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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场纪事

2021-10-15郭卫东

当代工人 2021年14期
关键词:林业站场长黄艳

郭卫东

初到林业站

那年,我23岁,在技校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古镇的林业站。上班不足一周,即被派往下属林场。林场位于果园村,位置有些偏僻,离镇上有二十几里路。

一同去林场的,有三个人:我和同事陈小二,还有那个聘用的场长老李。在林场,我主要负责给来干活儿的农民记工,还要到附近的小卖店赊一些油盐酱醋,保障日常生活。除了我们三人,整日在一起的还有三个长工:车把式齐长福、代工的谢老五,还有做饭的师傅老赵。

林场,很古旧。300亩黑黝黝的土地上,只有一个院落。院里,一溜7间青砖白瓦的房子,房前一棵梨树,房后两棵青树,院外,还有一眼轱辘井。

据说,半个世纪前,这是一个大地主的宅子,地主名叫大老丁,在这里种上了果树。由于受大老丁影响,村子里很多人也都在院子里种一些果树。慢慢的,人们便叫这里为“大老丁果木园子”。

很快,我们便在这里安营扎寨,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场长老李50多岁,本是镇老干办的锅炉工,不知什么原因,受此重任。我和陈小二都是林业站职工,才20岁刚出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几天,独断专行的老李就将不爱干活儿的陈小二赶回去了。之后,写了许多规章,让我和两个长工对他全权负责。

春播开始了。附近两三个村子的人前来上工,女人居多,男人少些,我在本子上认真写上他们的名字,并在后面标注时间、工钱等。因为工钱要到年底才结,马虎不得。

老李,时不时会让我跟他下地干活儿——尽管他知道在赶走陈小二后,我也有一些情绪。那个清晨,我又同他下地。一起干活儿的还有两个女工,一个叫王艳,一个叫黄艳,是姑嫂关系。黄艳的男人叫王志立,外号老歪。他在林场没干几天活儿,心思却不少,他几次对我说,给他多记几个工,就请我吃啤酒。可是,那怎么可能。还记得一个晚上,老齐领我去他家,在窗外喊老歪,他没应。倒是他媳妇黄艳出来了,很热情,于暗夜里在树上打下几捧杏,递给我们。

大田播种没几天,嫩绿的秧苗就罩垄了,一副怯怯的样子,若不及时铲趟,就会杂草丛生。我曾做比喻,仿佛那是大地的琴弦。那个脑门儿上有个疤痕、像三眼二郎神的谢老五大显身手了。在他的组织下,那些来干活儿的10多个女工,拎着锄头,分好垄头,站成一排。谢老五一声令下,仿佛比赛,各个奋力向前。但见锄头在秧苗间上下翻飞,荡起浅浅尘埃……

对这样活计,她们是如此熟悉,也许10年、20年甚至一辈子都要做。这活儿论的是巧劲,别看老王带工,但他不是铲得最快的。那个一只眼睛有玻璃花的老四太太,50多岁了,干起活儿来是一马当先、无人能及。紧随其后的是那个个子不高、总将头发盘起的岳桂霞。窦淑霞和谢春荣也很厉害,她们一个人铲到地头,并不躲到一边歇着,最多只是抽根烟,就立马回来接别人。

那是初夏的一个午后,天色阴郁,我去邻近那个叫山岗堡村的小卖店买菜,走在泥泞曲折的乡间路上,满眼空旷的沉寂。那一刻,我的心里便暗暗在想,我不要这样的将来,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告别旧时光

转眼就到秋收。这段时间林场也发生了一些事,独断专行的老李,一天晚上背着我,让长工老齐和老谢帮他伐了林场周围的几棵杨树,说他们家要修建房屋。

却不想,夜里马毛了,大伙儿都知道了。几日后,林业站来了两名同事,按规定罚了老李750元钱。不久,站里又派来了老站长的儿子,他的职务是第一副场长。

这是个狂傲的家伙儿,说是武能开石、文可赋诗。不知他练的是哪门功夫,晚上别人睡觉,他一個人在那静坐,说不上啥时候,嗷地一声狂啸,双掌击出。

一天夜里,他那一击恰恰打在我身上。我气愤得不行,又不敢声张,便抱着被子到里屋去住了。里屋的炕不通烟火,又潮又凉。

秋收前,每天不管早晚,我们都要多次出去看地。前开园小卖店家的那老太太,在一个下雨天,就曾将地头的几棵高粱按倒,让她放的几只鹅偷吃。还有人偷向日葵和山药地里的竹竿,被我抓获。但都私自放了,没将动静整得太大。毕竟,人都有自尊。

一个傍晚,天空突然聚起浓云,场院里正晾晒着几千斤黄豆。这时,许国金、谢勇还有一些人来了,大家装的装,扛的扛,很快都运进了仓库。之后,我们请他们吃了晚饭,他们几人就在地上打起了扑克,而我,倒在炕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个姓窦的女人总想认为我做干儿子,并许诺,如果我答应,就给我买皮鞋,外加一身校毕(为将校军官配发的军装)。我不肯,因为我知道她的心思,她家有一个女儿,刚刚初中毕业,相貌身材倒是很好,曾来林场干活儿,老站长还好意让我与她一组剪袋经子。

当时,只我俩人在屋,我满心欢喜,却不敢正眼看她。她比我小7岁,并不恰当,更何况婚姻大事,我怎能自作主张。父母一直不同意我在农村娶媳妇。

在知道我父母不同意后,那姑娘的母亲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让我到她家里住。但那又算是什么事呢!实在是荒唐至极了。此后,我婉拒了很多人的好意,包括后来看到的那个一袭黑裙、正在夕阳里采野果的宋哥的外孙女。

山药下窖的时候,因为得了皮肤病,我回了趟家。大智说我犹如花蝴蝶,而我觉得好像花脸猫。我看了几个卫生院,说是因潮湿所致,得了湿疹,一时无法医愈。

回来时,正是傍晚,大智很是讨厌,竟当着正在干活儿的很多女人的面,喊我,问我说是不是回家相对象了。我说没有。他还不依,说起了荤话。我实在忍无可忍,便怒气冲冲地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在我跟前说这种事,愿意说,上一边自个儿说去。

大智没想到我会急眼,脸唰地红了,果真不再言语,自个儿回屋去了。正往窖里下山药的岳桂霞和谢春荣,对我此举很是称赞,说大智确实不对,人家还没结婚,老对人家说那种事。

老李,在那场偷树风波后,做事收敛了许多,对我也多有宽容。或许相处久了,有了感情。而我的内心里,对林场也有了喜欢,喜欢那种旧,喜欢那种黑,喜欢听着屋后松树间呜咆的风声,喜欢在鸟鸣声中起床,喜欢睁开眼窗外满眼梨花,喜欢梨花树下卧着的青狗,还有不知从哪儿跑来的一头愣怔的小牛。

对了,还有一个女人要特别介绍一下。认识她是在炎热的夏季,她来林场屋后的山药地里挖野菜。那个女人穿着干净,模样标致,做饭的老赵弯着罗锅,向外瞧看,并且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前任场长的情妇。

前任场长也姓李,家在外地,不知怎么,他们就好上了。秋收时,在玉米地里,人们发现了他们用苞米杆搭建的床铺。他们真是有情有义,那女子给老李织过毛衣毛裤,老李给这个女人家盖了三间楼座子,买了一台21寸彩色电视机。只是,不知谁将他们的绯闻传到了镇上,派出所来了,把他们带走,电视也被没收了。

老李死活不承认,倒是那女人如实交待了。老李是党员,组织上处分了他,免去了他的场长职务。后来,村里有个叫大吉的男人意欲讨好那女子,但她却不从,将他赶出,气得大吉大骂,又把当年的事翻出来说上一说。就是那年年底,我被站里调回,到镇上借调,便再没有回去过……

一晃,离开林场20年了。在经历了许多的追求和挫折后,我依然怀念在林场的那段时光。生命不能往复,如果当年我一直留在林场那里,安然度过这一生,此刻想来,亦很美好。

在这个清晨,打开电脑的一刻,不知怎么,我想起了很多人。而他们的名字,多数我已忘记。包括那个姓林的小队长,还有开商店的那个大眼睛女孩,还有那个四老太太和他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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