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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河流

2021-10-15路玥

百花园 2021年3期
关键词:公交站大姨充电器

路玥

母亲接电话的音调,陡然变得低沉紧促,这是极少见的。我抬头看着她,有些蒙。刚才我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我在玩手机。母亲的脸色都变了,她手抖抖地拨出一个电话:“姐,明早五点在公交站会合,一定要赶第一班车。”

有大事了。我赶紧放下手机。母亲看着我,有气无力地说:“你姥娘进医院了,你明早骑电三轮送我去公交站。”

“行,别担心,姥娘不会有事的。”我为自己干瘪而缺乏诚意的聲音感到羞愧。我坐在一边,想着如果刚才我没有溺水一样看那么多朋友圈,我的表现可能会像样一些。我还是很爱姥娘的。我看着母亲,她坐在沙发上,眼睛对着天花板盯了一会儿就闭上了,像一粒火星终于决定一劳永逸地熄灭。

夜里,我听到了啜泣声,是母亲——我的意识只清醒于此,没有完全醒来。半梦半醒里,我感到了一条河,它就在我的身边淌着。那个啜泣声与河流融为一体,它们共同提醒我,我就是从这个正在啜泣的人的生命里来的,而这个人正在为她的生命来处而啜泣。河水一漾一漾的,我想拉上母亲到河水里去。我伸出手,还没有触到母亲,就又一次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母亲就把我叫醒,让我骑三轮送她去车站。快出村时,母亲发现没带手机充电器,她对我说:“你快回去拿,我往前赶着走,这样不耽误时间!”我驶出了最快速度。风吹在我脸上让我清醒:加快加快!让我的母亲尽早见到她的母亲,也许是最后一面呢。这样想完之后,我又骂自己不该这样瞎想。似有两个小人在我脑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我只管两手握紧把手,飞奔。拿上充电器回到村口,发现一辆小小的三轮车驶出了飞机的速度,绝尘而去。三轮车上坐着母亲和大姨。

直到傍晚,母亲才打来电话:“你姥娘脑干出血,做手术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短时间回不去,你自己照料好自己吧。”

挂了电话,我觉得我不能整天玩手机了,该为姥娘做些事情。能做什么呢?唯有祝福。那就折千纸鹤。在手机上看了几段折千纸鹤的视频,又看了点儿别的。时间就像今天早上载着母亲而去的三轮车,飞逝如电。我决定先睡一觉,明天开始叠。我设想了随后几天的情景:我每天都安静地叠千纸鹤,就像动画里的孩子一样,每天叠100只。用这样的安静、美好为姥娘祈福。事实上,我的设想实现了百分之五的样子。后来的十天,我断断续续叠出了62只千纸鹤,比我预期的少太多。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一点儿也不安静,玩手机的时间大大多于心心念念为姥娘祈福的时间。每次从手机上抬起头,我想到姥娘都深深自责。这样混乱着过了十天,母亲和大姨突然回来了。我很喜悦,想听她们说说姥娘,想从她们对姥娘情真意切的照料中摆脱我的自责。

“我姥娘怎么样啊?”

大姨开腔竟然是非常气愤的语调:“被你舅和你姥爷给送老年康复中心去了,我们还在那儿待着干啥!下午四点半走的,每个月给人家四千,说是人家照顾得更好。不让我们照看了。那是我妈呀,我们又都不要钱。可人家有钱人说了算!你舅有钱!你妗子让住下,不住!”

不能安静下来的不是我一个呀。接下来一整晚,我都在听她俩吐槽我舅和姥爷。

从此以后,母亲她们姊妹二人每星期都去聊城看望姥娘一次,风雨无阻。母亲每次从聊城回来,都显得累,但也看得出,她心满意足。有一天回来,母亲微微笑着说:“今天,我给你姥娘剪指甲了,给她剪得可好了。”顿了顿,又说:“娘的手总算是闲着了。”说着竟然落下泪来。她的泪水,又让我陷入那天半梦半醒时感受到的那条河。那条河可真是长,它还无处不在。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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