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维独立性视角下的高校智库运行模式*——基于某省的比较案例研究

黄清子 马 亮,2

(1.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 北京 100872；2.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北京 100872)

0 引 言

智库是致力于影响公共政策的多学科非营利研究机构[1]。2013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重要批示开启了智库建设的新篇章。2015年1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加速全国各地新型智库建设步伐。2019全球智库指数报告(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显示，中国共507家智库进入目录，数量位居世界第三，其中10家智库被评为美国地区外领先智库[2]。2020全球智库影响力评价报告显示，23家中国智库进入全球智库榜单TOP100[3]。

高校智库是隶属于高校从事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的组织[4,5]。高校智库因学科齐全、人才集中、涵盖领域广泛、制度相对灵活，能为政府以及其他类型智库提供政策研究的知识、人才与咨询服务等优势[6]，成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中坚力量。近年来，高校智库的数量快速增长，《CTTI智库报告(2018)》指出，2018年中国智库索引(CTTI)共收录高校智库441家，占智库总数的62%，其中2018年新增补的105家智库中94家为高校智库。高校智库不仅数量增长而且是智库成果的生力军，CTTI系统收录的高校智库的媒体文章、内参、图书、研究报告、论文分别占各类成果总量的52%、74%、80%、81%、85%[7]。

高校智库的优势决定了高校智库是我国未来高端智库建设的领军者，也决定了高校智库应该有完善的运行机制承载其发展[8]。然而，近年来高校智库建设虽然成绩斐然，但其运行面临着实战经验缺乏、学者与政策研究员身份模糊等困境[9]。实战经验缺乏的困境源于高校智库与政府缺乏除课题申请以外的其他关系，致使高校智库不善于发掘现实需求，研究过于学术化，在政策服务市场中没有竞争力；学者与政策研究员身份模糊的困境则源于高校智库或挂靠于二级学院，或“一个中心两块牌子”，研究人员完全由教师组成，成果选题依靠日常科研项目，运行模式与智库前身、科研院所、研究基地、研究中心无异[10]。

以上困境很大程度根源于智库同政府、隶属高校的独立性不恰当问题。因此，为破除高校智库的运行困境，需要识别高校智库的独立性。国际上智库的独立性主要通过智库资金是否来源于政府来判断[11]。这种方式仅有一个维度，并且单从是否来判断，不利于辨别不同独立性带来的不同运行模式。为了完善智库的运行模式，提升智库的公信力与影响力，本文基于高校智库与政府的独立性、高校智库与隶属高校的独立性两个维度，以某省高水平高校智库为例，依据2019年调研资料与公开资料，对高校智库进行类别划分并探讨其运行模式，通过比较案例研究，为不同类别高校智库的分类施策和影响力提升提供对策建议。

1 高校智库的二维独立性

智库的独立性是指智库有着独立的价值追求，能够凭借研究人员的专业知识和独立精神，在不因其他组织思想而改变自己主张的条件下，为公共部门提供高质量的智能成果[12]。西方国家认为独立于政府是智库的根本属性之一，而考察政府独立性主要从资金来源来判断。美国将独立性视为智库与政府的分离，德国将独立性理解为远离利益集团只接受政府资助。但是，这种界定对于判断高校智库独立性过于简单，因为影响高校智库独立性的不只有政府，还有隶属高校；同时这一界定也较为单一，如若仅从资金来源来判断独立性，全部高校智库都因并非政府出资而具有独立性。

在实际运行中，高校智库的独立性存在差异。部分高校智库的研究过程不受政府影响，部分智库则依赖政府提供数据资料；部分高校智库的人事、财务、研究命题均不受隶属高校影响，部分智库则依赖隶属高校提供研究资源。综上所述，本文认为高校智库的独立性不应只考虑智库与政府的关系，也不能单从资金来源来判断，而应根据高校智库属性和智库独立性概念的实质，从密切影响高校智库的组织维度(即政府与隶属高校)，依据体现独立核心价值的研究独立性，来判断高校智库的独立性。

1.1高校智库与政府的独立性高校智库是否与政府有正式或非正式关系，是影响智库研究思想、研究过程、研究方法、研究结论等研究独立性的要素。

高校智库与政府的正式关系表现为智库与政府签订合作协议，其目的是为了获取政府研究资金、研究资料等物质支持。根据产品交易理论，政府与智库的关系可视为政策研究产品的交易。智库是知识服务产品的生产者，生产过程(即研究过程)通常需要政府向其提供资源。根据资源依赖理论，当智库越依赖政府提供的资源，政府将越有控制智库的权利[13,14]。因此，为了提高智库的独立性，政府往往通过签订合同建立委托契约约束，确保智库与其关系对等，避免智库成为政府的依附者[15]。

高校智库与政府的非正式关系表现在“旋转门”机制、邀请专家学者参与决策(论证会、咨询会)、为政府官员提供培训服务等方面，其目的是为了提高智库对政策需求的敏锐程度、信息获取的便利程度以及研究成果的影响程度。“旋转门”被视作政治与知识交换的有效桥梁，具体是指智库研究人员进入政府参与政策制定以及政府工作人员进入智库从事政策研究的双向流动机制。通过“旋转门”转出智库的专家，可能因与政策制定者接触过程中体现的个人美誉度和可靠性，提升决策者对智库的信任[16]；通过“旋转门”转入智库的专家，可能因其在政府部门积累的经验与人脉，助力智库提高影响力[17]。除此之外，专家学者还可能通过在论证会、咨询会上表达观点影响政府决策，也可能通过向官员授课直接传输政策研究观点。

1.2高校智库与隶属高校的独立性除政府外，对高校智库研究产生最大影响的是其隶属高校。高校智库与其隶属高校在组织层面上天然无法构成独立，同时两者的独立性也不能从传统的资金独立视角来界定，而应从智库研究是否依赖隶属高校的其他资源来判断。

高校智库与隶属高校的关系存在三种情况：第一，高校智库是直属于学校的独立机构，与校内其他二级单位互不干涉。第二，高校智库是由多个研究机构合并而成或依靠校内网络。第三，高校智库挂靠于某个二级学院。从是否依赖隶属高校的其他资源来看，第一种情况通常独立性最高，拥有一定数量的研究专员和行政人员，具有招聘、职称评定的自主权，研究选题不依赖其他学者与机构；第三种情况独立性最低，第二种情况居中。后两者通常有一方面或多方面无法自由支配，可能在资源分配、人员安排、研究选题、成果归属等方面存在与二级单位的冲突[18]。但值得注意的是，第二种情况也可能因多学科多领域的高效协同协作，提高研究成果的数量与质量。

1.3二维独立性视角下的智库分类高校智库与政府建立的正式与非正式关系决定了智库与政府的独立性大小。本文将智库与政府的独立性划分为两档：未与政府建立关系或建立弱关系(无实质合作)的高校智库，独立性视为高；与政府建立了正式或非正式关系的智库，独立性视为低。高校智库的资源调用方式决定了智库与隶属高校的独立性大小。本文将智库与隶属高校的独立性划分为两档：在资源分配、人员安排、研究选题等方面不依赖隶属高校其他资源的智库，其隶属高校独立性高；反之，则隶属高校独立性低。

综上所述，基于二维独立性视角，本文分别将智库同政府、隶属高校的独立性划分为高、低两档，形成了如图1所示的四类高校智库：双高型(HH)、高低型(HL)、低高型(LH)、双低型(LL)。

图1 二维独立性视角下的高校智库类型划分

2 不同独立类别的高水平高校智库的运行特征

根据五组具有影响力的中国智库评价报告，某省高水平高校智库包括10家智库[19]。由于其中一家智库不属于其隶属高校的高端智库，一家智库缺乏详实资料，因此文本选取8家高校智库的相关资料分析高水平高校智库的运行模式。本文对该省8家高水平高校智库进行了匿名处理，分别以A到H表示，其中，2019年调研团队对A、F、H智库进行了调研和座谈，因此这三家智库资料来源于调查资料，其余智库资料来源于公开资料。

根据二维独立性视角下高校智库的类型划分，该省8家高水平高校智库包括1家双高型(HH)、1家高低型(HL)、2家低高型(LH)、和4家双低(LL)型，智库概况如表1所示。

表1 某省高水平高校智库概况

2.1“明星”特征是双高型智库赢得高影响力的关键双高型(HH型)高校智库是指高政府独立性、高隶属高校独立性的智库。根据调查与公开资料，该省高水平高校智库中仅有A智库为双高型。A智库由隶属高校的校友捐资创建，该智库秉承“独立、客观、有效”的核心价值理念，积极回应转型中国所面临的重大政治、经济、社会与外交问题。

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A智库未与政府部门签订长期合作协议，未建立“旋转门”机制，也未组织政府人员培训课程等政府人员广泛参与的活动，具有高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A智库具有独立招聘权，职称评定不占用其他学院学科名额；该智库虽聘有兼职教授，但其研究选题主要来自本院跨学科的矩形研究中心体系，不依赖学校其他学科、学院与人员，具有高隶属高校独立性。

双高独立性意味着该类智库缺少稳定的政府合作关系以及学校资源输入，通常不利于影响力的提升。但是，A智库依靠“明星”导师团队与高传播的新媒体平台成为高水平高校智库。该智库依靠“明星”导师，建立具有深厚学术功底的明星团队，创造丰厚的政策研究成果，建立了学术品牌；并通过创建新媒体平台，为研究团队、研究过程、研究成果“造势”，增加曝光率，塑造、引导舆论，进而引起政府关注和重视。据调查资料显示，A智库每月报送40多篇内参，批示率在30%左右；曾入选网易新媒体平台全国时政类新媒体20强，多篇文章的阅读数超过100万次；第三方新媒体数据服务商“新榜”数据显示，A智库的舆论影响力已经进入全国前列。

2.2“挂靠”特征阻碍高低型智库扩大影响高低型(HL型)高校智库是指高政府独立性、低隶属高校独立性的智库。根据调查与公开资料，该省高水平高校智库中仅有B智库属于高低型。B智库是隶属高校公共管理学院下设的首批省级智库，主要从事社会治理理论和实践的研究工作。

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B智库是该省社科联批准的省级决策咨询研究基地。除此之外，该智库并未与政府部门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也未建立“旋转门”机制等非正式关系，具有高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B智库是二级学院的下设单位，是以公共管理学院为依托，整合另外三家学院研究资源建立的智库，资源调配、人事财务依赖上级单位，研究过程需要其他学科学院支撑，具有低隶属高校独立性。

该类智库在四类智库中，其影响力相对较弱。如本案例中，B智库仅承担项目10余项，中心成员发表学术论文10多篇，获批省级以上领导批示的决策咨询成果10多篇。这一境况主要来源于该类智库对校级二级单位的从属性，资源调配、政府洽谈均不能自主，不利于人员激励，阻碍了研究影响的扩大。

2.3“双轨”特征助力低高型智库树立特长低高型(LH型)高校智库是指低政府独立性、高隶属高校独立性的智库。根据调查与公开资料，该省高水平高校智库中E智库、F智库属于低高型高校智库。

E智库是以国际关系、东南亚和华侨华人为研究方向的学术机构。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它与某市侨务办公室共建了实习基地；开办了某区侨联系统干部业务等政府人员培训班；曾与厄瓜多尔等多国驻地领事馆洽谈交流和合作，呈现低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E智库具有40多名专职教师，政策研究选题来源于本院各研究中心，呈现高隶属高校独立性。

F智库不仅致力于建设高水平智库，而且努力打造国内一流的应用经济学学科，提供高质量本科生及研究生教育。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F智库与国家统计局、民政部等国家部委，省委改革办等省市政府机构建立委托或合作调研关系，呈现低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F智库具有二级学院特征，除顾问、客座教授以外，科研人员全部为学院全职教师，并拥有职称评定自主权。该智库的政策研究不依赖其他学科、学院与人员，智库成果建立在学科基础之上，呈现高隶属高校独立性。

该类智库兼具教学与政策研究双重任务，具有双轨特征。E智库、F智库分别致力于培养国际政治学、应用经济学的优秀人才，拥有相当数量的专业教学团队与学生梯队。区别于二级学院，该类智库往往与政府建有密切联系，注重研究人员除教学外的社会实践，如E智库的基层实习、F智库的社会调查。双轨特征有助于智库依托学科基础，在专业领域开展深入的政策研究。该类智库的教学体系为所属专业领域奠定了人员、视角、方法等研究基础；与政府建立的正式与非正式关系有利于便利地获取资料、敏锐地发现问题、快速地捕捉需求、贴切地反馈建议；社会实践能使研究“接地气”，增强研究成果的实操性，更有效地为政府提供智力服务。

2.4“平台”特征促进双低型智库整合学校优势双低型(LL型)高校智库是指低政府独立性、低隶属高校独立性的智库。根据调查与公开资料，该省高水平高校智库中C智库、D智库、G智库、H智库为双低型高校智库。

C智库是专注于回应所在地区重大战略决策和经济社会发展重大需求的综合性科研机构。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C智库与省市区三级政府部门合作建立了多个研究中心；同时建有“旋转门”机制，如特聘前市委宣传部人员进入科研团队，研究员参加政协委员建言活动等，呈现低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C智库专职科研人员8人，校内外兼职科研人员30余名；没有自己的研究生，与其他学院联合招收博士与硕士研究生，呈现低隶属高校独立性。

D智库专注区域国际化战略研究。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D智库同外交部、中联部、省政府有密切的正式合作关系，呈现低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D智库每年接受隶属高校的资助；下设多个研究中心，其中，某中心是由隶属高校牵头的多方合作中心；某中心是整合校内研究力量，借助外部研究力量开展调研、交流与研究的机构，呈现低隶属高校独立性。

G智库是学校重点布局和建设的校级智库，主要围绕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等方面开展战略研究和对策研究。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G智库与教育部等多政府部门共建研究基地，具有低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G智库以智库内部机构的人员为基础，吸纳相关学科人员，以“小机构、大网络”的机制形成结构合理、多元创新的智库研究队伍，具有低隶属高校独立性。

H智库的前身是全国最早的综合型区域研究机构，后入选首批国家高端智库试点单位，致力于区域治理与区域合作发展研究。从与政府的关系来看，H智库与多家地方政府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共建研究基地、传播中心等；同时建有“旋转门”机制，并曾开办政府人员培训，具有低政府独立性。从与隶属高校的关系来看，H智库每年接受隶属高校的资金支持；承担学生培养任务，与双一流建设挂钩，和其他院系共同开展学科建设，设置了理论经济学等5个二级学科博士点；建立了固定专职研究人员与兼职研究人员结合的“小机构、大网络”圈层结构，核心层拥有近30位具有编制的专任科研人员，中间层为70多位的校内兼职研究人员，外围层为60多位校外兼职人员，呈现低隶属高校独立性。

该类智库通过搭建政府与学者的沟通平台，整合隶属高校的学术优势，促进高水平政策研究成果的产出与采纳。该类智库通过与政府各部门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建立“旋转门”机制，搭建了学术研究向政策研究转化的平台。同时，该类智库通常拥有学校的鼎力支持，不仅对智库进行注资，而且促进智库与本校其他相关学院、学科联合打造智库品牌，实现跨学科互动与跨领域协同。该类智库的研究人员往往具有圈层结构，即核心层为本院专职科研人员，中间层、外围层为校内与校外兼职科研人员；中间层、外围层通过智库的资政通道，向有关部门递交内参、咨询报告、政策简报等，与核心层共同服务于政府决策。由于该类智库既与政府建有紧密关系，又获学校平台建设支持，因此通常报送渠道广，报送成果丰富。如C智库获得近百个领导批示，参加近50项咨政活动，接受30余次媒体采访；D智库发布智库丛书和蓝皮书，完成各类政府决策咨询研究报告100多份，获得各类批示110多份；H智库有多项决策报告专刊定期呈送相关部门参阅，批示率较高，并有单篇被多次批示的高影响力资政报告。

3 四类运行模式的优劣势与转换选择

3.1四类运行模式的优劣势双高型(HH型)高校智库的运行模式具有人才吸引力强的优势，但该种模式难以复制。a.双高型智库的“明星”特征有助于吸引海内外人才。调研资料显示，明星导师可为机构人员提供独特的海内外视野，研究者期待在智库拓宽视野、提升能力。同时，明星导师和新媒体传播吸引了除政府外的企业资金支持，为机构人员提供具有竞争力的物质保障。b.双高型智库的“明星”运行模式难以复制。其一，打造明星导师团队需要引入学识渊博的全才与杂家，难度较大。其二，该类高校智库仅适用于规模较小的组织，不易移植到“百家争鸣”型的智库组织。当组织规模不断扩大，可能致使以明星导师为核心的学术委员会超负荷工作，减少研究人员接受指导的机会，从而降低成果质量，减少对研究人员的吸引力。其三，该类智库需要具有筹资实力。引进明星导师、吸引海内外研究人才、运营新媒体平台仅仅依靠政府课题与学校资金难以支撑。

高低型(HL型)高校智库容易组建，但较难协同校内资源，较难拓展政府关系。a.高低型高校智库呈现“挂靠”特征，即可将学院具有特色的研究中心作为高低型智库的前身。b.“挂靠”特征使其运行模式无法脱离上级单位，行政级别较低，难以与校内其他学院、科研机构形成对等关系，也难以直接与决策部门建立正式与非正式关系，易使学术对话与思想交流成为“纸上谈兵”。

低高型(LH型)高校智库运行模式的优势在于，学术研究为政策研究提供了坚实的基石，与政府合作开展的调研与实习活动为人才培养创造了有力的吸引；运行模式的劣势在于研究人员超负荷工作。a.低高型智库的“双轨”运行，一方面为智库研究确定了专业视角，为智库工作提供了人力资源；一方面通过与政府合作开展社会调查、建设实习基地，为科研人员提供实践机会、为政策研究增加现实根据，有利于吸引人才，有利于产出优质的政策研究成果。b.低高型智库的“双轨”特征要求研究人员既要完成教学任务，又要从事政策研究。智库人员面临双重压力，难以集中精力深入调查与实习，容易对决策部门的实际运作方式一知半解，从而单以学术思维进行政策研究，使写出来的文章“不接地气”，不能发挥服务决策的功能。

双低型(LL型)高校智库运行模式的优势在于，能够激励智库及其相关人员参与政策研究，从而产出更多优秀的资政成果；运行模式的劣势在于运行较为复杂，需要配备多类人员。a.双低型智库是校内不同思想碰撞的平台，能够发挥高校跨领域跨学科优势；双低型智库也是决策部门信息传递、研究成果向上报送的平台，能够及时传递决策服务需求和呈送政策研究结果。b.双低型智库的平台特征，要求构建小机构+大网络运行模式，培养核心专职队伍，配备充足的科研辅助人员和行政管理人员，搭建政学交互、双向流动的“旋转门”机制，以维持高频次、有特色的活动，实现高效信息输入与有效成果输出。

3.2四类运行模式的转换选择从某省高水平高校智库的案例可以看出，无论是与政府还是与隶属高校，高独立性都并非是高校智库的最终选择。第一，完全的独立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我们所指的独立性并非是不与政府或隶属高校发生联系的独立。第二，独立性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其大小存在于比较之中。高校智库整体不易产生与政府“过近”问题，因为高校智库相比于党政军智库具有较高独立性。第三，独立性不是一个具有方向的矢量，高独立的HH型智库与低独立的LL型都可以打造高水平高校智库。因此，独立性的高低不决定智库的水平高低，只是影响智库水平提升的模式选择。

以高校智库为范畴进行比较，低政府独立性的高校智库多于高政府独立性的高校智库，而低隶属高校独立性和高隶属高校独立性的高校智库均具有一定数量。第一，高校智库往往通过与政府建立正式与非正式关系来提升影响力，形成低政府独立性。其原因可能在于，政策研究领域是一个政府买方市场[20]，与政府保持密切联系的智库更易获取研究所需资料，也更易将研究成果传递给恰当的“买家”。第二，无论智库的隶属高校独立性如何，均可打造高水平高校智库。低隶属高校独立性的高校智库通常以其“平台”特征集百家之长，高隶属高校独立性的高校智库通常以其“专业”特征为优质政策研究奠定基础。

由于低政府独立性，尤其是双低型运行模式是多数高水平高校智库的选择，因此四类高校智库的运行模式可能有以下三种转换选择：

第一，双高型(HH型)向低高型(LH型)转换。虽然双高型也可打造高水平高校智库，但要求智库具有较强的筹资实力、引进高影响力明星导师、组建高传播力新媒平台，运行模式较难实现。因此，双高型智库可以通过加强政府联系转为低高型智库，具体可以通过积极申请政府部门课题，建立“旋转门”机制，开展决策人员专业培训等方式与政府建立正式与非正式联系。

第二，高低型(HL型)向低高型(LH型)转换。高低型智库往往是因为挂靠于二级学院，呈现高政府独立性与低隶属高校独立性。这类智库的低隶属高校独立性与双低(LL)型智库的低隶属高校独立性不同，前者的低独立来源于挂靠，而后者来源于校内外学科、学者之间的协同。因此，高低型(HL)智库既要调整其政府独立性又要调整其隶属高校独立性。又由于高低型智库多为二级学院下的特色机构，因此，具有专业化特征的低高型智库更适合作为高低型智库的转型选择，具体需要整合优势力量，独立于二级学院，提高人事、财务自主权，以保障科研人员的双轨工作。

第三，低高型(LH型)向双低型(LL型)转换。虽然低高型(LH型)智库可打造具有特色的专业化智库，但由于双低型智库能够极大地整合隶属高校的学科、人员优势，减轻降低低高型智库的人员负担、拓展智库影响力，因此低高型智库也可在不抛弃特色的情况下转为双低型智库，具体可参照H智库，依托智库特色，拓展专业范畴，整合校内相关学科的研究力量；建立以研究内容而非学科分割为导向的专题数据库、文献库，奠定协同基础；积极拓展相近研究领域的校外网络，建立协同发展机制，吸纳校外和社会成果。

4 基于二维独立性视角的高校智库运行建议

独立性是智库公信力和影响力的源头，但高独立性并非是高校智库的必然选择。传统的独立性是指智库与政府的独立关系，主要从是否接受资助来判断。本文界定的高校智库独立性是从高校智库与政府、高校智库与隶属高校两个维度，通过研究独立性来判断的。

研究发现，双低型运行模式是多数高水平高校智库的选择，表明低政府独立性和以多领域协同为核心的低隶属高校独立性有助于高校智库提升影响力。

为了打造智库的低政府独立性，a.高校智库需要完善“旋转门”机制。在公务员人事制度改革中考虑留出“旋转门”通道，为智库研究人员提供咨询会、挂职等机会，引导智库人员了解决策过程，提升资政服务的适用性；同时，为避免“旋转门”仅能转入退休人员[21]，可在政府晋升体系中加入政府人员到智库挂职、兼职的经历要求，鼓励在职公务员进入高校智库，向高校智库输入实践经验，促进实践与理论融合。b.高校智库和决策部门可创新合作机制，共同开发共享平台。高校智库端向共享平台输入理论与学术进展，政府端向共享平台输入数据与决策过程；以数据库建立与维护为核心，以人工智能、云计算为技术手段，依据合作主题，自动匹配数据向双方传输，以提高信息传递效率、加强知识共享。

为了打造智库的低隶属高校独立性，需要完善小机构+大网络机制。在小机构方面，建设专职科研队伍，配备充足的研究助理，创新与政府间的咨询服务模式，建设与完善高校与决策部门的窗口；在大网络方面，与相关学科联合培养硕博学生，为智库研究提供人才持续输入；建立跨学科矩阵结构，围绕重点问题组建协同研究团队，依托学科交流与思想碰撞，系统制定政策研究方案；完善学校各单位协同网络，及时追踪资政需求，并将需求传递给相关学科及人员；积极与政府建立正式与非正式关系，打通成果报送通道。

研究发现，双高型(HH型)、高低型(HL型)智库在四类智库中占据少数。第一，双高型智库的“明星”运行模式难以复制，但其通过提升媒体影响力“曲线”提升决策影响力的思路可供其他智库借鉴。高校智库应充分利用媒体平台打造知识品牌[22]，应用微信、微博、抖音等新媒体，构建面向政府、企业、公众等多方位，包含研究成果、决策信息、会议论坛等多层次的发布平台，引导议题讨论、提高品牌知名度、吸引决策部门关注。第二，高低型智库的“挂靠”特征不利于智库发展。高低型智库需要独立于二级学院以获取更少的组织、人事、财务等行政干预；改变以学术研究为核心的运行机制，建立以咨政服务绩效为导向的人员与课题制度；主动拓展政府合作，加强现实问题敏感度，及时发掘决策需求，定期反馈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