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百年减贫实践及未来走向
2021-09-28付冬梅
张 雄 付冬梅,2
(1.上海财经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433;2.安徽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小康是中国人的千年梦想,贫困是世界性的千年难题。不论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还是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中国共产党都必须向贫困宣战,这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2021年7月1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代表党和人民庄严宣告:“我们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正在意气风发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更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百年减贫实践密不可分;全面建成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需要我们正确评价过往成绩,找准未来发展的方向。社会主义现代化是一种历史运动,是世界历史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坚持唯物史观,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正确认识自身的减贫成就,认清贫困背后的不同逻辑,才能确保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顺利推进。
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百年减贫实践
为了“一切人”的发展、为了人的“全面发展”是社会主义的应有之义,是历史赋予无产阶级政党的责任担当。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是中国共产党减贫探索的价值取向,坚持现代化道路走向共同富裕是根本目标。
1.“打土豪、分田地”,武装斗争与土地革命相得益彰(1921—1949年)
长期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使得中国积贫积弱,旧中国的贫困具有普遍性特征。生产力极度低下、经济基础薄弱加之帝国主义的资本掠夺、封建势力的权力剥削以及官僚资本的盘剥等造成旧中国贫困的集聚。中国共产党自成立始,就主张用革命手段根除一切剥削制度,从根本上保障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发展空间。先后在革命根据地、解放区开展武装斗争与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实现“耕者有其田”。通过平分土地,一方面斩断了贫困与土地占有严重不均之间的内在联系,农民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改善物质生存条件;另一方面提高了农民的革命积极性,激发了他们参与地方管理的热情,提升了当地群众的精神面貌。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革命实践与反贫困是内在一致的,从根本上消灭封建土地所有制,是消灭普遍性贫困、解放农村生产力、改善民生的前提和基础。
2.从“农业合作化”到扫盲运动,制度保障与教育普及并举,谱写集体主义合作扶贫精彩篇章(1949—1978年)
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继续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土地改革,土地改革使得3亿多农民无偿获得了7亿多亩土地和生产资料,彻底废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孙健,2010)。农业生产从最初的农业生产互助合作逐渐走向合作化道路,由初级的农业生产合作社逐步过渡到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确立了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实现了社会主义改造。但新中国极高的文盲比例并不利于农业合作化的展开,毛主席提出:“这个严重的问题必须在农业合作化的过程中加以解决,也只有在农业合作化的过程中才能解决。”(1)引自:《毛泽东文集》(第六卷),1999年,人民出版社,第455页。就这样以扫盲为主的教育普及工作在经济发展内在需要和集体力量保障下迅速展开,扫盲工作被纳入农业合作化的发展规划与体系之中,并在1955—1957年升级为扫盲运动。保证农民学习文化的权利,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是新中国最早的教育扶贫、文化扶贫的典型案例。遗憾的是,在农业合作化过程中急躁冒进、浮夸风盛行等“左”倾错误导致农业生产大幅下降、工农业比例严重失调,减贫实践遭遇挫折。生产生活条件的恶化迫使中国人民展开了一场场与恶劣的自然环境的抗争。以人力重整山河、改变生产面貌的战天斗地精神是中国减贫道路上的重要精神财富,例如红旗渠精神、大寨精神等。总体来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在建立根本保障制度的同时,进行着以扶智与扶志促发展的初步探索。
3.现代脱贫致富体制探索: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与现代扶贫机制的联动(1978—2012年)
改革开放后,农民不仅获得了生产的经营自主权,还逐步获得了产品的销售自主权,生产与流通的良性循环指明了现代农民脱贫致富的根本方向,从体制上理顺了农民发财致富的道路问题。由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带头试点的“包产到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真正有历史意义的、影响深远的改革。农村生产管理体制改革大大激活了农村的土地与劳动力等要素,对于农村市场发展提出了新的需求,农村流通体制的改革势在必行,农村开始走向商品化、市场化、城镇化。农村流通体系逐渐由原来的单一流通渠道走向国营、集体以及个人等多种经营形式,一些农副产品价格逐步放开。农村生产、流通体制改革与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共同推动农村经济迅速发展起来,使农村真正成为中国工业化进程的坚实后盾。
在理顺体制关系、优化农业结构的同时,中国共产党开始探索有针对性的贫困治理模式。首先,探索“瞄准贫困治理模式”,从“瞄准到县”逐渐升级为“瞄准到村”。1986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明确将扶持“老、少、边、穷”地区的发展作为中国扶贫政策的一项任务,扶贫范围接近全国一半的县域。1994年“八七”扶贫攻坚计划的成功落实使中国农村贫困人口降至3209万(2)2000年以后,中国农村贫困标准实际上有两条:绝对贫困标准和低收入标准,2007年以前政府一直采用前一标准,2008年以后正式采用后一标准作为扶贫工作标准。2000年的3209万贫困人口是按照绝对贫困标准测算而出,若按低收入标准衡量当时仍有9422万贫困人口,贫困发生率为10.2%。至2010年按低收入标准衡量的中国贫困人口已经降至2688万,贫困发生率仅为2.8%。数据来源:《2011年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2年,中国统计出版社,第11-12页。。2000年以后,中共中央开始转向“瞄准到村”机制,扶贫对象更加精准,扶贫政策更加多样化。2001年有关部门共确定14.8万个贫困村,农村贫困人口覆盖率高达76%。其次,系统探索扶贫与扶志、扶智相结合,从“输血式扶贫”升级为“造血式扶贫”。1994年以前,中国扶贫工作以发放钱、物为主,以救济为主;1994年以后,中共中央开始强调以发展促减贫。利用资源优势和政策优势实施“整村推进”,强化劳动力转移培训、产业化扶贫等,重视科学技术、教育和医疗卫生等在扶贫开发中的作用,大大提升了贫困地区和贫困户的财富积累与自我发展能力。2011年11月,国家将扶贫标准提升至农民人均纯收入2300元(2010年不变价),比2009年1196元的标准提高了92%,这已接近当时世界银行指定的贫困线标准(每天人均1.25美元)。在新的扶贫标准下,到2011年底中国扶贫对象规模激增至1.28亿人,占农村户籍人口约13.4%(3)数据来源:“扶贫标准上调至2300元”,《人民日报》,2011-11-30,第2版。。实现共同富裕离不开有效的、高标准的扶贫开发,2011年1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印发《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明确提出到2020年,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两不愁、三保障”(4)“两不愁、三保障”,即不愁吃、不愁穿,保障其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贫困线的提升、扶贫标准更加多维,表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减贫实践不仅着眼于生存问题,更注重发展能力,旨在使贫困群众对美好生活有所向往并能为之奋斗。
4.新时代党的脱贫攻坚伟大战略的提出与实施:实现中国梦的“精准扶贫”(2012—2021年)
中共十八大以后,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5)引自:《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2018年,外文出版社,第13页。,成为新时代中共中央的政策目标,贫困人口全部脱贫成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必要条件。首先,继续推动农村的市场化、城镇化趋势,借助市场经济杠杆帮助农民实现财富的涌流。具体体现在:注重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引导农民生产经营面向市场,借助现代化物流与互联网平台使农村市场真正从区域化走向全国化、全球化;深化土地制度改革,稳步推进三权分置,通过经营权流转鼓励农民走集约发展道路;加大科技、金融等在农村经济发展中的核心作用,彻底激活农村的要素市场。其次,健全完善农村的公共工程建设及社会保障体系,逐步实现“两不愁、三保障”,真正使农民有创新生产经营方式的内生动力且无后顾之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提出“精准扶贫”战略。2012年中国农村贫困人口为9899万人,贫困发生率是10.2%,此时的贫困人口所集聚的地区具有贫困程度深、自身发展能力弱、脱贫成本高、易返贫等特点。面对这些“硬骨头”,中国需要探索新的扶贫治理模式。2013年习近平首次提出“精准扶贫”理念,并于次年的两会上强调瞄准扶贫对象,重点施策,精准扶贫。新时代的脱贫攻坚“贵在精准,重在精准,成败之举在于精准”(6)引自:《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2016年,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20页。,中共中央要求扶贫开发工作必须做到“六个精准”,即扶持对象精准、项目安排精准、资金使用精准、措施到户精准、因村派人精准、脱贫成效精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级政府通过建档立卡、选派驻村干部、靶向施策、严格标准、跟踪检测等措施,全面实施精准扶贫方略。2013年以来,全国累计选派300多万名第一书记和驻村干部开展精准扶贫,1800多名党员、干部为这一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正是全过程的精准要求、精准管理、精准考核,助力打通脱贫攻坚最后一公里。2020年11月23日,贵州省宣布威宁、晴隆、紫云等9个县退出贫困县序列,这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如期完成了脱贫攻坚目标,现行标准下的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
二、从两种贫困逻辑把握中国减贫实践的历史方位
跳出一时一域,树立大历史观,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把握发展机理、探究历史趋势更有助于整体把握贫困逻辑。贫困的分类标准有很多,但从物质生产方式出发,当今世界的贫困可分为历史性贫困和现代性贫困。前者与传统生产方式密切相关,主要是现代性发育不足导致的匮乏;后者则是以现代生产方式为基础,是现代性内在矛盾所引致的发展失衡。在发展中国家,两种贫困往往交织在一起,使减贫工作更加复杂。两相比较,学术界关于现代性贫困的探讨较多,并形成两大针锋相对的学派,分别是以自由市场为核心的自由主义经济学流派和以制度批判为核心的马克思主义学者。
1.自由主义经济学教条中的现代性贫困解读及其对策
按照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内在逻辑,贫困被认为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和必要条件。在经济学逻辑中,工资、利润和地租是社会财富的主要组成部分,工资或地租的增加会导致利润下降,阻碍社会财富的增进。资本与劳动是天然对立的,劳动者盼望多得,雇佣者盼望少给,因此现代社会的贫困积累是资本积累、财富增加的伴生物。在经济学家看来,工资的相对下降不仅可以实现资本更多的积累,而且能够使工人更加努力地工作,实现社会财富的增加。正是基于这一逻辑,斯密(2011)指出“少数人的富裕,是以多数人的贫乏为前提的”“有大财产的所在,就是有大不平等的所在”。当然,斯密还认为,即使大多数人属于贫穷劳动者,但只要保持社会财富的不断增加,工资不断上涨,他们就会处于相对幸福、快乐的状态。这种“前定和谐”的市场预设乐观地预测自由竞争体系必然会带来国富民裕。虽后世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并未如此乐观,但强调自由竞争,并将贫困视为社会发展之必然且必要的观念是一脉相承的。
在古典政治经济学逻辑看来,贫困是不可能根除的,但按照其涓滴逻辑,贫困是有限度的。随着社会财富的持续增加,工人的生活水平也会水涨船高,不过历史的发展还是将理论的内在缺陷逐渐暴露出来。工资增长幅度远低于资本积累速度,购买力不足成为经济危机的直接诱因,工人的贫困境遇突破了自由主义理论预设。凯恩斯等干预学派就指出,市场失灵不仅表现为效率不足,而且也表现为分配不公,两者是内在联系的,政府干预是必要的。不过,新自由主义者却将私人企业和资本家作为反贫困的主导力量,以降税促投资。例如:鼓励优质企业增加贫困地区的投资以拉动地区经济增长;将就业、教育、医疗及相关福利设施等纳入市场逻辑等。在自由主义经济学的逻辑中,资本与市场是万能的,既是社会财富增加的主导力量,也是反贫困的主导力量。这一逻辑常被打包套用在第三世界的反贫困事业中,而不考虑社会、文化、地域的局限性以及贫困类型的差别,因而贫困治理效能大打折扣。
2.马克思的现代性贫困根源分析及其出路
贫困问题是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的切入口,追求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他终生的奋斗目标。对市民社会的解剖使马克思开始关注到物质的生活关系和生产方式,看到历史运动的内在规律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逐步将稀缺性自然资源私有化,导致劳动者所能自由掌握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几乎为零。迫于生存需要,劳动者不得不将自己也纳入市场竞争体系,沦为“自由交换”的商品,沦为资本的奴隶。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写实的手法描述了工人的悲惨生活,分析了工人贫困的根源。一方面,私有制确保资本顺利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一无所有”的工人必须通过持续不断地出卖劳动力才能维系基本生存,这实际上也在不断生产出支配、剥削自身的资本权力。另一方面,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资本的有机构成不断提高,机器对劳动的取代与排挤使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失去更多主动性和主体性,这不仅造成了大量失业性贫困,而且使工人更加依赖资本家,被剥削的程度加重。社会财富一直在增加,但财富分配却更不利于劳动者了,贫困的恶性循环由此开始。总之,现代私有制是社会贫富对立、两极分化的根源,只有彻底改变制度结构才能够消除内在矛盾,市场力量对此无能为力。
在世界历史中,资本的扩张性、脱域性促使资本在全球收割利润,实现资本对整个世界固有价值的剥夺,包括人的价值和自然价值,从而造成不发达地区的现代性贫困。在经济全球化日益深化的今天,跨国资本游走于不同的经济体,尽可能地获取世界各地的剩余价值,因此资本的全球掠夺并未因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独立而结束,而是以一种更隐形的方式展开。现代资本不仅在西方国家造就了“羊吃人”“大鱼吃小鱼”的历史,造就了无产阶级的贫困,而且通过对发展中国家的掠夺造就了“世界性贫民”,成为发展中国家贫困的原因之一。
3.立足于中国国情,习近平关于贫困治理的重要论述
“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7)引自:《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2018年,外文出版社,第189页。,“扶贫”也是习近平在各级各地具体工作中花费精力最多的一项工作。2012年以后,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不仅把脱贫攻坚纳入国家重要战略布局,把扶贫减贫作为治国理政的重要内容,而且将贫困人口全部脱贫与否作为小康社会建成与否的标志性指标,作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必备条件。新时代的脱贫攻坚不仅要“精准”,更要强调扶智与扶志。习近平始终强调贫困群众的主体地位,“激发内生动力,调动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积极性。”(8)引自:《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论述摘编》,2017年,中央文献出版社,第229页。细察14个连片深度贫困区都有地理位置偏远、生存环境恶劣、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严重不足等特点,相对原始的生产方式、相对封闭的交往环境反映了中国脱贫攻坚对象属于典型的历史性贫困。这样的生存环境不仅容易造成知识、信息的闭塞,甚至衣食住行等基本需求也难以满足,而长期的“与世隔绝”会逐渐使人们失去客观的参照标准,以自身历史为中心的定位反而会使人感到满足、安全。这种世代相传、普遍存在的生活状态在贫困群众间逐渐形成了一种安于现状的心态,进而造就了思维观念的因循守旧,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价值体系。倾向于静止的、甚至是“向后看”的传统价值观与追求进步的现代价值观之间的冲突在中国的减贫实践中表现得较为明显,甚至造成脱贫攻坚的主体缺位,这也是习近平多次强调扶贫先扶智、扶志的重要原因。
习近平关于贫困治理的重要论述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百年减贫实践的理论结晶,集中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重视贫困群众的主体地位。对美好生活心生向往是人之本性,但“长期深度贫困容易让少数贫困人口失去脱贫主动性”(汪三贵 等,2018),即对贫困产生理性接纳(加尔布雷斯,2014)。扶贫先扶志,扶贫重扶人。对贫困的理性接纳是历史长期作用的结果,因此打破贫困的理性接纳,彻底激发人民的内生动力也是一项长期任务,只有始终坚持“以人民中心”的自觉,才能真正扭转这一心理,发挥群众的主体性作用。中国共产党百年减贫实践始终“以人民为中心”,体现了“滴水穿石精神”,精准扶贫则是“钉钉子精神”的最好诠释。二是始终坚持从中国国情出发,在“实”上下真功夫。扶贫为本,致富要实,调研要实事求是、政策要实实在在、行动要真抓实干。2016年,习近平在东西部扶贫协作座谈会上强调:“要真扶贫、扶真贫、真脱贫……关键在准、实两个字。只有打得准,发出的力才能到位;只有干得实,打得准才能有力有效”(9)引自:《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论述摘编》,2017年,中央文献出版社,第234页。。中国地域宽广,地形复杂,自然条件千差万别,即使贫困原因相似,脱贫道路也可能各不相同。“凡事探求就里”,扶贫要脚踏实地,根据域情优化产业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激活有潜力的生产要素;对发展空间狭小,“一方土地不能养一方人”的地域进行异地搬迁,如宁夏西海固等连片贫困区。三是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整体性优势,齐抓共管,综合治理。贫困从来不是个人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贫困之所以成为人类社会的顽疾,正是因为社会是一个有机体,贫困牵涉方方面面,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局部方案难以实现可持续脱贫。习近平曾用“木桶理论”来形象地解释“山海协作”,短板补不上,木桶的总装水量永远也上不去,因此在浙江工作期间他积极开展结对帮扶,确立“政府推动、企业主体、市场运作、互利共赢”的主要原则,实现“生产力和人口空间布局的优化”“人才、资源的互融互通”(10)资料来源:《习近平扶贫故事》,2020年,商务印书馆,第231-232页。。这既是新时代扶贫开发的重要经验基础,也是中国共产党构建“三位一体”大扶贫格局的最好阐释,市场、政府、社会协同推进,产业扶贫、教育扶贫、科技扶贫、卫生扶贫等相互补益。
从以上分析可以明确三点:其一,中国的反贫困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反贫困不仅存在发展阶段的落差,而且社会制度根本不同,盲目照搬西方反贫困理论与对策只会适得其反。其二,马克思的反贫困逻辑是针对现代私有制及资本逻辑而展开的,并不能借此否定社会主义制度。中国存在历史性贫困并非社会主义制度的果,而是中国需要补现代化的课。其三,以现代发展模式解决历史性贫困,以社会主义制度保驾护航是中国减贫实践的重要特征。习近平关于贫困治理的重要论述是马克思主义反贫困思想的中国化,是“对马克思主义制度贫困论的运用和发展”(胡联 等,2017)。百年减贫实践与中国现代化进程同向而行,但现代化是一把双刃剑,西方发达国家的前车之鉴、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批判都在表明: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确保制度和人民对市场与资本的有效制约。
三、中国减贫实践的世界历史意义
1.中国减贫实践对全球减贫进程的历史意义
首先,从数字上看,中国减贫实践为人类减贫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众所周知,近代以来中国深受战乱割据之苦,底子薄、基础差,长期饱受贫困困扰,贫困人口之众、范围之广、程度之深世所罕见,中国是世界反贫困的主力军。经过中国共产党百年努力,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庄严宣告,中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三个数字充分显示了中国的减贫成就:一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实现了7.7亿农村贫困人口(按现行贫困标准计算)摆脱贫困;二是按照世界银行的国际贫困标准,中国减贫人口占同期全球减贫人口70%以上;三是中国提前10年完成了《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减贫目标。(11)数据来源:《人类减贫的中国实践》,2021年,人民出版社,第59页。
其次,中国减贫实践为世界减贫事业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范本。正如《人类减贫的中国实践》白皮书所指出的:“贫困问题本质上是对人民的根本态度问题,以人民为中心是扶贫减贫的根本动力。”中国的减贫实践不仅科学回答了“谁是中心?”“谁是主体?”的问题,而且以制度的确定性降低了创新性减贫实践中面临的风险与不确定性,增强了贫困群众脱贫的信心与期待。在绝对贫困地区,贫困的原因与结果往往是相互套嵌的,例如资源贫乏、发展基金不足、教育落后、治理能力差等既是原因,也是结果。贫困的马太效应使得贫困本身成为减贫的一大障碍,问题的根本是如何打破这一恶行循环?中国减贫治理体系的整体联动为全球减贫事业的整体性推进提供了范例。中国共产党将“贫困治理”视为国之责任,上升为国家战略,不仅一代代坚持不懈,而且是全国一盘棋、统筹谋划,从过去到现在,从上到下,从东到西,建立了一系列脱贫攻坚的制度体系;既有政府主导方向,又有市场决定资源配置,社会各界积极参与,贫困群众充分发挥潜能,形成了全社会共同参与、共克贫困的局面,增强了社会共同体的认知。
2.中国减贫智慧的世界历史意义
马克思终生致力于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坚定捍卫者与践行者,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前赴后继、矢志不移地为人民谋福利。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新一代中国共产党人追求人类解放的重要举措,国内减贫实践及国际减贫合作均是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具体行动。当今世界正处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断蔓延的全球问题一次次重挫着贫困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更使人民深刻感知休戚与共、命运一体。未来世界走向何方,未来文明应是什么模样?这需要世界各国的共同参与、共同努力。如果说贫困是万恶之源,那么携手发展就是人间正道。中国共产党对贫困问题的认知、贫困治理规律的把握,不仅符合中国的经济发展要求与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同样契合世界人民的需要。
首先,中国的减贫智慧有助于发展中国家摆脱贫困,走向共同富裕。在世界历史中,对于贫困的关注及解释往往是由发达国家所推动的,而对发达国家的经验模仿也被视为解决贫困问题的钥匙,但真正落实起来就会发现贫穷国家的选择是严重受限的,缺乏资本、技术,生产方式、人才素质落后等都使贫困治理捉襟见肘。市场发育不充分、权利意识不到位等往往导致权力本位、贪污腐败等行为的孳生。相比来说,中国立足国情、扎根实际、循序渐进、滴水穿石的做法更值得借鉴,尤其是精准扶贫战略的提出更是为全球减贫事业提供了新思路。扶贫是一项整体性工程,但也需要下一番“绣花功夫”,“不能手榴弹炸跳蚤”。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高度赞扬这一战略:“精准减贫方略是帮助最贫困人口、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宏伟目标的唯一途径。”(12)引自:“迈向没有贫困、共同发展的未来”,《人民日报》,2019-10-18,第3版。
其次,引领全球减贫合作,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不仅是一种愿景,更是一个过程,需要全球人民的自觉行动,全球减贫合作无疑是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走深走实的重要一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发达国家虽致力于全球减贫事业,但是以个人主义价值观为基础的减贫实践,难以实现各方力量的有机融合。他们不仅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而且更倾向于从个人向度去寻找贫困和富裕的原因,如个人的才能、勤勉、受教育程度以及资本实力等,完全忽视了生产关系对个人发展的影响。这必然导致其减贫救济方案多聚焦于那些有积极改善意愿的个人身上。说到底,西方发达国家对减贫事业的热情往往基于利益共同体共识,而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缺乏认知。发展是减贫的最佳路径,但绝不是某个人的发展,更不是零和博弈、优胜劣汰,而是主张以人民为中心走向合作共赢,不让任何一个民族掉队、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真正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减贫实践注重人民性、内源性、实效性、时代性(刘晓玲,2020),走出了一条与西方个人主义价值观及其利益取向完全不同的道路,不仅对全球减贫实践是一个新的探索,更是与联合国、发展中国家或地区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过程。
四、在世界历史进程中重新确定中国减贫实践的未来走向
以史为镜、以史明志,有助于“认清当代中国所处的历史方位,增强历史自觉”“把握历史主动、锚定奋斗目标”(习近平,2021)。一个民族或国家进步与否,衡量的参照系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会有所差异。只有把现实问题放在历史与未来的通道中去分析,只有把中国问题放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去认知,才能获得有效的参照坐标。因此,立足大历史观,把握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各项事业继续前进的必要前提。
1.新发展阶段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减贫新重点
2021年中国进入新发展阶段,开始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我们需要对历史成绩与潜在矛盾进行正确定位,增强历史自觉。在新的发展阶段,中国的扶贫工作需要在以下三个方面继续努力:首先,稳定现有减贫成果,防止返贫。贫困地区脱贫摘帽意味着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减贫工作的结束。针对易返贫地区,不仅要设置一个过渡期,确保现有帮扶政策总体稳定,而且要接续推进全面脱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推动脱贫人口增强自我组织和自我发展能力。只有把贫困治理与乡村振兴战略有机结合,只有真正实现乡村振兴,农村减贫工作才算取得决定性成效。其次,重视相对贫困。中国以发展促减贫,兑现了“2020承诺”(13)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承诺到2020年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不愁吃、不愁穿,保障其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贫困地区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幅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基本公共服务主要领域指标接近全国平均水平。,消除了绝对贫困,但现代发展模式的内在矛盾会导致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社会发展的不协调更可能引起社会冲突、心理失衡,导致相对贫困现象更为明显。马克思(2009)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现代性相对贫困的社会性,“一座房子不管怎样小,在周围的房屋都是这样小的时候,它是能满足社会对住房的一切要求的。但是,一旦在这座小房子近旁耸立起一座宫殿,这座小房子就缩成茅舍模样了……那座较小房子的居住者就会在那四壁之内越发觉得不舒适,越发不满意,越发感到受压抑。”随着中国现代性的发育,因不平衡发展导致的相对贫困问题将成为日后中国扶贫开发工作的重点。最后,重视城市贫困。因历史原因和客观条件所限,农村地区的反贫困一直是中国扶贫开发事业的主体工程,但随着现代化、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城镇人口占比将不断上升。2020年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居住在城镇的人口占比为63.89%,比2010年上升了14.21%,这既是中国现代化加速发展的证明,也是未来中国减贫工作方向性转移的信号。21世纪以来,有关多维贫困的研究开始显示城市贫困的新趋势。郭熙保等(2016)认为虽然消除贫困的重点在农村,但长期来看,城市贫困问题会变得更严重,针对城市的反贫困政策也应加大力度;王小林等(2009)也明确指出,以农村为主的贫困逐步转化为农村和城市贫困共存的状态将成为中国贫困的新特征。
2.提升中国共产党的治理能力是未来减贫实践的关键
中国共产党通过革命手段祛除了剥削制度造成的普遍性贫困;通过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推动了现代社会发育,基本解决了历史性贫困。但值得注意的是,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现代性贫困获得了新的土壤,并将成为中国反贫困的主要任务,相对贫困、城市贫困、精神贫困等都是其重要表现形式。究其原因在于市场经济条件下现代所有制结构的内部辩证运动,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存在是现代性贫困的主要诱因。在计划经济时代,单一的公有制虽然排除了现代性贫困,但也抑制了市场的活力;在市场经济时代,中国的所有制结构逐渐由单一的社会主义公有制演变为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包括个体、私营、外资、合资等经济形式。所有制形式的多样性既是活力、发展之源,也是对党的治理能力的重大考验。一方面,所有制形式的多样性调动了不同群体的市场参与积极性,切实提升了国家经济发展的活力;另一方面,现代性的二律背反也不同程度地表现出来,不仅表现在贫富差距逐渐拉大,区域发展的不平衡性、不协调性日益突出,而且也体现为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领域的不平衡发展。因此,现代性贫困往往不是生产力发展问题,而是生产关系乃至上层建筑层面的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如何在利用市场、资本、科技等现代经济发展手段的同时做到趋利避害,实现经济领域和社会领域的均衡发展是检验中国共产党治理能力、应对现代性贫困的关键。
3.继续坚持现代发展理念,增强人的主体意识
发展是减贫的药方,人是减贫的主体。中国的开发式扶贫倾向于用现代发展理念去激活贫困群众,引导他们用现代思维、观念与传统习俗、恶劣自然环境作斗争。例如:产业化扶贫模式,注重在贫困地区培育特色主导产业,打造产销市场链条;以劳动力转移培训为主要内容的雨露计划,意在培育掌握现代技术、技能的劳动者,提升其在现代社会的就业能力;全面建立农村低保制度,不断完善社会救助体系,实行开发式扶贫与救助兜底相结合的“两轮驱动”,也是现代发展理念的重要体现;注重提升贫困地区人口的综合素质和发展能力,扶智与扶志相结合。正如森(2013)所强调的“仅仅减少收入贫困绝不可能是反贫困政策的终极动机”,发展、改善人的可行能力才是根本。虽然文化知识、科学技术以及现代思维观念等是现代性发育的重要智力因素,但人的主体意识才是社会发展的根本;虽然市场竞争逻辑下人的行为选择易为利益所驱动,甚至有被资本辖制的威胁,但现代性发育对人的主体性的开发是前所未有的。中国的扶贫成就不仅在于使贫困人口摆脱物质贫困,更重要的是精神、观念层面的重塑,唤醒了贫困人口的自尊、自信与自强,提升了他们的现代认知,开发了他们的现代想象力,使其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去参与社会、自主思考、自我发展,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因此,在未来的减贫实践中,始终坚持现代发展理念、坚持以人为本,开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提升其自我发展能力是中国减贫实践不可动摇的核心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