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电波

金少凡

8.泰山，庐山呼叫

我们刚听上瘾，可那个神奇的电波竟悄然消失了！

这让我跟蔡新国心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该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就好比好不容易攒钱买了根冰棍儿，可刚咬了一口，刚咂摸出点味儿来，却被太阳晒化了，吧唧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小喇叭里静悄悄的，除了几声吱吱啦啦的噪音偶尔冒出来，像我们淘气的时候一样，随意在大街上喊两嗓子，扔块砖头，摔俩废灯泡儿，折腾几下过后，就都散去了，没了声响。

蔡新国手脚并用地爬上房顶，开始转悠天线。我们的矿石收音机，是无线电家族里最为简单的设备，不能随意调台，若是想追踪电台的信号，就只能转动天线，追踪方位。可是，设备毕竟简陋，操纵性能差，波段有可能在毫厘之间转瞬即逝，蔡新国的手稍微一哆嗦，就被忽略掉了。

还是什么也没有，蔡新国折腾得汗流浃背，也没找到那个信号。

瞅着桌子上的设备，我自言自语了一句：“要是能做一个放大电路就好了。”蔡新国没接话茬。谁都知道要是能做一个放大电路，再配上一个手动调节器，我们的矿石收音机就成了一台真正的高级无线电，可是我俩口袋里空空的，拿什么买原材料呢？

蔡新国的父母走的时候，给他严格地规定了一天只许花八毛钱和一斤粮票。总不能让他三天五天，一个礼拜不吃不喝吧？

我家里头呢？我妈甭说了，用我家亲戚的话说，日子过得十分仔细，是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主儿。我家但凡蒸了馒头窝头什么的，她都要高高地吊在房梁上，不让我够着，防止我偷吃。不过，话说回来，倒也是，我若是偷吃了，午饭或是晚饭，我们全家就都得饿肚子喝西北风了。

有那么一年，过春节凭粮票供应的每人半斤的花生和瓜子买回来后，我妈就偷偷地藏了起来，防备我跟我爸偷吃。都说一个人藏的东西，百人难找，这话不假，我妈把花生和瓜子藏起来后，我跟我爸在家里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为此，我妈十分得意。到大年三十儿晚上，吃完了饺子，她高声宣布，过年了！可以吃花生瓜子了！敞开了吃啊！就走到了她藏东西的秘密地点，把手伸到了秘密的地界，准备把东西掏出来。可是一把没掏着，二把没掏着，三把只掏出来了一些碎纸片儿。原来，耗子们提前替我们过了年，我妈防着我们吃的那些好东西，让它们开了一年一度的“洋荤”！用牟老师教给我们的成语来说就是大快朵颐。

这么着，想要让我妈支持一下我做放大电路的想法，怕是不大可能的。尽管她十分稀罕我们的矿石收音机，隔三岔五地就到蔡新国家来收听一阵子，可是要是愣跟她手背朝下地伸手，她一准儿得朝着我的手心，狠狠儿地扇一巴掌，还会说：“有个东西听着不就得了！整天就知道手背朝下，你爹你妈是开银行的还是变戏法儿的？非想要钱也可以，你去问问你们牟老师，下学期开学，他能不能免了你的学杂费！”

我爸知道了我有要做一个放大电路的想法后，表示支持。不过，我觉得他也就只能在嘴上说说，他在我们家不掌大权，每月的工资，都是我妈到他单位去直接领取。领完工资，我妈就去一趟商店，给他买两条大生产牌香烟。其余的，除了寄给我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各家五块钱之外，就都存进了银行。我妈的一句口头禅是：存着，必须存着。我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俩白眼儿狼！

我爸围着我们的矿石收音机转了两圈之后，就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他递给了我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我忽然明白了，却忽闪着眼睛，明知故问地说这是干吗。我爸就说让我拿去，换零件。

拿着我爸给的纸包，我心里一阵阵地朝外翻着热浪。那是他一个月的烟，没有了它，我都能想到他往后三十天里的模样，定是抓耳挠腮地没着没落，咬牙跺脚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难忍难熬。

放大电路很快就做好了，再加上一个调节器。除了包装不大像样之外，我们的无线电简直就跟商店里头卖的收音机不差两样。唯一的缺陷是它要用电。蔡新国说不碍事，咱们听无线电的时候不开灯，一准儿就能把电省回来。

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了，我就示意蔡新國按下了电门。无线电的灯立即就亮了。把手放在调节器上，微微扭动，吱吱啦啦的噪声一番儿紧接一番儿地响了起来。再细细地拧动，忽然我的手抖了一下。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幺两拐洞、幺两拐洞。

幺三拐洞、幺三拐洞。

飘五幺三、飘五幺三……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再播送一遍。再播送一遍。

无线电的声音大大的，震得屋子里都起了回音。

敌台？

我跟蔡新国被吓得心里慌慌的，立即关了电门，并且趴在窗户上，紧张地朝院子里张望。

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很安静。大嘴家门口搭着的倭瓜架子下，更是黑得吓人。

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若是一道白光，又仿若是一阵白烟。就在大嘴家倭瓜架底下。

白色的东西越来越大！

越来越近！

朝着窗户过来了！

天哪——我跟蔡新国慌忙撂下了窗户帘子，赶紧蹲到桌子底下去。

…………

这回我跟蔡新国可有的玩儿了。

我们一下子就拥有了两台无线电！

怎么着呢？哪儿来的呢？

甭急，听我给您慢慢儿说。

有天下午放学，牟老师把我跟蔡新国叫住了，说先别走，跟他去趟办公室。起先，听老师说让我们去办公室，又是一脸的严肃，我心里头就直个劲儿打鼓。

怎么档子事儿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因为玩弹弓？可那是牟老师让我们这几天私下里练准儿的呀，不是说好了要在参加完义务劳动之后搞个小活动的吗？不是说要让我们过足了瘾，打弹弓吗？要么就是因为黑板报？我是跟蔡新国淘气，在上头画了几个粉笔道，在一个女生头像的嘴唇上添了两笔胡子，可是班长批评之后，我们主动就给擦干净了呀！

随着牟老师吧唧吧唧的大步子，走向办公室的路上，我跟蔡新国低着头，不住地偷偷交换着眼神，不断地在心里嘀咕着，不知道牟老师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一定是大事，不然他不会不让我俩回家。

我俩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紧忙着瞅牟老师。可是牟老师瞅着我俩不开口。他越是不开口，我们心里就越是发毛。我们越是发毛，而牟老师呢，就越是抻着，不开口。不开口还不要紧呢，他忽然还一咧嘴，乐了。他这一乐，简直是把我俩就生生地给乐得打后脊梁上蹿凉气！这时，我就把最坏的结果想到了牟老师要撤了我俩参加国庆节庆典的资格上。他这么抻着，不开口，一定是不好张嘴，所以呀，就先乐一下。想到这儿，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如果是那样，可就真的是土地爷掏耳朵——崴泥了！参加国庆活动，那可是我溜溜儿地盼了一年的啊！况且，我们俩为了争取参加这次国庆活动，可是在学习上和组织纪律上，都十分努力了呀！

牟老师乐了一下，拉开了抽屉。我跟蔡新国忙斜眼朝着抽屉里头瞟。抽屉里，放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有些字，因为距离稍远一些，我一时没瞅清楚上头写的是什么，只瞅见了一个大红章十分显眼。

牟老师拿起了那张纸，瞅了瞅，把它递给了我。

这之后，我们便得到了一台无线电。

怎么回事呢？嘿嘿，说起来有点意思。那张红纸是一个通知书。通知书上说，北京市少年文化宫要举办一次无线电比赛，报名者需得有自己的作品。由于我跟蔡新国不仅自己动手制作了矿石收音机，还进行了升级，改造成了高级别的无线电，所以牟老师决定，给我俩报名，参加这次市里的无线电制作比赛。我跟蔡新国呢，也没辜负牟老师的期望，给班里争了光，给学校争了光，还获得了奖品—— 一台跟我们升级后一模一样的无线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