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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新棉鞋

2021-10-15麦子

百花园 2021年11期
关键词:棉鞋包袱大嫂

麦子

阿妈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原本红格子的头巾被雪花染成了白色。她不停地跺脚,积雪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身体冻僵。阿妈不时抬头张望,朝着东边高山那个方向。

一年前,丈夫上了高山,她也曾这样等待。丈夫在高山上与敌人进行了一场鏖战。她就从早上等到太阳下山,又从晚上等到太阳升起。终于盼到队伍下山来了,却得到让人肝肠寸断的消息——丈夫在战斗中牺牲了。

旁边的土坡上有块条石,阿妈走过去,用手拂去上面的雪花,把包袱搁到条石上。阿妈搓了搓冻僵的手,然后小心地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双新棉鞋。那是她熬了几个夜晚赶做出来的,她说是给儿子做的。这个冬天太冷了,阿妈想让儿子尽快穿上暖和的棉鞋,但她还是来晚了——部队接到紧急任务,连夜开走了。

棉鞋被阿妈的体温焐得暖烘烘的,她把鞋子举起来,眯缝着眼端详了好半天才放下来。阿妈用袖子抹去飘到鞋面上的雪花,喃喃道:“嗯,应该合脚,穿上这双棉鞋,再也不会冻脚了。”那天她悄悄拿过儿子的鞋,量了好几遍尺寸。

风裹着雪花向高山蜂拥而去。阿妈的眼睛看得酸涩了,这是她守望的第九天。终于有队伍下山来了,阿妈赶紧迎上前去。那是一长溜儿运送伤员的担架队。她挨个儿问:“看见我的儿子了吗?看见我的儿子了吗?……”抬担架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们没有回答,急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去了。一个上了岁数的大叔,看她着急的样子,边走边向她说:“唉,惨哟!死的死伤的伤,有被冻的,有被飞机大炮炸的。”

阿妈没有停下来,她不放过从跟前过去的每一副担架,她开始留意伤员的脚。儿子的一只棉鞋破了個洞,那是前几天执行夜间任务时被硬物戳破的。

那天夜里,战士们出去执行任务,在雪地里蹲了一晚上。回来时,阿妈看见小战士一瘸一拐,就问:“孩子,脚怎么啦?”小战士龇着牙说:“阿妈,我的脚好冻呀!”阿妈帮他把鞋脱下来,发现鞋子破了个洞,袜子都湿透了,一双脚红肿得像发面馒头。阿妈心疼地解开自己的棉衣,把小战士失去知觉的脚焐到胸前,揩着眼泪问:“多大了?”小战士回答:“十六岁。”阿妈心疼地说:“那还是个孩子呀!”她的体温迅速传遍小战士全身。小战士眼里噙满泪,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您真像我的妈妈。”阿妈泪水直往下滚:“好啊,太好啦!我又有儿子了。”

担架上全是血肉模糊的战士,看得阿妈心惊肉跳。她一遍遍咒骂那挨千刀的侵略者和该死的飞机大炮。

不知过去了多少担架,眼看快走到队伍尽头了,阿妈心里渐渐宽慰起来,至少儿子没有负伤,那样的话就太好啦!正这样想着,眼前晃过去一双脚,棉鞋上有一个破洞,像张开的鱼嘴巴。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嘴里喊道:“请停一停,停一停……”

抬担架的大嫂转身问:“阿妈,有事吗?”

“停一停,我看看他……”阿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过来。

“你认识他吗?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儿子。”

“你儿子?”

大嫂惊讶不已,示意另一个人把担架放了下来。大嫂一把扶住阿妈,沙哑着嗓子说:“阿妈,你可不要太伤心。他已经牺牲了。”

阿妈抖抖索索揭开覆盖担架的毯子,那是一张蜡黄瘦削的脸,眼睛紧闭,毫无血色的唇上皲裂几道口子,结着血痂。阿妈一时怔住了——不是那个小战士。

“怎么啦,阿妈?他是你的儿子吗?”大嫂问。阿妈摇摇头,而后又使劲儿点了点头。

阿妈流着泪盖上毯子,然后把他脚上的旧棉鞋脱下来,把那双肿胀冰冷的脚焐在胸前,喃喃地说:“儿子,你受苦了……”

“阿妈,这名志愿军战士真是你的儿子吗?”大嫂问。

阿妈小心翼翼地给战士穿上新棉鞋,抚摸着他的脸说:“不错,是我的儿子,是我们的好儿子。”

[责任编辑 徐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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