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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在民歌里的旧时光

2021-10-15石囡

百花园 2021年11期
关键词:海海小梅傻子

侯建臣这一组小说,颇有国画写意的味道。三则小小说,描绘出三组人物,人物留白处,是一部大时代下的乡村生活图景。这旧时光如此亲切,看着看着,看的人就进入其中,成了二喜子,成了海海,成了他或者她——他和她的背后,又隐藏着二十世纪八十、九十年代的城乡人文生态。

第一则作品用淡墨,晕染出大山里的一对懵懂小青年。这幅画,人物、情感和世界是完全相融的。小梅红红的脸怎么就把二喜子的嗓子眼儿堵了?两只灰鸬鸬的叫声,是怎样叫得天蓝蓝的,叫得云白白的?阳光为什么是绵绵的,还是那种能感觉出来的绵?读到这里,读者会不会感觉到“哎呀不好,我也要恋爱了”?这样的笨拙与羞涩,这样的简单与美好,这样如天空一样无邪,如民歌一样悠远的初恋,在今天的网络时代,是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则作品留白极多,小梅是谁?二喜子又是谁?为什么小梅心底的鸬鸬会一直朝着空空的天上飞?他们的结局如何?这些作者都没有明说。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人联想到齐秦那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大山还在此刻,民歌和鸬鸬还在此刻,小梅和二喜子也在此刻。在最美的时刻定格,于是美出惆怅。

第二则作品,简笔勾勒出一个下乡干部与傻子母子的“奇缘”。这个还保留着原始和愚昧的落后村庄,因为爱的存在,充满了人性的暖。这种爱当然不是男女之爱。“慢慢地,曹灯不管了,海海妈再叫‘大的时候,曹灯就应;海海叫‘大的时候,曹灯也应。”它更多的是悲悯,或者说简单点儿,是人间最朴素最珍贵的那些。作者将这份爱描摹得不动声色,又惊心动魄。

我不想用大词,但在这里确实很想感谢作者在作品中为我们保留了人性的光辉。它的光辉是原生态的,因而必将是永恒的。三则小说中,唯独这则没有民歌,但海海和海海妈羞羞的那一声“大”,却是通达生命与土地的最美山歌。

第三则作品用奇锋快笔雕凿了一对二人台艺人,在城乡变革大背景下的爱与无奈,以及选择与被选择的状态。农民进城潮,在村庄引起的喧哗与骚动本来是缺乏诗意的,但作者通过民歌《走西口》的映照,将其演绎成一曲慢摇滚。人潮人海中,世界不再是只有两个人的二人台,但孤独漂浮的灵魂始终守望着一条古道。在这条古道上,几百年来千万人的命运是如此相似,又因时代的变迁显得如此不同。历史被推远又拉近,一个“情”字始终贯穿其中。这份情关乎饮食男女,也关乎理想和田园。

“那一刻他的歌声笼罩了那条古道”,为什么?因为那不是一个人的歌声。尘埃落定,在“天凉好个秋”的时节,《走西口》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标本。然而这份凄婉之美,作者并未刻意渲染,而是将其淡化成一幅风俗画。

侯建臣的这三则小说看似写人,实则是一个时代的简笔画像;看似写情,实则是写众生与生存。所以小人物、小村庄、被遗忘的小时光,读来并不觉小,而是像民歌一样,悠悠扬扬,飘荡在天地间、古道边和寻常街头。

说到“时代”二字,这应该并非侯建臣创作时最关注的。他所关注的多是生命本身,关注最朴质的东西——活着。他替笔下的人物活着,替他们去感受。比如,他写傻子母子的喜乐。谁会关注一个傻子的情感世界呢?但傻子的情感,恰恰是不被人世污染的,是最本真的表露。于是在小说中,侯建臣也像是一个傻子,他像植物一样思考,像炊烟一样忧郁,像河流一样流淌,也许并不想多说些什么。于是万物都有了灵性,万物都有了生命,都是讲述者,比如一把毛莠莠,比如一条狗,比如一个影子。在这样的讲述中,人物不再是人物,而是一个世界;世界也不再是世界,而是一段时光,或者一首歌谣。

侯建臣的小说,会让人联想到汪曾祺、阿城一代作家的审美情趣。但侯建臣与汪曾祺、阿城们又不同,他有明显的情感尺度与地域标志。侯建臣小说的叙述气质,也有一种鲜明的辨识度。他总是淡淡地说话,但时不时会有某个词让人心头一动。他总是轻声哼唱,对世界的善恶美丑,不鄙,不爱,但求理解。人世的蹉跎辗转,横来竖去,在他筆下都是一幅画、一首歌,可触,可感,可听,带着毛茸茸的质感。他在轻声哼唱中创造着一个世界,一个独属于他的审美场。

[责任编辑 晨 飞]

石囡,原名史龙跃,1977年生,山西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小说、评论见《山花》《黄河》《作品》等,出版有诗集《拓跋》、随笔集《造梦者》、少儿科幻长篇《大耳博士的房间》,曾获“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银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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