夜之间变成了平民百姓，不过依旧保留着自己的姓氏，有着引以为傲的贵族血统。所以，有时候他们还会刻意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这在恩斯特·奥古斯特的身上就表现得极为明显。不过荣耀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塵埃里，汉诺威王室终究难逃“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命运。在经历了战争浩劫和岁月变迁后，汉诺威家族的资产，一个世纪以来也被层层削减，不少古堡和祖宅流入他人之手。比如位于德国的Blankenburg城堡，最早是奥古斯特爷爷为家族挣来的，二战之后恰巧被划入民主德国境内，最后被改成了商业技术学院，直至德国统一后也没有收回所有权，目前由于年久失修，部分房屋有倒塌的危险。另外一个位于奥地利的Cumberland城堡，是恩斯特？奥古斯特的太爷爷当年买来的，由于二战的爆发，在1938年被占领，后来改建成了医院，战争结束后被奥地利政府收编，现在成了Cumberland城堡国家护理中心。

其实，和奥古斯特五世一样，许多欧洲贵族也在为城堡的运营和修缮费用发愁。一座1000平方米的城堡，一年所需的维护费用平均在150-200万欧元（约1200万到1500万人民币）之间。即使是贵族，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开源和节流。选择节流的贵族只修整了城堡的一部分作为必须的住所，能力之外的地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选择开源的贵族则为此绞尽脑汁，巴黎陶米耶古堡的德波纳瓦夫妇把城堡变成了一个旅馆，德班吉家族则充分利用了城堡本身的特点及其背后的人文属性，在夏季举办一年一度的中古节庆，身着古装的客人在玩乐之后可以为城堡自由募捐。此外，还有一些贵族借此发展出了一个新型产业，他们把城堡租给酒店管理集团，借用他们的人力物力打理城堡。而更多的贵族把城堡挂在售卖房产的网站上，开出了一个低到令人大跌眼镜的价格。可是，想出手并非易事。因为古老的城堡毕竟是中世纪的产物，城堡的构造并不符合现代人生活起居的需求，建筑条件也远不如如今。城堡往往位于地势险峻的山地，除了交通不便利，附近还缺少像大型娱乐场所和学校、超市等配套设施。

如此看来，城堡之于贵族，经济上的价值可谓消失殆尽，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们曾经身份和荣耀的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