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胜”理论与兵法商用
2021-10-11王淇铭
王淇铭
《孙子兵法》是中国古代的“兵学圣典”,自成书起,便广受兵家追捧。又因其不囿于陈述战场经验,具有内容博大、思想深邃的特点,故而在政治、经济、企业管理〔1〕等领域均有启发意义。其中,由《孙子兵法·形篇》“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所体现出的“称胜理论”,不仅与军事中的经济问题有关,还是体现先秦诸子经济思想的一个缩影。
目前来看,尽管学界曾有孙武对经济思想毫无贡献的武断看法〔2〕,但之后的研究已取得诸多丰硕成果〔3〕。特别是在关于“称胜”理论的研究中,吴荣政指出孙子通过“称胜”理论点明了军事后勤与国家经济实力之间的关系〔4〕;王同勋和唐任伍认为:“称胜”理论表明孙武看到了财富和土地、人口之间的关系,财富不是仅凭劳动创造的,而是土地与劳动共同的产物,从这一观点来看,兵家已然走在了先秦思想家的前列,甚至能够与十七世纪西方古典经济学创始人威廉·配第的命题暗合〔5〕;阎盛国以郭化若先生的经典译本为依托,指出“称胜”理论涉及战时动员问题,适用于敌我双方,是观察一国之经济动员能力的重要参照〔6〕;房立中认为“称胜”理论与《孙子兵法》中的重要概念“形”(指军事实力)、“势”(指军事力量造成的态势)相关,通过“称胜”中五个条件的有效转化,从而造成“必胜之形”,这反映出军事经济实力是“形”的前提〔7〕。
上述先行研究已基本厘清《孙子兵法》军事经济思想的脉络与主旨,特别是揭示了“称胜理论”所反映的战时经济问题。改革开放以来,学界涌现出将《孙子兵法》的思想运用于现代“商战”的激烈探讨〔8〕,虽有学者已对“诡诈”“用间”等兵战理论在商战应用中的负面效应问题有所观照〔9〕,但其探讨较为简略、宽泛,缺乏从中国兵学思想史本身的维度考察。本文在吸收学界已有成果的基础上,以“称胜”理论为中心,分析《孙子兵法》的兵战理论在商战运用时存在的问题,并尝试探究其中恒定不变的规则和充满变数的过程。
一、“称胜”理论之经纬
在揭示主旨的《计篇》,《孙子兵法》提出了“ 五事”, 也即“ 道”“天”“地”“将”“法”。“法”指的是“曲制”“官道”“主用”,而“主用”便是粮秣、装备、军费等,这指向了战争中的经济问题。〔10〕另外,还有学者指出,《计篇》中的“庙算”概念含混,其本身就具有“后勤”的意味〔11〕,这种说法颇有新意。
在《作战篇》中,《孙子兵法》指出要重视战车、马匹、粮草等战争物资的开支问题,正所谓:“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在生产方式落后、交通不便、运输困难等诸多因素制约下,孙子提出著名的“取用于国,因粮于敌”的军事后勤思想,并强调“兵贵胜,不贵久”的理念。无论是军费开支还是后勤供给,问题都隐约指向了军事经济实力与战争胜负的关系,这在《谋攻篇》之后的《形篇》中被正式提出。
所谓“形”,可以被理解为“有形的物质”。〔12〕可想而知,以“形”为篇名,此章必然探讨的是军事战争中的物质条件问题。《孙子兵法》首先指出:“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如何战胜敌人?在孙子看来,实际上就是创造自己不会被敌人战胜的条件,并等待战胜敌人的时机。因此,为了使自己“不可胜”,需要在“形”的层面下功夫。由此,关于“称胜”理论的论述正式提出:“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以上所引内容为宋本《十一家注孙子》中的原文〔13〕,其中的“胜者之战民也”在银雀山汉墓的简文中写为“称胜者战民也”(甲本)和“称[□]者战民也”。〔14〕如此来看,简文更加直接地提出了“称胜”的命题。所谓“称”,“就是军事实力的权衡,是决定胜负的物质基础”〔15〕。有学者认为,在今日的军事经济术语中,“称”可与“综合国力”等价置换。〔16〕
由上可见,“称胜”理论的基本表述为:为了掌握双方的“形”,要根据土地面积推断物产数量,进而估量可出动士兵的数量及其军赋,以此比较双方的军事实力,从而预判战争的胜负。
从现代军事观念来看,战争是双方综合国力的比拼。应当承认,诞生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称胜”理论能够关注到这一问题,并进行有逻辑的阐述,是颇为可贵的。在冷兵器时代,粮草盈缺、兵器优劣、士兵多少等物质层面的条件对战争胜负影响极大,这可在《孙子兵法》各篇的论述中窥得一二。从己方来看,《军争篇》提道:“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为此,孙子主张将领发挥才能从敌方获取补给:如《作战篇》之“智将务食于敌”、《九地篇》之“掠于饶野,三军足食”。而军事行动的总体原则,则是同样出自《九地篇》的“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和《火攻篇》的“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一个“利”字,突显出战争的本质追求,其中也自然包括物质层面的利益。不仅如此,孙子还在《火攻篇》中强调具体的攻击对象:“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将敌军的营寨、器材、辎重、仓库、粮道等破坏之后,胜负便可自见分晓。
由上可见,孙子的“称胜”理论,更为关注的是战前准备问题,而之后的论述,则是践行“称胜”的主旨——双方实力的较量。在具体的战争行动中,要注重己方粮草、辎重的补充问题,通过摧毁或借助敌方资源,实现敌我双方经济实力乃至整体作战实力的调整,从而争取战争的胜利。孙子对战争问题的思考方式,对后世兵学产生了积极影响。
二、兵战理论的商战应用
兵法商用绝不只是现代问题,而是古已有之。著名商人白圭有“商祖”之誉,其经商秘诀便是运用兵法之道:“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17〕可见,将兵战理论运用到商战博弈,足以构成一个古往今来的经典话题。
近几十年来,伴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国内涌现出将《孙子兵法》应用在现代商业中的积极看法:“古人云,兵法可为王者师。其实,兵法亦可为商战者师。”〔18〕还有学者提出:“《孙子兵法》为经济管理、经济竞争提供了极其丰富的谋略思想,兵法商用,这是当前世界研究《孙子兵法》的一大趋势。”〔19〕但是,军事博弈是流血的竞争,而商战则是没有硝烟的战斗。尽管二者均可被称之为“战”,但在竞争主体的最终结局来看,具有本质的区别。前者以杀敌制胜为“利”,后者以“日进斗金”为“利”,这两种“利”之间并不能画上等号。换言之,参与军事战斗恐有性命之危,但是投身商战而败,至多不过是经济利益的损失,而不至于毁灭肉体。这也意味着,将用于剥夺生命的战略用于商业角逐必然会有很多不相适应之处。
一方面,是缺乏对孙子兵学的整体观照,走向简单、片面理解兵学格言的误区。《孙子兵法》十三篇具有内在的逻辑关联,按照李零先生的理解,《孙子兵法》前六篇为“理论篇”,后七篇为“实战篇”,这种分法延续了古人善分“内篇”“外篇”的编书传统,也符合伴随银雀山汉简《孙子兵法》一同出土的木牍所述。〔20〕“理论篇”从“计”谈起,以“谋”为先,前三篇是对战争全局的总体描述,属于战略原则;后三篇是对战争过程的理论描述,属于战术原则。“实战篇”则一改抽象陈述的口吻,从“行军”“火攻”“用间”等技术层面对“理论篇”的问题展开实践性描绘。然而,在商业博弈中进行应用时,不能简单将兵法理解为“兵者诡道”“兵以诈立”“用间有五”等。“若在商战上被不法商人不择手段地加以运用,对建立正常的商场秩序、规范竞争各方商业行为是极为不利的。”〔21〕故而,在这种误区中,似乎只要将兵法格言中的“战争”全部替换为“商战”,就完成了兵战理论的商战转型,这显然存在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皈依于“理论篇”范畴的“称胜”理论,在商战应用时应当被充分解读,绝不能单一宣扬兵法中的“诡诈”思想。而充分解读的前提条件,是对孙子兵学之“称胜”理论的明确定位,这在上文已进行了尝试。
另一方面,是在探讨兵法商用时,对“称胜”理论在内的兵法产生理解偏差。《孙子兵法》诞生于两千多年前,对许多问题的陈述往往言简意赅,用语凝练,这为后世的解读“制造”了困难。因此,在探讨兵战理论的商战应用时,先不提如何审视“伐交”等个别词义的学术新解〔22〕,单是对学界已基本达成共识的阐释,就需要充分研读与转化。然而,在现有的相关论述中,发生了理解偏差。例如,有关论著提出应当把握“度量数称胜”战略决策机理,在当代处于活力对抗的竞争性市场中:“任何市场都要以一定的地理区域为依存条件,这些地理区域必然有一定的范围,因此根据‘地生度’可以测算出市场的地理范围。”“在一定的地理范围内一定有一个最大可能的市场容量,因此根据‘度生量’可以测算出市场容量的大小。”等等。依据经济学的有关理论,倘若忽视上文中对“地生度”“度生量”等的理解,其论点或许能够成立。然而,文章在解释论点时的“史料前提”值得商榷:将“度量数称胜”中的“度”理解为“战争规模大小的可能范围”;将“量”理解为“战场的容量”。〔23〕笔者参照几部主流的阐释文本〔24〕,简要梳理如下:
注疏者对“度”之理解对“量”之理解贾林量土地也量人力多少,仓廪虚实王晳丈尺也斗斛也郭化若 国土的大小,不是指战地可能征召和供养兵力数量之多寡李零丈量土地计算粮食的容量骈宇骞等 国土面积的大小;忖度、判断物产数量的多少黄朴民 度量土地幅员大小计算兵员的多寡
由上可见,关于“度”,学界基本认为是指丈量国土面积;关于“量”,则是指计算粮食产量和兵员等。位居《形篇》的“称胜”理论,学界的主流阐释符合《孙子兵法》的框架安排与整体逻辑,而文中立论之基础产生了理解偏差,将之理解为对战争、战场的“外视”,自然会对整体研究产生负面影响。
当然,以上论述并非否认兵法商用本身,而是强调对兵学原典的正确理解和商业转化时的合理运用。在这一方面,学界业已展开了一些可贵的探索。例如:有学者通过运用《孙子兵法·谋攻篇》的有关论述,指出善用兵的人往往不通过打仗就能使敌人屈服,类比到广告活动中,也应当洞悉消费者的心理特征。〔25〕如此论证,既不违背原典本义,又真正赋予了兵法商用的某些意蕴。
三、恒定的规则与变化的竞争过程
经过上文研究,已可知“称胜”理论作为《孙子兵法》中关于经济思想的重要陈述,体现出在军事竞争中应当充分考虑双方的实力较量,为此应当巩固、提升自身的经济实力,并摧毁敌方经济资源。然而,在思考兵战理论的商战实践时,还容易陷入片面化理解“诡谲”思想,缺少关注“称胜”理论以及对其本义产生理解偏差的误区。实际上,这正体现出《孙子兵法》中恒定的规则与变化的竞争过程,也即所谓的“变”与“不变”。
“称胜”理论是一种军事经济思想,折射着中国古代的军事战争观。〔26〕李泽厚先生评价兵家思想时指出兵家思想“一切以现实利害为依据”,表现出一种“特定的理性态度”。〔27〕在先秦的诸子百家中,兵家无疑是现实主义的,他们大都清醒地认识到:在其所处的时代,兵燹已是无可避免、必须面对的问题。正如《孙子兵法·九变篇》所言:“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因此,兵家思想中著名的“金科玉律”,如“称胜”“兵以诈立”“兵者诡道”“奇正”“用间有无”等,都是以己方获得胜利为总目标。战争是流血的博弈,充满暴力与杀戮,所以兵家提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理想,希望通过使用各种计谋、方法消解敌人,最好不用交战就能使敌人投降。
基于上述认识,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称胜”理论在兵家思想中的站位。“称胜”是孙子对军事经济问题的认识,揭示了国家经济实力与战争胜负之间的紧密关系。关于这个问题,先秦时期关注现实的思想家都有深刻认识。《孙膑兵法·奇正》篇言:“战者,以形相胜者也。”〔28〕这无疑是沿袭了孙子的言说。《管子》的思想极为庞杂,其曾在多篇中将经济问题作为“强兵”之本:如《治国》篇中的“国富者兵强,兵强者战胜,战胜者地广”和“是以先王知众民、强兵、广地、富国必生于粟”; 《权修》篇的“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侈靡》篇的“甲兵之本,必先于田宅”;《七法》篇的“为兵之数,存乎聚财,而财无敌……是以欲正天下,财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概言之,若要“正天下”必须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如此才能国富,当一国之“财无敌”时,“兵强”“战胜”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商君书·农战》篇所提倡的“农战”观也顺应了《管子》的理论:“凡人主之所以劝民者,官爵也。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作为法家集大成者的韩非,更是在《外储说左上》篇中把“国贫”“兵弱”视为一国灭亡之象征:“战士怠于行阵,则兵弱也;农夫惰于田者,则国贫也。兵弱于敌,国贫于内,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由此可见,“称胜”意欲昭示由国家经济实力之胜导致战争之胜的“因”与“果”,尽管上述思想家并不属于“诸子百家”的同一“阵营”,却在现实关怀下达成了“共识”。〔29〕因此,在思考兵战理论的商战应用时,深度理解“称胜”理论,无疑能够产生积极影响。
但是,不可否认也无须否认的是,在标榜经济强国、实力取胜的“称胜”理论之余,兵法中的确存在诸多“诡诈”之说。其宣扬以“虚实”“用间”等诸多非常规手段制造假象,从而调动敌人。对于此类思想,冯友兰先生的评价为:“克服了战争问题上的机械论和消极等待、无所作为的思想,把客观条件和主观能动性结合起来。”〔30〕这种评价,实际上是对孙子“诡诈之说”大有见地的哲学化理解。〔31〕在众多兵学典籍诞生的先秦时期,战争指导观念完成了由“礼”向“诈”的重大变革。最为著名的当为泓水之战中宋襄公坚守“不鼓不成列”的古典“军礼”传统,反对宋国司马所提半渡而击的新式战法,终尝败绩。〔32〕作为这种战争观念原则性衍变的产物,“诡诈”之术往往使看似打破实力原则的“以少胜多”成为现实,如《孙子兵法·势篇》言:“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对此,《韩非子·难一》的总结颇有道理:“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可以理解为:对敌“战阵”中的博弈与对内“君子”间的交往不同,在战争中可以使用欺骗和诈伪的方法追求胜利,而君子之交则不厌追求忠诚与守信。这正符合孙子在《谋攻篇》中的自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在战场中,以变化众多的诡诈之谋实现胜利,是兵家智谋的体现。然而,对于其中之“诈”,需要进行深入思考。李零提出:“人们往往容易记住的是弱者的‘诈’,而容易忽略的是强者的‘诈’,以为强者完全是依赖实力,根本不用‘诈’。其实,依靠实力的‘诈’同样是‘诈’。”〔33〕用“诈”不仅是“以弱胜强”的逻辑,更是军事博弈中减少损失的必然选择,而无关双方实力的强弱。因此,实力强大的一方,也可以通过谋略,在减少己方成本的前提下战胜敌人。黄朴民先生说:“综观古今中外的战争历史,无一不是力量强大的一方战胜力量弱小的一方,即使本来是弱小的一方,要最后战胜力量强大的一方,也是由于通过各种途径,逐渐完成优劣强弱态势的转换,使自己的力量最后从总体上超过了最初力量强大的一方而实现的,这是战争活动中不以人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一般规律。”〔34〕在博弈伊始,双方所显露的都是一时间难以变化的经济实力,而通过博弈期间的诸多途径,可以最终实现竞争实力的强弱转化,从而实现看似“以弱胜强”实际上仍是实力制胜的结局。由此更进一步推演,在对垒的最初阶段,双方经济实力差距越悬殊,就越需要在竞争期间通过更多的“途径”来转化实力排名。
刘伟在考察先秦“国家安全”思想时指出:“称胜”理论“强调的是物资储备、兵员数量和质量对国家安全和军事防御能力的决定性影响”。〔35〕因此,基于上述兵战理论的认识可知,无论是兵战还是商战,都不能过分强调诡诈制胜的功用,还应当重视自身实力的发展。当己方实力远超竞争对手时,自身的胜算便理所应当地有所提升,因为博弈终究还是实力间的比拼,这是恒定不变的原则。此外,现代商业竞争不比军事战争,过多渲染“诡诈”之术恐有违伦理与法度。吸取古人智慧,通过合理的战略规划制胜,通过良性的实力较量发展商业,才是当下所需。
结语
《孙子兵法》的“称胜”理论体现出经济实力对于竞争的重要性。没有在战前做好充分的准备,特别是经济实力相差悬殊时,就容易走向败局。在具体的军事行动阶段,通过种种谋略减弱敌方实力,从而实现真正的实力制胜。当谈论军事战争的兵法运用于商业竞争时,容易出现片面化、简单化理解的误区,从而缺少对兵学思想的整体观照;对“称胜”理论在内的兵法产生理解偏差,也容易使关于兵法商用的结论受到质疑。“兵者诡道”“兵以诈
立”是《孙子兵法》等兵学典籍中具有鲜明特色的部分,也被道德家们诟病已久。但是,无论是军事战争还是商业博弈,实力较量都是永恒不变的原则,都应当注意不能过度解读其中非常规制胜的手段,否则就会陷入庸俗化理解的误区。特别是在商战中,过多渲染“诡诈”之术容易造成商业伦理与法度层面的缺失。因此,更应当倡导吸取军争中合理的战略规划智慧,在“商战”中和谐发展、良性竞争。
【注释】
〔1〕萧新永:《谈孙子与老子的“道”在企业管理上的应用》,《孙子研究》2016年第2 期。
〔2〕“兵家中尚有孙武、吴起、司马穰苴、尉缭诸人,孙子、司马穰苴对于经济思想,毫无贡献,其余二人,甚能洞悉军政与经济原理之关系。”参见唐增庆《中国经济思想史》,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370 页。据考察,早在1936年,商务印书馆便出版此书。唐作颇为经典,但其上述关于兵家对经济思想贡献方面的论断值得商榷。
〔3〕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有,江墨林:《<孙子> 的军事经济思想》,《军事历史》1987年第6 期;齐兰:《中国古代孙子兵法基本原则与当代西方经济理论基本假设的比较研究》,《中央财经大学学报》1998年第5 期;等等。
〔4〕吴荣政:《论孙子的军事后勤理论》,《江汉论坛》1997年第1 期,第57 页。
〔5〕王同勋、唐任伍:《孙武的军事经济思想及< 孙子> 中内含的经营管理思想》,《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5 期,第75 页。
〔6〕阎盛国:《< 孙子兵法> 所见战时经济问题探析》,《孙子研究》2018年第2 期,第31 页。
〔7〕房立中:《< 孙子兵法> 的军事经济思想窥探》,《军事经济研究》1991年第9 期,第86 页。
〔8〕蔡清生:《经营管理与<孙子兵法>》,《管理世界》1994年第3 期;冷崇总:《孙子兵法在现代商战中的运用》,《企业经济》1996年第4 期;郑杰文:《< 孙子兵法> 为何可用于商业经营等经济活动》,《管子学刊》2009年第3 期;程艳、赵国浩:《< 孙子兵法> 中的“势”在晋商经营管理中的应用》,《理论探索》2014年第3 期;等等。此外,日本学界亦不乏相关探讨。新井紀夫:《相場の兵法―孫子の13 編を活用する》,日本実業之日本社、1970年版;長尾一洋:《孫子の兵法経営戦略》,日本明日香出版社2010年版;守屋淳:《孫子・戦略・クラウゼヴィッツ--その活用の方程式》,日本経済新聞出版2015年版;等等。
〔9〕陈洪琏:《孙子兵法在商战中的负面影响及其对策》,《社会科学研究》1998年第2 期,第138 页。
〔10〕唐武文、齐景祥:《孙子军事经济的战略思想》,《滨州学院学报》2005年第5 期,第43 页。
〔11〕房立中:《< 孙子兵法> 的军事经济思想窥探》,《军事经济研究》1991年第9 期,第85 页。
〔12〕郭化若:《孙子兵法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6 页。
〔13〕杨丙安校理:《十一家注孙子校理》,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00 页。
〔14〕银雀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孙子兵法》,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41、45 页。
〔15〕詹立波:《略谈临沂汉墓竹简< 孙子兵法>》,《文物》1974年第12 期,第18 页。亦可见于詹立波《略谈银雀山汉墓竹简<孙子兵法>》,银雀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孙子兵法》,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15 页。
〔16〕霁虹:《兵家军事思想研究20年回顾》,《社会科学战线》2003年第1 期,第236 页。
〔17〕《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3955 页。
〔18〕胡岳岷:《<孙子兵法>与现代商战纵横谈》,《税务与经济》2007年第2 期,第10 页。
〔19〕张文忠:《孙子兵法与商战谋略》,《南开经济研究》1997年第5 期,第71 页。
〔20〕参见李零:《唯一的规则:< 孙子> 的斗争哲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165~166 页。
〔21〕陈洪琏:《孙子兵法在商战中的负面影响及其对策》,《社会科学研究》1998年第2 期,第138 页。
〔22〕“伐交”一词原文见于《孙子兵法·谋攻篇》:“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对于其中的“伐交”一词,在经典的十一家注中,李筌、杜牧、陈暤、孟氏、王晳、张预等也大都认为是指通过外交手段挫败敌人(参见杨丙安校理《十一家注孙子校理》,第59~60 页),今人之解释也大都沿袭这一说法(参见郭化若《孙子兵法译注》,第20 页;骈宇骞等译注《武经七书》,第16 页;等等)。黄朴民先生通过文献爬梳和逻辑判断,认为“伐交”之本义是通过布阵展示己方实力,用以震慑敌人。需要注意的是,《谋攻篇》之后便是《形篇》,如此来看,本文所着重探讨的依据军事实力比较而预判双方胜负的“称胜”理论与此说似能建立逻辑关联。参见黄朴民《孙子“伐交”本义考》,《中华文史论丛》2002年第1 期。
〔23〕梁鸿飞:《论企业家制胜谋略》,《经济科学》2003年第1 期,第77 页。
〔24〕古代兵法注疏家贾林、王晳之理解见于杨丙安校理《十一家注孙子校理》,第97 页;现代学者之理解依次见于李零《唯一的规则:<孙子>的斗争哲学》,第116、117 页;郭化若《孙子兵法译注》,第30 页;骈宇骞等译注《武经七书》,第22 页;黄朴民《孙子兵法选评》,第84 页。
〔25〕杜莹、郭玉婷:《广告活动中环境伦理思想及其应用》,《社会科学论坛》2010年第22 期,第181 页。
〔26〕霁虹:《兵家军事思想研究20年回顾》,《社会科学战线》2003年第1 期,第236 页。
〔27〕李泽厚:《孙、老、韩合说》,《哲学研究》1984年第4 期,第41 页。
〔28〕银雀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孙膑兵法》,文物出版社1975年版,第121 页。
〔29〕上文论述也印证了百家争鸣中各家思想存在“互动互渗”的情况,例如,兵家、道家、法家、儒家之间存在着密切关联。可参见李泽厚:《孙、老、韩合说》,《哲学研究》1984年第4 期;韩东育:《法家的发生逻辑与理解方法》,《哲学研究》2009年第12 期。
〔30〕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上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37 页。
〔31〕黄朴民:《从“以礼为固”到“兵以诈立”——对春秋时期战争观念与作战方式的考察》,《学术月刊》2003年第12 期;谢乃和:《先秦< 军志> 佚文及其军事思想》,《军事历史研究》2019年第4 期。
〔32〕杜预注,孔颖达梳:《春秋左传正义》,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814 页。
〔33〕李零:《唯一的规则:< 孙子> 的斗争哲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14 页。
〔34〕黄朴民:《孙子兵法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86 页。
〔35〕刘伟:《先秦时期国家安全思想述论》,《国际安全研究》2019年第5 期,第18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