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抗战时期浙江省未沦陷县

孙 瑛/中共浙江省委党史和文献研究室

1 抗战时期浙江省行政区域情况

抗战前，国民政府在浙江全省设有1市（杭州市）75县，并设有行政督察区，作为省政府的派出机构，抗战期间基本保持了这个行政格局。1939年，在东阳、永康、缙云、仙居、天台5县接壤山区设置了磐安县；1940年，撤销了南田县，在原南田县区域及宁海、临海两县的部分区域设置三门县。根据战局变化，抗战期间行政督察区的范围有所调整。1939年设立浙西行署，下辖3个行政督察区共22个县；1943年增设第十一行政督察区。因此，从1943年至抗战胜利，全省共设十一区，辖1市76县。各行政区及所辖县情况如下表。

抗战时期浙江省行政区域表（1943年5月）[1]

2 日军侵浙简要经过

1937年淞沪会战开始后，日军就曾入侵浙江领空。8月14日，国民政府空军与日机在杭州上空发生了“八一四”空战。11月5日，日军第10军在杭州湾北岸登陆，揭开了日军地面入侵浙江的序幕。随后，日军连犯嘉兴、湖州各县，以合围上海、南京，占领南京后又折返浙江，分三路进逼杭州。日军一路攻陷浙西各县，12月24日进入杭州市区，杭州沦陷。此后，形成国民政府军与日军隔钱塘江对峙的局面。

1940年1月22日，日军趁着漫天大雪偷渡钱塘江，进袭萧山，敌我隔钱塘江对峙的局面被打破。7月16日，日军进犯镇海要塞。10月，日军为确保其在沦陷区的统治地位，发动“十月攻势”，在浙西和钱塘江南岸实施大规模“扫荡”。

为封锁浙江沿海，掠夺主要港口的战略物资，1941年4月，日军发动浙东作战（宁绍战役）。16日，日军分3路向南进犯，绍兴、诸暨先后沦陷。同时，日军海军陆战队在浙江沿海分4路在瑞安、海门、石浦、镇海登陆，并侵占周边地区，绍兴、宁波陷落，温州一度失守。

1944年为配合豫湘桂作战，日军又发起第二次浙赣作战龙（游）衢（县）战役，再次攻陷衢州、丽水、温州等地。直至1945年战败投降，日军方才撤离浙江。

3 关于抗战时期浙江省沦陷县的几种说法

1945年7月底，时任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在云和完成的《五十回忆》中，是这样写的：“总计抗战八年来，浙省被敌占领相当时日或现在尚盘踞中的县市，有杭州市、杭县、海宁、海盐、平湖、嘉善、嘉兴、桐乡、崇德、吴兴、德清、武康、长兴、安吉、余杭、富阳、萧山、绍兴、上虞、余姚、慈溪、鄞县、镇海、定海、奉化、新昌、嵊县、诸暨、象山、东阳、义乌、金华、兰溪、浦江、武义、永嘉、乐清、宁海等三十七县一市，县境被敌一次或数次窜扰者，有孝丰、临安、分水、于潜、新登、桐庐、建德、寿昌、汤溪、龙游、衢县、江山、常山、开化、淳安、永康、缙云、丽水、青田、松阳、遂昌、宣平、瑞安、平阳、玉环、临海、温岭、三门、黄岩、天台等三十县，县境完全未被敌窜扰者，仅昌化、遂安、仙居、泰顺、龙泉、庆元、云和、景宁等九县。”[2]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行政院于1945年11月22日颁布了《抗战损失调查实施要点》，要求各地尽快调查。浙江省在全省范围内展开了大规模的战争损失调查。到1946年底，浙江省调查的初步结果是：“本省战事被日敌侵陷者达69县1市，未沦敌手者仅淳安、遂安、龙泉、庆元、景宁、泰顺、仙居七县。”[3]

到了20世纪90年代，楼子芳先生在《浙江抗日战争史》中认为：“八年抗战中，浙江全省77个市县，其中1市（杭州市）37县被日寇长期占领，31个县的县城一次或数次遭到日军窜扰，只有龙泉、云和、景宁、庆元、泰顺、淳安、遂安、盘（磐）安等9个县的县城日军未到，但云和、龙泉等县城也遭受了日机的狂轰滥炸。”[4]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编的《浙江八年抗战》（上册）前言中认为：“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全省包括省会杭州在内，共有77个市县，其中只有9个县城未被日本陆军践踏过；战争中日军飞机空袭多达1000多次，投弹1.7万余枚，仅有4个县未遭日机空袭。”[5]徐绍全先生编制的《抗日战争时期浙江省各市、县沦陷及克复日期一览表》显示，沦陷的县有68个[6]，未沦陷的有昌化、磐安、遂安、仙居、泰顺、龙泉、景宁、庆元、云和9县。

21世纪，袁成毅先生在《浙江通史》第12卷民国卷（下）中认为：“从1937年至1945年8年内，全省先后沦陷县市共有1市69县，未沦陷的县仅有淳安、遂昌、龙泉、庆元、景宁、泰顺、仙居7县。”[7]

4 沦陷概念的界定

这几种说法中，主要包含3个概念：一是沦陷，二是县城被侵扰，三是县境被侵扰。因此需统一一个概念，那就是什么是沦陷。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沦陷指“（领土）被敌人占领；失陷”[8]；《辞海》中是这样解释的：“国土被敌人占领。”[9]而按照百度百科的解释，沦陷指“领土或国土被敌人占领或陷落在敌人手里，常指被敌占领一段长的时间”。按照这样的解释，笔者认为，沦陷至少应该是指县城被日军地面部队占领。因此，本文根据县城是否被日军地面部队占领将全省各县划分为沦陷和未沦陷两类，而未沦陷的县又可以分成两类：一是县境未被日军入侵的；二是县境虽被日军入侵，但县城未被占领的。

5 考证

对最早系统表述沦陷区域的黄绍竑的回忆进行核对，发现他所提的“县境完全未被敌窜扰者”，说是有9县，但只列了8县，还差1县。而76个县中，剩磐安未被黄绍竑点名，那么按照黄绍竑的说法，县境完全未被敌窜扰者，应为昌化、遂安、仙居、泰顺、龙泉、庆元、云和、景宁、磐安9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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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绍竑还将各县沦陷及克复日期，列了一个《浙省各县沦陷及克复日期一览表》，对每个沦陷县的沦陷时间、克复时间都作了详细记述。表格中所列的沦陷各县分别是：杭县、余杭、新登、临安、安吉、孝丰、长兴、吴兴、德清、武康、绍兴、萧山、诸暨、余姚、嵊县、上虞、新昌、东阳、义乌、金华、兰溪、永康、宣平、汤溪、武义、衢县、江山、常山、龙游、鄞县、慈溪、定海、镇海、奉化、象山、宁海、天台、临海、黄岩、三门、永嘉、平阳、瑞安、乐清、玉环、丽水、遂昌、青田、缙云、松阳、嘉兴、嘉善、海盐、海宁、平湖、崇德、桐乡、富阳、桐庐、建德、寿昌、浦江[10]，共62个县。并注明：“（一）本表所指沦陷及克复，以县城为准。（二）时间截止三十四年七月底止。”[11]将这62个县与黄绍竑上文所述的“被敌占领相当时日或现在尚在盘踞中的县市”37县市和“县境被敌一次或数次窜扰者”30县作对比，可见还有分水、于潜、开化、淳安、温岭5县未被列出，也就是说，这5个县我们无法判断其县城在“三十四年七月底”也就是1945年7月底前是否被日军占领。同时，由于这个《一览表》截止时间为1945年7月底，那么在1945年7月底至日本投降之前，前面所述的县境未被日军窜扰的9县中，是否还有被日军侵占过的县呢？因此，笔者结合2006年至2008年全省开展的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课题调研（简称“抗战损失课题”），对这14个县进行逐一考证。

5.1 分水

据《杭州市志》记载，“到31年，新登、桐庐、分水、建德、寿昌等县先后沦入敌手”[12]，可见分水曾被日军侵犯。同时，据抗战损失课题调研，1942年浙赣战役期间，日军原田旅团1.7万余众，由富阳、新登分三路再犯桐庐。5月18日，一路日军“从新登三溪口犯分水县招贤乡，在塘坞遇国民政府第一九二师阻击后，分股流窜。一股经元川犯皇甫家，遭到国民政府军第三十三旅抗击后改窜横村；另一股折回，翌日过桐岭经高墙头窜桐庐。”[13]1945年秋，日军第一三三师团九十九、一〇〇两个旅团各一部及伪军六十九师、“浙保”第一团共6000余人，组成“樱”特攻队，窜犯浙西诸县。8月8日，“驻横村、浪石埠、郑城日伪军分三路侵犯分水，分水县城沦陷。”[14]由此可见，日军先后于1942年5月和1945年8月两次窜入分水，1945年8月8日分水县城沦陷。

5.2 于潜、昌化

据《杭州市志》和《临安县志》记载，抗日战争期间，日军侵入“临安9次，于潜3次，昌化1次；县城沦落：临安5次，于潜1次”[15]。抗战损失课题调研发现，1945年8月，“樱”特攻队“从余杭、富阳两县出发进攻临安、于潜，企图会师昌化”。8月8日，日军分三股进犯昌化，沿途杀害群众12人。“一股由分水合村经洪岭赤石，往水坞口向西窜扰；一股从分水经乐平到紫溪，并于8月9日又分两股，一股沿昌化溪往青山殿、高坪等地，直扑河桥；另一股当夜在昌化溪浮桥上宿营。10日晨窜入紫溪，侵占河桥，直犯昌境，先后盘踞5天，河桥、武隆、文节、石瑞4个乡镇均遭窜扰。”8月10日，日军向于潜进犯。12日晨，占领于潜县城[16]。由此可见，于潜县城于1945年8月12日沦陷，昌化县城没有沦陷。

5.3 淳安、遂安

据《杭州市志》记载，抗日战争期间，淳安、遂安两县“屡遭日军飞机轰炸，损失巨大”[17]，《淳安县志》也对日机轰炸淳安有详细记叙[18]，但没有日军地面部队窜扰的记载。抗战损失课题调研也指出：“全国全面抗日战争爆发后，两县人民为了阻止日军入境，破坏交通，设置障碍，加上周边高山峻岭等自然地理环境屏障的保护，淳遂两县始终未被沦陷，成为沪杭各地难民的重要避难地和抗日前线的重要据点。”[19]

5.4 温岭

据《温岭县志》记载，抗战期间，“日军侵犯县境10余次，军民抗日作战数十次”。这10余次分别是侵扰箬山、大陈岛、淋川镇、松门镇、钓浜、沙山、楚门、清港、灵门、陈家洋、湖雾、大溪、冠屿、泽国等地，对县城太平镇有两次空袭记载，但没有日军地面部队侵扰县城的记载[20]。抗战损失课题调研查明：“从1938年1月至1945年8月，日军从空中、海上、陆地三路侵犯温岭县，共达86次。”“日军侵略温岭共86起事件中大多数发生在大小岛屿及沿海乡镇。”没有日军入侵县城太平镇的记载[21]。

5.5 磐安

据《金华市志》记载，1942年5月15日，“日军分三路向金华、兰溪进犯。左路由内田率七十师团从奉化、新昌、天台向磐安安文镇、永康方向进犯”[22]。《磐安县志》对日本入侵磐安有详细的记载，“自民国31年（1942）5月始，日本侵略军3次窜犯县境”，5月18日，“日本侵略军分批由新昌窜入胡宅乡，经岭头、下周、胡宅、横路、藤溪岭、包界、管头、水阁、尖山、塘头、赵界、罗界、下岸、下庄、寺前、下溪滩、荷花塘、青龙头、尚湖、王村、中心庄、里西坑、铜钿、长坑、岭溪、横山、窈川、墨林、下葛，于5月21日至安文，23日走完。一路出朱锡岭，一路出梅枝岭，窜入东阳”，12月10日，“日本侵略军约500余人，窜入尖山镇新宅村”，“次日烧毁新宅村民房300余间，经胡宅去新昌”。1943年1月12日，“日军1000余人自马宅经朱锡岭窜入安文”，“当日下午经梅枝岭去东阳”[23]。抗战损失课题调研中，也查明日军三次窜入磐安县境的详细经过，并认为日军三次窜入磐安县境，“属行军路过”[24]。而自1939年磐安建县至1949年，磐安的县治所在地为大盘镇学田村[25]。因此，磐安县城未沦陷。

5.6 开化

《开化县志》中与日军有关的记录有3条：“30年（1941）4月15日，日军9架轰炸机轰炸县城，炸死20余人，炸毁房屋449间”“31年（1942）6月，日军侵占常山。开化县政府派民夫破坏全县公路，以防范日军入侵”“31年（1942）8月9日，日军侵犯华埠，附近10里范围村庄均遭荼毒，死难者85人，3727间房屋被焚毁”[26]。抗战损失课题调研指出：“城关镇于1941年4月15日首次被日机轰炸以后，先后遭受日机6次轰炸。”[27]日军地面部队没有入侵城关镇。可见，日军曾窜犯开化，但开化县城未沦陷。

5.7 云和

据《云和县志》记载：1942年7月，“日本侵略军22师团85联队5000余人，由司令官内田率领，侵占丽水后企图入侵云和，在保定一带渡江，受国民党陆军第八十八军暂编三十二师阻击，渡江未遂，窜入松阳县城。8月3日，与前入侵松阳的115师团178联队会合，向云和、松阳边境的沙坑、苦槠树下、回树坳、山望排等地侵袭，欲越方山岭侵犯省政府临时驻地云和，经浙江省保安第三团顽强阻击，遏止敌军于松阳县石仓源、垟坑埠头、云和县山望排一线。4日，日军卷土重来，向方山岭、回树坳、山望排猛攻，经激烈战斗，敌被击败，伤亡惨重。5日，日军增调主力骑兵，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再次疯狂攻击方山岭。驻防石浦、龙门一带的陆军第八十八军新编二十一师奉令星夜驰援，与浙保三团凭借地形优势，以猛烈炮火击退敌军多次进攻。激战三昼夜，歼敌千余名，缴获战利品甚多。日本侵略军受重创后溃退。”日军并先后11次派飞机轰炸云和县[28]。云和县抗战损失课题调研报告认为：“云和军民奋起阻击日军的入侵，终使云和未被侵略军占领。”[29]而部分口述资料则对日军入侵云和的方山岭战役有较详细的描述：“现年已86岁的山望排村赖振桂老人回忆了当年的事情，他说道：当年我已20多岁，非常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情……一天，松阳枯树下村的李关水（号名关水佬，已故，估计是被迫）带了日寇从金竹窝上来，到村里后，打伤了村里的一个老头和一个妇女。日寇到村后，一部分日寇就往鸡公骑坳，看到凉亭对面山上的几个国军后，就用机枪扫射，国军当时就被打死……当时日寇上来后，大部分国军退到距山望排村西边2里地的庙里，也有从凉亭直接退下，一直至渡蛟村。”[30]而2007年8月对亲历鸡公骑坳战斗的国军21师士兵李关火的采访，也印证了日军确实有攻上山望排村[31]。可见少数日军踏入过云和县境，但仅限于与松阳交界的少部分地方。

5.8 龙泉

据《龙泉县志》记载：“日本侵华期间，县城遭日军飞机7次轰炸，损失惨重。”[32]抗战损失课题调研也没有发现日军地面部队入侵龙泉的证据[33]。

5.9 仙居

县志中没有日军侵扰的记载，但有日机4次窜犯仙居空域、2次空袭仙居的记载[34]。

5.10 泰顺

县志中没有日军侵扰和空袭的记载，抗战损失课题调研没有发现日军入侵的证据[35]。

5.11 庆元

县志中没有日军侵扰和空袭的记载，抗战损失课题调研也指出：“日军未直接入侵庆元。”[36]

5.12 景宁

县志中没有日军侵扰和空袭的记载，抗战损失课题调研也指出：“日军未到过景宁。”[37]

以上考证可见，上述14个县中，分水、于潜2县县城沦陷，昌化、温岭、磐安、开化、云和5县曾遭日军地面部队入侵，但县城没有沦陷，淳安、遂安、龙泉、仙居、泰顺、庆元、景宁7县没有被日军地面部队入侵。

6 结论

综上所述，抗日战争期间，浙江全省1市76县中，曾受日军地面部队侵扰的有1市69县，日军地面部队没有到达的只有淳安、遂安、龙泉、庆元、景宁、泰顺、仙居7县。被日军地面部队侵扰的1市69县中，1市（杭州市）64县（嘉善、平湖、嘉兴、桐乡、吴兴、长兴、海宁、海盐、武康、安吉、崇德、德清、余杭、孝丰、富阳、杭县、临安、定海、萧山、镇海、新登、绍兴、鄞县、瑞安、永嘉、慈溪、奉化、余姚、上虞、象山、嵊县、新昌、诸暨、桐庐、永康、浦江、义乌、武义、建德、汤溪、龙游、寿昌、兰溪、金华、东阳、玉环、衢县、常山、江山、丽水、青田、遂昌、松阳、缙云、宣平、乐清、平阳、黄岩、临海、天台、宁海、三门、分水、于潜）县城被日军占领一次以上，昌化、温岭、磐安、开化、云和5县县城没有被日军占领。

也可以这样说，抗日战争时期，浙江全省1市76县，1市64县县城沦陷，昌化、温岭、磐安、开化、云和、淳安、遂安、龙泉、庆元、景宁、泰顺、仙居12县县城没有沦陷，其中昌化、温岭、磐安、开化、云和5县县城虽没有沦陷，但县境曾遭日军地面部队一次或多次入侵，只有淳安、遂安、龙泉、庆元、景宁、泰顺、仙居7县县境完全没有受日军地面部队入侵。当然，这7个日军地面部队没有入侵的县中，大部分县都曾遭受日军飞机的轰炸，只有景宁、庆元、泰顺3县没有遭日机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