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与儒家的修身之道
2021-10-01李雪莲
摘要:在小说创作中,作者会无意识将自己的思想贯注到作品中,《西游记》中地位显赫的镇元子即是作者理想人格的化身。镇元子虽为道家高人,实则展示的是儒家修己安人的修身之道和生命气象。
关键词:镇元子;儒家;修身
镇元子又名“与世同君”,为地仙之祖,居住在万寿山五庄观,是《西游记》中一个法力高深的人物。他地位显赫,三清是他的朋友,四帝是他的故人,九曜是他的晚辈,元辰是他的下宾,观中只供奉天地二字为香火。作为得道高人,他展现出一种安安稳稳、天清地明的生命气象,而这种生命气象又和儒家的修身之道不谋而合。
一、中和的气象
《中庸》中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和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宋代教育家朱熹在《中庸》注解中做了进一步阐释:“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中和的特点是中正不偏,相反相成。
在和弟子的关系构建中,镇元子创建一种安心、轻松自如的双向信赖关系。“放而不野,收而不僵”,与弟子保持着稳定的边界感和分寸感。镇元子外出听讲,和众小仙归庄时,见观门大开,大仙夸道:“清风明月倒也中用,常时节日高三丈,腰也不伸,今日倒肯起早,开门扫地。”说得众小仙俱笑,此处细节倒并非说镇元子认同弟子睡懒觉,而是体现了他作为长辈的包容力。身为师长,镇元子并不管得太细,有时管得太细太杂,也是一种逾越,逾越了作为师长的底线,让弟子觉得太累。回到中国的教育传统,就是孔子所说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到了殿上,见香火全无,人踪俱寂,众小仙怀疑清风、明月拐东西走了,镇元子一口否定众小仙的论断:“岂有此理”,修仙之人,不可能有此坏心思,第一时间表示出对弟子的信任,善意推测弟子可能忘记关门就睡觉。正是孔子所说的“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
在处理问题时,镇元子并不为小事大肆较真,紧咬不放,书中多次写到镇元子的笑,看到弟子长睡不醒,大仙取笑他们被人捉弄;清风、明月醒来后慌张叩头道出原委,大仙则笑道:“莫惊恐,慢慢地说来。”当听到庄内“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熟”的异宝灵根被打倒时,大仙也不恼怒,反而安慰弟子:“莫哭!莫哭!你不知那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也曾大闹天宫,神通广大。”言下之意,猴子本领高强,弟子护树不力情有可原,不迁怒,不贰过,对弟子体谅,言语之间渗透着关怀意识和人文底蕴。
二、中庸的选择
《中庸》开宗明义指出:“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朱熹又注云:“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儒家的中庸不是和稀泥,不是中立的折中主义,而是在两端中间,做出最优解。这个最优解是基于双方“和”的理念,而非对己方有利的博弈论。《中庸》中有“择乎中庸”一语,一个“择”字,道出了最适中的选择。
首先,儒家的中庸是讲究立场的,镇元子在听弟子讲完果树被毁的来龙去脉后,并不善罢甘休,息事宁人,在明确责任人是唐僧师徒四人后,当机立断吩咐弟子收拾刑具,跟去认人。
其次,儒家的中庸是因时制宜、因地制宜,随时在发展变化的。镇元子功夫高强,一招“袖里乾坤”便可将师徒四人拢走。但他追上唐僧师徒后,并没有立刻戳穿,而是化作行脚道人,和唐僧师徒谈笑周旋,终使沉不住气的孙悟空抢先动手,镇元子有礼有节,后发制人,反而更为占理。
另外,儒家的中庸和“权”有关,孔子认为:“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即君子对于天下的事,没有一定要怎么做,也没有一定不要怎么做,而是根据实际情况怎样适宜便怎么做。孟子也说:“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如果不懂得变通,人的思维就会变得固执单一。孙行者打不赢镇元子,又跑不出五庄观,便以还活树为办法解决问题。大仙道:“你若有此神通,医得树活,我与你八拜之交,结为兄弟。”镇元子这里是基于双方立场做出最优的选择。他这样的明白人,不会意气用事仅凭打唐僧师徒泄私愤。宝树已倒,当务之急是使树复活,而唐僧师徒是西天取经命定之人,自己也无法阻挠。因此,在孙悟空承诺能医活人参果树时,有识人之智、容人之量的镇元子主动提出愿和悟空结拜兄弟,给足悟空面子,以便他安心去找门路。在医活人参果树的问题上,镇元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焦虑不安的情绪,全程做到云淡风轻、胸有成竹。
三、中正的态度
孔子认为,作为领导者应“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又说:“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可见,孔子明确要求领导者要品行端正,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孔子还说:“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就是说,领导者的威信的形成,必须依靠領导者个人的自我修养。
镇元子作为上仙,显然在弟子心中有着绝对权威,清风、明月向唐僧师徒介绍师父来历,俨然也十分自豪。而当发现果树倒地,果无叶落,俩弟子则吓得魂飞魄散,倒在尘埃中,语言颠倒,事后虽未被责罚,但长期受师父教育,对事情的轻重掂量还是分明的。
镇元子用“袖里乾坤”之术捉回唐僧师徒,第一便要打唐僧,称他“为大不尊”。在镇元大仙的思想意识里,弟子犯错,领导者首先要承担责任,责罚唐僧一是因为他管束不严、放纵弟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弟子惹出大祸,作为师父的唐僧不去解决问题,不去承担责任,而是跟着徒弟半夜溜走,这种没有担当的行为镇元子显然不认同。因此,在第二轮惩罚时,大仙继续吩咐鞭打唐三藏。
与镇元子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不安和敏感的唐僧,五庄观中唐僧多次埋怨悟空累他受罪无眠,被镇元子捉回后,唐僧不但不心疼主动替他挨打的悟空,反而责怪徒弟连累自己绑了一宿。更为荒谬的是,悟空承诺救活果树,作为事主的镇元子尚未设定期限,唐僧倒急不可耐地约定三日之限,否则就念那话儿经惩罚悟空,显得急躁和市侩。
总之,镇元子从容坦荡、光明磊落,注重原则又宽以待人,虽是道家高人,却有儒家风范,体现了儒家知识分子的理想人格,因此,在身为儒生的作者笔下,贵为七佛之师的观音菩萨也敬镇元子三分,而孙悟空自始至终则称呼他为“先生”。
作者简介:李雪莲(1977—),女,汉族,安徽濉溪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参考文献:
〔1〕[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10.
〔2〕[明]吴承恩.西游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05.
〔3〕杨伯峻.论语译注(大字本)[M].北京:中华书局,20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