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普通话普及情况调查分析
2021-10-09张丹
张 丹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1)
一、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人口及语言概况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1)数据来源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政府网站: https://www.xsbn.gov.cn/gkxx.dhtml.是云南省下辖的8个少数民族自治州之一,州内辖一市二县,即景洪市、勐海县、勐腊县,州政府驻景洪市。西双版纳东面与江城县、普洱市相连;西北面与澜沧县为邻;东南部、南部和西南部分别与老挝、缅甸山水相连,邻近泰国和越南,与泰国直线距离仅200余公里。
西双版纳辖区内居住着傣族、哈尼族、彝族、拉祜族、基诺族、布朗族、佤族、回族、壮族、景颇族等44种少数民族,其中世居少数民族有12种。截止2020年末,全州户籍总人口数为101.35万,其中少数民族人口79.02万,占户籍总人口的78.0%。少数民族中以傣族人口最多,约33.47万,占总人口的33.0%。各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民族语言,部分少数民族有自己的文字。当地的主要交际用语有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和普通话三种。其中汉语方言属于北方方言西南官话滇南片。
二、调查概况
(一)调查方法及地点
此次调查以问卷为主,访谈为辅。调查员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广场、商店等人群密集地随机将通用型问卷发放给被调查人,由被调查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勾选后再由调查员收回。遇到不认识汉字的被调查人,则由调查员读卷,根据被调查人员反馈信息勾选,并针对性的对相关人员进行访谈。
使用的问卷以教育部、国家语委语言文字司十二五规划《普通话普及情况调查问卷》为基础,根据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具体情况做了补充和修改,涉及通用型、教师型、公务员型以及中学生型四类。以通用型问卷为例(2)不同类型问卷题目有增减。,问卷由五部分构成,第一部分为性别、年龄、民族、出生地等个人基本情况(A1-A8);第二部分为不同交际场合的语言使用及学习途径(B1-B18);第三部分为听、说、读、写、查阅字典等语言能力(C1-C9);第四部分为语言态度和学习目的(D1-D9);第五部分为外语能力(E1-E6)。
调查范围包括景洪市、勐海县、勐腊县各地区,主要面向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内出生、生活的当地人,被调查人员覆盖了各种年龄段、多种职业以及多个民族。
期间共发出《少数民族地区普通话普及度调查问卷》800份,其中包括500份针对社会人士的通用型问卷、150份中学生问卷、60份教师问卷和90份公务员问卷。后收回通用型问卷415份、中学生问卷130份、教师问卷54份,公务员问卷80份。收回的问卷中各类型有效问卷(3)有效问卷判定方法参考王远新《语言田野调查实录》,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253页。总数为562份,通用型有效问卷为322份,其中景洪市101份、勐海县117份、勐腊县104份;中学生有效问卷108份,其中景洪市26份、勐海县64份、勐腊县18份;教师有效问卷为53份,其中景洪市23份、勐海县7份、勐腊县23份;公务员有效问卷79份,其中景洪市23份、勐海县38份、勐腊县18份。
(二)有效样本基本构成情况
1.性别
通过表1可知,在562份有效样本中,有536人回答了自己的性别,其中女性有347份,超过一半,占总数的64.7%,男性为189份,占总数的35.3%。
表1 有效样本中的性别比例(%)(4)表1,总562份问卷中,有536人勾选了性别栏,544人勾选了年龄栏,所以该表百分比分别以536和544为基数。
2.年龄
通过表2可知,在接受调查的人群中,包含了老年、中年、青少年三个不同年龄阶段,年龄最小的不足15岁,年龄最大超过了76岁。其中所占比例最大的是16~25岁,约占总人数的36.2%,其次是26~36岁,占调查总人数的19.9%,再者是36~45岁的以及46~55岁的分别占19.7%和12.5%,15岁以下的和76岁以上的均占总数的3.5%和1.3%。
表2 有效样本中的年龄比例(%)
通过表3可知,接受调查的样本中涵盖西双版纳州内的各民族,其具体分布为:汉族占40.3%,回族占0.9%,苗族占0.2%,彝族占6.4%,瑶族占1.5%,白族占1.5%,哈尼族占18.3%,傣族占20.3%,拉祜族占4.5%,佤族占1.5%,布朗族占3.3%,基诺族占0.4%,土家族占0.2%,蒙古族占0.4%,布依族占0.4%,其他民族0.2%。
表3 有效样本中各民族比例(%)
通过表4可知,在接受调查的人群中,没上过学的有44人,占总比的7.9%,上过扫盲班的有32人,占总比数的5.8%,小学学历的有151人,占总比的27.3%,初中学历的有113人,占总比的20.4%,高中(含中专)学历的有134人,占总数的24.2%,大专及大专以上学历的有79人,占总数的14.3%,由此可知,此次调查结果包含了各种不同学历。
表4 有效样本中的学历比例(%)
三、普通话使用情况分析
(一)各语言在西双版纳的使用情况
通过表5可知,该地区使用频率最高的语言为汉语方言,占所有语言类别中的56.4%,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在日常中选择汉语方言作为第一语言进行交流,民族语次之,而选择普通话作为最常用语言的比例占15.0%,与其他语言相比使用比例较低。
表5 该地区最常用的语言使用比例(%)
通过表6可知,上学前学会说的第一语言是汉语方言,超过受调查的半数以上,少数民族语次之,在上学前学会说普通话的仅为17.7%,说明该地区普通话作为第一语言自然习得的程度并不高,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的习得占绝对优势。“语言学习离不开主体与言语环境的互动。”[1]在第一语言环境中耳濡目染,掌握的语言往往是家庭成员间的通用语言。该地区现在的普通话自然习得偏低是因为过去几年甚至几十年中,该地区的普通话的普及度并不高,这是受历史、经济、文化、教育等多重因素影响的结果。
表6 上学前学会说各种语言的比例(%)①(5)①有部分人将该题作为多选题回答,该问题的实际回答数为653,大于问卷总数的562,该表中的百分比是以653为基数。
通过表7可知,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选择使用当地的汉语方言以及少数民族语与子女交谈,仅有十分之一左右的人选择普通话。这与表6中,受访者上学前学会说的语言比例一一对应,说明第一语言的习得与原生家庭中的语言使用情况有极大的关系。
表7 受访者与子女的交谈语言比例(%)
通过表8可知,除去16~25这一年龄段中因未婚无法回答该问题,其他年龄段对配偶使用普通话基本成反比,即年龄越大,对配偶使用普通话的比例越低。样本中26~35岁的受访者与配偶使用普通话交谈的比例最高,56岁以上最少。66岁以下的受访者与配偶的主要交谈语言为汉语方言。
表8 不同年龄受访者与配偶使用语言比例(%)
通过表9可知,样本中26~35岁的受访者与子女使用普通话交谈的比例最高,占有21.1%,56岁以上在子女交谈时不使用普通话。汉语方言仍然是两代人的主要交谈语言。戴红亮认为“在民族地区,普通话作为一种后天习得的语言,比较正式和庄重,在家庭这个私密性较强的空间中,它在将来相对长一段时间内仍不会作为主要交际语言。”[2]
表9 不同年龄受访者与子女使用语言比例(%)
结合表8与表9可知,26~35岁的人群在对子女及配偶使用普通话的比例明显高于其他年龄段,其次是36~55岁年龄段,在56岁以上受访者中与配偶及子女不将普通话作为家庭语言使用。此外除66~75岁的主要以少数民族语作为家庭成员间的交谈语言外,其他年龄段的受访者均已将汉语方言作为主要的家庭成员间的交谈语言。66~75岁年龄段与56~65岁年龄段仅间隔10岁,但语言的使用情况已有明显的差异,这与当时云南省制定的相关政策有关[3]。
(二)普通话在不同场合的使用情况
根据表10可知,人们使用普通话的场合趋于多样化,从政府部门到医院再到当地的集贸市场等公共场合,都有人选择普通话作为交际用语。其中在政府部门选择使用普通话的比例最高,其次是公司和企业,再者是医院,均超过20%。这与交际场合的正式程度有关,政府部门、公司和企业相对于集贸市场更正式,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使用普通话。与之相对的是当地的集贸市场,由于集贸市场以当地人为主,在他们的认知思维中,默认对方会使用汉语方言以显示当地人的交谈“优势”,因此选择当地人熟悉的语言与人交谈,所以在该场合下使用普通话的频率远远低于其他场合。
表10 各语言在不同场合下的使用比例(%)
(三)普通话的交流能力
由表11可知,西双版纳州内使用比例最高的为汉语方言,为83.1%,能使用普通话与人交谈的比例为63.9%,具备少数民族语言能力者仅为32.7%。
表11 能用普通话、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与人交谈的比例(%)
通过表12可知,以普通话作为第一语言的人群趋于年轻化,年龄越小使用普通话作为第一语言的比例越大,使用普通话的能力越强,反之亦然。
表12 各年龄段以普通话为第一语言的比例(%)
通过表13可知,各行各业均会选用普通话作为交际用语,但使用比例各不相同。其中办事人员和相关人员使用普通话的频率最高,其次是公务员、教师以及学生,这与他们的工作场合的正式程度息息相关。在正式场合中,人们取向于选择相对正式的语言。与之相反的,在受调查人员中,农、林、牧、渔、水利生产人员普通话的使用率最低,仅为10.7%,因为他们所涉及的语言表达对于交际双方而言都可以用最熟悉的语言进行表达,作为正式语言使用的普通话使用频率自然不高。
表13 日常使用普通话与人交谈分职业的比例(%)
通过表14可知,普通话的使用情况与受教育的程度有关,呈现高学历趋势。没上过学的能使用普通话的仅5.1%,初中以上学历的一半以上都能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受教育程度越高,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的比例越大,这说明学校教育在普通话的推广中起到重要作用。
表14 能用普通话与人交谈分受教育程度的比例(%)
(四)普通话学习途径及问题
通过表15可知,该地区的人学习普通话的途径呈现多样化。看电视、听广播等新型的学习方式已超过传统的学校教育,成为人们学习普通话的主要途径。其次,社会交往也成为学习普通话的重要途径。
表15 学习说普通话的主要途径比例(%)
通过表16可以看出,影响当地人说普通话的主要因素是“受当地方言的影响不好改口音”,其次是“周围人不说,导致说的机会少”,再者是“受本民族语言影响,不好改口音”。因为长时间说方言及民族语,发音器官“僵化”[4],普通话的某些音无法顺利发出。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大家学习普通话的积极性。
表16 学(说)普通话遇到的主要问题(%)
(五)普通话学习目的及期望
通过表17可知,人们学习普通话主要是为了业务需要以及同更多的人交往,以及部分是为了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学习目的呈现多样化,说明大多数人都意识到语言在社会交往中的重要作用。语言作为社会交往中极其重要的交际工具,它将整个社会紧密联系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语言的重要作用,都希望通过掌握一门语言来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旅游业是西双版纳重要的支柱产业。作为新兴的旅游城市,西双版纳在国内外都具有较高知名度。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政府认真贯彻《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相关规定,在全州积极推广普通话,培养了大批热情好客、普通话标准的导游。西双版纳自治州每年大量的外地游客涌入版纳观光度假,推动当地经济增长的同时也激发了当地人对普通话学习的热情,为了寻求自身发展以及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开始学习普通话,这正好推动了当地的普通话的普及。
表17 学(说)普通话的目的(%)
通过表18的数据反映,对自己普通话水平没要求的人只占被调查人的15.5%,大部分人对自己的普通话水平有要求和期望,而且是要求越高的比例越高,其中26.1%的人希望能流利准确地使用,19.1%的人希望能熟练使用,这表明普通话的推广符合大部分人的意愿,普通话的推广前景非常乐观。
表18 希望普通话水平达到的程度的比例(%)
从表19中可以看出,大部分人较为关注中小学教学语言的选择,其中超过80%的人支持本地的中小学以普通话为教学语言,说明人们认可普通话的重要性,这有利于普通话的推广。同时还有3.7%的人建议学校使用少数民族语作为教学语言,这说明有部分人认识到少数民族语的重要性,虽然只是极小部分,但在对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保护有重要意义。
表19 对中小学教学语言使用的期望(%)
四、调查分析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内78%的少数民族人口有63.1%的人能使用普通话进行基本交谈,其中少数民族公务员能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的比例为81.4%,少数民族学生能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的比例为85.5%,少数民族教师能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的比例为95.5%。普通话的适用场合也呈多样化发展,普通话的学习途径也日益多样化。普通话不仅仅被当作教学语言,在学校和师生中使用,在医院、政府部门、企业等也有大部分人群将普通话作为首选交际用语。其学习途径也从传统学校教育模式跨越到电视广播、普通话培训班等不同媒介,人们都能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适合自己的普通话学习途径。普通话的认可度也明显高于其他语言,由此可预见该地区普通话的普及度会呈上升趋势,这也涉及多方面的综合因素。
(一)经济发展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作为旅游地区,随着近年来旅游业的发展,经济也日益蓬勃。许多当地居民借助旅游业优势从事服务行业,接触全国各地不同的人群,普通话成为他们沟通的桥梁,在当地人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越来越多的人认可普通话在交际和工作中的重要性,提高了当地人学习普通话的积极性。
(二)活动推广
西双版纳州相关部门在2016年至2020年期间,在州内各乡镇多次开展“‘直过民族’不通汉语人群普通话培训”会,期间建立了41个村小组点,共培训不通汉语人群4642人。(6)西双版纳州积极组织开展“直过民族”不通汉语人群普通话培训 http://www.xsbn.gov.cn/xsbnzjyj/38886.news.detail.dhtml?news_id=611375此外州政府还在每年的“普通话推广周”,到各幼儿园、中小学进行普通话推广活动。
(三)媒介推动
过去的普通话学习只在学校才有,社会人员接触普通话的机会少之甚少,更不用谈学习。但如今新媒体的发展给大众提供了学习普通话的机会,拓宽了学习渠道,电视、广播、收音机、电脑等媒介成为普通话的学习工具,学习媒介的多样化推动了当地普通话的普及。
(四)语言迁移
在西双版纳地区使用的汉语方言属西南官话,与普通话同属北方方言,二者在语法、词汇、语音等方面差异不大,这成为当地人学习普通话的先天优势。调查时发现,有一些受访者声称从未主动学习过普通话,他们所使用的“普通话”带有浓厚的西南官话特色,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与操普通话者的日常交际,这种语言正迁移也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普通话的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