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古代气象史料中的怪奇记录研究
2021-10-10孙洪军
杨 凯 孙洪军
(江苏科技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所,镇江 212100)
1 问题的提出
日本地处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兼时有台风、暴雪等极端天气现象侵害,属孤悬海外的气象灾害多发岛国。对日本而言,古代气象学之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国天象之术于公元7世纪前后通过朝鲜半岛,东传进入日本。大和朝廷模仿中国天象学,继承中土天文与气象记录传统,另辟东瀛阴阳学。
日本史籍与资料中存有相当庞杂的气象史料(1)关于日本历史气候研究学术史,可参考柳又春编译的《日本气候学百年发展史》一文。关于日本气象史料的整理与研究,以日本气象学权威冈田武松与藤原咲平等为代表,于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组织中央气象台编选了一批史料成书。,其中又屡见各类匪夷所思的怪奇记录,然而这部分记录多数并未被日本灾异研究学者所收录或关注(2)日本灾异研究的重点在于天象﹑瘟疫﹑地震﹑台风﹑火山与旱涝等,就笔者所见的灾异志常多收录以下内容:饥馑﹑大风﹑火灾﹑旱魃﹑霖雨﹑洪水﹑地震﹑海啸﹑疫疬﹑彗星等。。日本中央气象台在整编气象史料时,专门辟有若干栏目对古籍中该类被遗漏的怪奇记录进行收集,例如:《日本气象史料》(1939年)中的第十五编“恠(3)“恠”通“怪”,此处日文的“恠雨”即“怪雨”。雨”,又在第七编“雪”下设有“异雪”等等。而所谓怪奇记录有可解释者,又有难以解释者。既然有若干类数量庞大的怪奇记录横亘于学者面前,后人对此不可不问。
笔者认为,固然学界惯以气象史料进行历史气候研究,但对各种史料之取舍与处理,实际仍有可讨论之处。怪奇记录即为一类尤其值得再行审视和探讨的史料种类,这将对后世加深对日本气象史料之认识独具价值。
2 怪奇记录的类型分析
关于日本古代气象史料的怪奇记录,可大致分类如下(表1):
表1 日本古代气象史料的怪奇记录分类表
2.1 怪奇记录中的“祥瑞异兆”类型
第一种类型的怪奇记录与第二种类型的怪奇记录皆可归类于“祥瑞异兆”,该两种类型记录的数量最为庞大、种类最为繁杂,其中又尤以日本中央气象台所辑录的“恠雨”编最为集中。“恠雨”者如前所述即“怪雨”也,可解为:天降寻常雨雪之外的其他罕见物件。落下的罕见物件包括:除了非常规的雨雪之外,其他落下的动植物种类几乎无所不包,粗略估计超过10种。以下就“五谷”与“甘露”两种案例,分别展开讨论。
所谓降“五谷”者,包括“饭”“麦”及其他谷物。其所昭示吉凶不定,有谓“凶事”者,亦有谓“丰年之兆”者。以嘉吉三年(也有记作“文安元年”)“降谷”(4)该年(1444)前一年(嘉吉三年)在部分史籍中也有类似记载,可能为后世编著时窜乱所致。无论如何,可以确信该年前后有“降谷”事,《康富记》中的记载尤其详细,因此笔者藉此展开讨论。为例:
四日甲寅,是日洛中之男女皆申云:自虚空大豆小豆降云云,雨降时分交下云云。其体如大豆之形,但慥不大豆,非小豆欤。下女等拾取持来之间见了,所诠如木之实欤。何样表丰年嘉瑞者哉。[4]
记录者中原康富(5)中原康富(生卒年不详),中原家世袭大外记(从五位下),《康富记》是他的私人日记。亲睹此物,解为“形似大豆的果实”并赞为祥瑞。然而,这正与上表中《南方纪传》所采用的“凶兆”说截然相反。
所谓“甘露”者,降雨味甜之意。然而,长距离输送至京都的海洋性降水之化学成分主要为海水(6)这一过程中仅可能含有微量钠、钾、镁、钙离子,大陆地表矿物质的相对含量更低。,口味变化的可能性很小。因此,所谓味甘之说,颇令人惊异。以文德天皇嘉祥三年“甘露”为例,事件起于:
秋七月,石见国献甘露,味如饴糖。([5],页2)
群臣上表齐贺。帝辞以“百物咸盈,岂虑旷时之甘液”,然群臣固请。终勉许之,遣使策命诸神社与敕诏庆瑞曰:
乾鉴不测,随皇化而效灵。神理非遥,应人事而通感。是以,恩有所渐,龟龙不秘幽赞之符。德有相覃,云露豫彰升平之瑞(中略)宜特令摄津国嶋上郡,莫输今年之调。美作国英多郡,石见国安农郡,备前国磐梨郡,并免当年之庸。获龟之人岑成等,叙从六位上。(中略)咸从免除。溽以膏润,由兹惠液之祥。布以至和,协彼长生之瑞。([5],页20—21)
综上,由“降五谷”与“甘露”两种案例可知,古代气象记录中之怪奇部分,举凡属于常规祥瑞异兆类,往往会依偱中土故事或旧例进行下一步演义。在嘉吉三年(也有记作“文安元年”)“降谷”案例中,尽管当事者中原康富已明确指出所谓“五谷”实际为不明植物果实,却依旧安然在文后附会了一系列陈腐旧说。
正如笔者此前之研究所论,古代气象记录的呈现方式及其解释大大受制于当事者或执笔者的个人立场、情感、知识结构。如《南方纪传》作为立足于南朝立场的史书,嘉吉三年与文安元年也记录有“降谷”。但在该书中,此兆被用以影射不甘心失败的南军又进行的一次失败兵变。相较而言,文德天皇嘉祥三年“甘露”事件的背景则显得颇为单纯。从其结果来看,或仅仅是下级官员为求自身利益的一次献媚举动。
简而言之,怪奇记录中“祥瑞异兆”类型的书写规律基本因循日本古代气象占的既有范式(7)关于日本古代气象占的书写规律,可参见杨凯的《日本古代气象占记录研究》一文。。
2.2 怪奇记录中的非“祥瑞异兆”类型
第三种类型的怪奇记录与第四种类型的怪奇记录之数量,与前两种类型相比亦颇多,与前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往往不涉及祥瑞异兆之说,也因此导致其政治色彩较弱,文中的附会意愿或造假冲动较少。
第三种类型的怪奇记录多指向季节异常,细分如下(表2):
表2 日本古代气象史料季节异常记录分类表
续表2
上表中三种类型的本质基本相同,仅存在细微区别:
(1)第一种类型“气温异常”所描绘的温差程度往往大于第二种类型“物候异常”。对此,以“冷夏”为例进行说明:所谓“冷夏”即夏天的异常低温,上表中例举了公元1014年7月初的一次“冷夏”案例。更极端的还有13世纪初期与中叶的多次“冷夏”,例如元久元年六月(1204年7月)的“近日,夜夜冷气如季秋、初冬”[9]和正嘉二年六月(1258年7月)的“六月,寒冷如例二三月”等。尽管前引案例均为描述性用语,但考虑到中日本地区的夏季(6—8月)平均气温在26℃左右,因此所谓“冷夏如冬”一说足见其温差之大。
(2)第二种类型“物候异常”所描绘的温差精确度往往高于第一种类型“气温异常”。对此,以樱花开放时间为例进行说明:樱花属于对气温反应较为敏感的树种。一般情况下,日平均温度10℃左右开始萌动,15℃左右开始开花, 5℃以下则开始落叶休眠。因此,樱花可以作为早春温度的精确指标物,其温差标识度可以精确至5℃上下。
第四种类型的怪奇记录被称为“降沙”或“降尘”,一度被视为中国大陆沙尘向东影响日本的历史证据。但据中日学者考证,其中多数并非沙尘天气。因笔者已有他文详述,故在此处不复赘言(8)关于该种记录之性质,可参见杨凯的《日本古代气象占记录研究》一文。。
第五种类型的怪奇记录之所以被单列,源于尽管该现象虽也可称少见但古人已经掌握准确的科学解释。例如,所谓的“佛像出汗”:
金罗监司李泰渊以道内诸寺佛像出汗驰启大司闵鼎重疏曰:夫自正道衰微,异教兴行。(中略)乃以冬春之间雾露之凝湿于金土之像者,谓之出汗,惑乱民心。[10]
此例足见李氏朝鲜上下官员不仅对其成因了然于胸,并且时刻警惕妖言惑众之徒趁机作乱。
3 怪奇记录的夸张书写方式
对于怪奇记录的夸张书写方式,日本气象学权威冈田武松早有注意——印度古书中所谓巨大如象的冰雹记录尽为荒诞不经之词[11]。显然,在冈田看来,该种书写方式已经严重影响此类史料的利用,以下将对此进行探讨。
表3中四种类型最为常见,并且其数量颇为庞大,以至于令后人大惑不解。据近代气象学家田口龙雄所述:中央气象台的史料编选者对日本太平洋沿岸出现丈深积雪一事深为怀疑。因此,提出多种假说试图对该类记载加以解释,其中的“错字说”(9)当时所谓的“错字说”即认为史料传抄过程中古人统一错将“尺”写作为“丈”。得到多数学者赞同。以至于事后出现了一波对史料进行所谓“错字修改”的编订工作。多年后,田口等人回顾这段经历方觉唐突[12]。笔者查阅田口龙雄回忆录中所提及的各种解释后,认为田口及其同事的多数修补假说均属牵强。以“错字说”为例,倘若出现多次“丈”“尺”两个单位连用表示深度的状况,则该说就难以成立:作为日常常用长度单位,基本尺度概念深入人心,二者差别巨大。因此,当出现二字连用时,不可想象抄书工或雕版工会出现如此大量匪夷所思的低级错字失误。
表3 怪奇记录书写方式类型表
既然后人无法解释,那么就必须坦然承认:日本古人的气象怪奇记录有进行夸张书写的文化传统。例如,首创用类比法进行记录的史料往往深刻影响后世文人。自《日本书纪》开始,利用果实类比冰雹大小的记录方法成为惯例,而书写时所用果实往往偏大。现有历史冰雹记录,轻雹(直径0.5cm及其以下)记录与中雹(直径0.5—2.0cm)记录占绝大多数,显然多数冰雹直径至多大如一角人民币硬币,极少出现如桃、梨、柿般大小。
同理,上表中的体积、质量、深度等等均存在该传统倾向,并且越早的文字记录该倾向越明显(并且该倾向记录集中呈现于平安时代与镰仓时代),所幸越往后该传统的影响越弱。例如,积雪深度自早期书籍记录用丈为单位后,“一丈”成为了常见写法,例如“京都大雪降一丈”。而至江户时代,所谓丈深积雪的记录已经罕见,较为严重的积雪记录如“雪五六寸”。
由此例可见,此类夸张书写的传统进入江户时代后均有所消减。事实上,江户时代的怪奇记录总数量依旧可观,种类也不亚于前代,但其怪奇记录的夸张程度明显减弱﹑可靠性大大增加。究其原因,除了中土笔法与书写传统被和式文风逐步取代之外,记录内容的大幅增加与可以互相对照的史料涌现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目前来看,江户时代的怪奇记录即使是单条记载,其丰富程度也明显高于公家朝廷时代。由于可互相对照,使得部分夸张书写受到了抑制,也为后世增加了修订空间。还以上文积雪厚度为例,后人就可以利用上下文或同时期文献判断所记录数字或单位的可信度。
此外,夸张书写方式对于该种史料的应用,具有重要影响:气候变化研究可用的指标性史料因此出现较大幅度减少。如上表所示数种常用的指标性史料,其怪奇记录不仅难以使用而且有严重误导之嫌。对此,利用历史樱花开放时间研究日本气候变化的学者深有体会:早期的历史气候研究者对史料过于轻信,往往导致出现超越常理的不科学结果。因此,该学者认为必须使用有详细纪年时间的多元史料进行修正(10)田口龙雄在《关于近畿地区樱花季的研究》一文中详细记载了有关学者的讨论。。
4 怪奇记录的科学解析
怪奇记录中的若干种类型,可用于历史气候研究。但其真伪判定存在较大问题,以下就以“恠雨”为例进行分析。
该记录总数达250条以上,其中可明确对应的大气现象类型如下(表4):
表4 具有明确对应大气现象的“恠雨”记录类型
上述记录中的第二种类型与第三种类型已有不少前人研究,暂且搁置不论。第一种类型则曾一度被视作“地震征兆”,但从其记载中反复强调“无云降雨”现象来看,可知当为高空强气流导致的远距离降雨漂移;第四种类型尤以“龙卷风”之数量最多,“球形闪电”则较为罕见。
另外存在部分种类的记录,其产生原因与气温剧烈波动的相关度高,列表如下(表5):
表5 产生原因与气温波动可能相关的“恠雨”记录类型
上述记录中的第一种类型系温湿度在一段时间内骤然达到蝶蛹羽化条件,进而导致拥有大量蝶蛹的小范围区域出现大量该种蝴蝶集体羽化的现象;第二种类型也属季节性昆虫活动,尤其是大量若干种蚜虫聚集树木上进食后分泌甜味蜜露并集聚在枝干上,这些昆虫分泌物往往被好事者视为祥瑞。上表引文中的“甘露降于京师树上”一语即点明了好事者之用心。
而对“恠雨”的形成,最主要的一种解释就是龙卷风,以下将疑似“龙卷风”的记录加以统计分析(表6):
表6 疑似“龙卷风”怪奇记录统计表(截至1700年)
续表6
龙卷风的成因复杂,一般将小范围的强烈空气漩涡视为常见的龙卷风种类(11)当地表附近存在热空气而上空存有大量冷空气流入,导致出现强大的上升气流。而暖空气含大量水汽,导致积雨云特别发达,周边容易刮起暴风。部分地区出现旋涡,进而成为龙卷风。。上表中的疑似龙卷风发生时间集中于三四月间(记录占比60%)。从时间来看,雷暴诱因的可能性不大,应当多数为春季强冷空气南下所引发的强对流天气。虽然多数龙卷风的具体成因不详,但也可从若干记录中一窥究竟:
三月六日,暴雨小豆降,形似小豆而实者木仁也。此日俄阴雨大风,无雷而暴雨。([8],页84)
从地点分布来看,地形因素也在其中发挥相当重要的促成作用:日本太平洋沿岸的关东平原、浓尾平原、近畿平原等小型平原的地势平坦,海洋暖湿气流进入后往往有利于形成龙卷风。而日本海沿岸地区相对罕见,唯独于元禄十二年与十三年连续出现高度疑似龙卷风的记录。
除上述诸种情况之外,该类怪奇记录中确实存在若干不可解释的内容,例如天文十九年(1550年)的所谓“降毛”:三日夜,洪水降毛。又有文禄四年(1595年)的记录:夜,龙毛与马毛状物体与雨交织。而该种所谓“降毛”也多与灾异事件相关联,但可用以推测其原貌的证据稀少,因此其性质至今不能明确。
5 怪奇记录折射的气候与政治
怪奇记录固然如前所分析,多与祥瑞异变相关联而令人觉得荒诞不羁,但其背后所隐含的气候变化与政治演化之趋势亦不容忽视。以季节异常为例,选取公元13世纪的寒潮与“冷夏”,制成下表(表7):
表7 公元13世纪日本的寒潮与“冷夏”记录表
考察上述记录:尽管《吾妻镜》的编纂时代存在争议(12)该书编纂时间主要有八代国治的“两阶段成书”说与“十三世纪末至十四世纪初成书”说。,但即使选用八代国治(13)八代国治(1873—1924),日本史学家,镰仓时代史料研究权威。的结论,该书编著的第一阶段最早也不会早于文永元年(1264年)。因此,笔者截取的这批记录最接近该史籍的成书时间。而在删去部分后人转引抄袭的文献后,得到出自当时人之手的史料如下表(表8):
表8 筛选后的公元13世纪日本寒潮与“冷夏”记录表
考察上表,笔者发现如下两个现象:
(1)公元13世纪的寒冷大趋势不变,但公元14世纪却出现记录缺失。从表7可知公元13世纪的“冷夏”记录尤其密集,集中分布于13世纪初与中叶两个阶段。利用田口龙雄的研究,比较公元13世纪与前后两个百年:公元12世纪呈现寒冷化过程中的极端记录交替,基本符合历史气候研究的已有结果。然而,尽管公元14世纪更为寒冷,却出现了明显的记录空白(14)目前未发现公元14世纪的气温异常记录被幕府官方编选入书。。
(2)至少有两次较为严重的“冷夏”记录与一次大规模寒潮记录没有被选入,三次记录分别出自《明月记》与《平户记》两部公家日记。《明月记》是藤原定家(1162—1241)的日记,其人作为一代和歌名家而风靡于世。《明月记》被认为是镰仓幕府时代研究之根本史料,也是《吾妻镜》的重要参考资料。然而对照《吾妻镜》,发现上述公家日记载有的怪奇记录条目并未入选。
针对上述两个现象,考察表8中记录的历史背景,发现:承元元年六月、建长三年六月的“冷夏”记录均不涉人事;宽喜二年七月的“冷夏”记录是先前系列天变灾异的一部分;正嘉二年六月、弘长三年六月的“冷夏”记录均与灾荒相关。借助其他史料,可对这一时期的历史实情加以注解,例如宽喜二年七月“冷夏”记录对应的底层实况是:
日本中如冬大寒,今年又恶作饥馑。[18]
正嘉二年六月“冷夏”记录对应的下层困苦更为严重:
仍次年大饥,饿死者不知其数,百文直仅小升三升也。[19]
镰仓幕府统治之崩溃原因固然复杂,但《吾妻镜》对于严峻气候变化的怪奇记录之编选,其灭亡之必然性亦可见一斑:公元13世纪与14世纪之交严重的季节异常,其实际政治影响严重程度远大于寻常天象灾异,并且此轮体感明显的气候变化与农业生产紧密相关。该次日本列岛区域气候变冷过程尤其漫长,导致镰仓幕府的庄园农业经济基础遭受重创。尽管上述历史记录不能充分反映气候变化对于日本底层之影响,但如果统计幕府编修的《吾妻镜》中对广义气候变化关注程度之变化,依然可有所呈现(图1):
图1 《吾妻镜》中广义气候现象变化记录数量图
事实上,上述怪奇记录在映射气候变化大趋势中出现的极端案例之外,亦隐然折射出气候变化大背景下上层的麻木不仁与底层民众谋生之艰辛。
6 余论:怪奇记录的使用界限和研究价值
以上对日本古代气象史料中的怪奇记录进行了四方面讨论。由所论可知,怪奇记录的史料价值因类型﹑书写方式﹑使用环境﹑时代背景等所限,其使用价值可谓见仁见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部分学者选择直接舍弃该种史料亦事出有因。但笔者认为:利弊权衡之下,特定环境中怪奇记录的合理使用,有可能获得更多古代自然环境变迁或历史天气的细节。
合理使用的原则及其研究价值包括: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该类史料用于气候或中尺度天气描述时,由于存在严重的古今定义差而不可通约。以气候异常为例,因为现代定义使用的是区域季节平均温度异常概念,以致使用怪奇记录对暖冬等现象进行定义时就存在一定问题。在特定天气系统影响下,短时间或较长时间出现暖冬等现象的可能性普遍存在。在该天气系统影响结束后,气温重新回到常年平均水平(也可能低于或高于平均水平),则该年就不可以暖冬等加以定义。因此,怪奇记录只可以被视为一定时间内某种天气系统增强并进而控制一定地域的历史天气现象标志物。
其次,可以直接使用怪奇记录作为判据的天气系统较少,怪奇记录被用于诸如锋面气旋系统﹑热带气旋系统等假设情景下相对更为可靠。怪奇记录用于该类系统时,可以提供该系统环境﹑强弱﹑范围﹑变化等细节。比如根据上文中的“恠雨”降落物的时间和地点,可以估算该强对流天气的最大波及范围和疑似龙卷风的发生与持续时间。降落物的种类也可用于推测疑似龙卷风波的移动路线。
最后,怪奇记录对于进行长时间气候重建而言,的确属于突兀性存在。现有气候重建研究,可以利用私人日记等文献将长时间段气温变化值精确到0.5℃以内。但由于日记的气温变化记录并非科学观测,故依然不足以否定突发性天气变化。因此,现有基于文献的气候重建之极限在于中尺度历史天气。关于小尺度的精确天气变化,文献研究始终力有不逮。所以在进行取舍时,应该考虑到怪奇记录在这一方面可能的潜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