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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以来西人文献中的南北官话规范音

2021-09-27艾溢芳

华文教学与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官话变体声母

[摘要]本研究对多部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西人文献材料中所记录的南方和北方官话音系进行了整理和研究,并提出这样一种观点: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官话有一种通行全国的标准音系,这种标准音既不是南京音也不是北京音,而是一种人们心目中的“规范音”概念。这种规范音受字典韵书影响,综合了南北方的语音特点,并包含了一定的守旧语音成分。在这个全国通行的规范音概念基础上,加上一定的方音成分,则成为规范音的实现形式——规范音的南方和北方变体。无论偏南方还是偏北方的规范音,都共享很多重要的音系特征。本文根据诸多西人汉语文献材料归纳总结出这个通行全国的“规范音”音系特点,并对该“规范音”的语音系统进行构拟,还原其音系面貌。

[中图分类号]H1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8174(2021)04-0033-12

1.问题与观点

明清以来,随着以传教士为主的西方人大量进入中国,出于传教、交流以及研究的需要,他们对中国的语言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和研究,留下了为数众多的研究和记录汉语的珍贵材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对汉语官话的记载。这些文献对研究近代汉语官话面貌有很大的帮助。在现代汉语中作为汉民族共同语而占据重要地位的普通话,其前身北京官话在19世纪经历了其发展壮大的过程,这在西方人的文献记载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通过这些文献,可以厘清北京官话语音的发展过程,并能分析北京官话形成过程中受到的其他方言的外部影响。另一方面,以南京官话为代表的南方官话在19世纪,尤其是19世纪中期以前,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权威性,其影响的时间和力度都较北京官话更甚,对于近代官话的研究非常重要。本研究也充分利用了西人文献中对南方官话的记载,还原其语音面貌,追溯其发展轨迹,并分析其与北方官话的区别与联系。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的研究对象“南北官话”中,“南”指的是南京官话,“北”指的是北京官话。

学界对于明清时代汉语官话标准音的讨论一直未曾停止。主要的争论在于当时的标准音是北京音,南京音,抑或是其他地方的方音。这一时代中外作者所作的各种传统韵书、罗马字官话记音著作等所表现的语音究竟是南音还是北音,反映的是何地方言的语音特点,这类的争论也时有发生。而本研究经过对19 世纪以来的各种西人汉语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发现这些材料记录北京或南京官话时音的并不多,尤其是19世纪中叶以前,表现时音的著作更加少。大部分的记音材料反映出来的并不是某一地的实际方音,而是一种受传统字典、韵书影响,包含一定守旧成分,南北特征兼有的“标准音”。本文为避免与使用较多、所指不统一的“读书音”“标准音”“正音”等术语相混淆,将其称为“规范音”。规范和标准是不同的。所谓标准,一般指有明确规定的准则;规范则可以是约定俗成的(侍建国、卓琼妍,2013:86)。本文所讨论的“规范音”概念也正是有这种“约定俗成”的特点,它是存在于人们心目中的,普遍为读书人认可和接受的一种通用语形式。

而反映“规范音”的诸多著作,在某些音系特点上又不尽相同,规范音著作反映的音系往往是在规范音概念之上再加上一定的方音成分,因此这些著作反映的音系有些更偏北方音,有些则更偏南方音。本文遂将偏北音的规范音系统称为“规范音的北方变体”,将偏南音的规范音系统称为“规范音的南方变体”。我们发现规范音的南北变体往往非常接近,南北的区别并不像通常认为的那样明显,而是共享很多重要的语音特征。南北规范音的共同特征远大于其不同特征,这是前人的研究中少有注意的一个事实。基于此,本文提出这样一种观点:清代后期存在一种通行全国的标准音系,这种标准音既不是当时的北京音,也不是当时的南京音,而是一种存在于读书人心目中的公认的、正统的“规范音”概念。进而根据诸多西人汉语文献材料中反映出的语言事实,验证这种观点,并归纳总结出这个通行全国的“规范音”的音系特点。

2.研究材料及分类

本文研究的材料集中在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西人文献中的官话记录,其原因有三:一是因为到了清朝后期,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后,西方人,特别是传教士越来越多地进入中国,因此他们所撰写的记录汉语的文献也愈见丰富;二是19世纪后西方人拼写汉语语音的罗马字拼音方案日趋成熟,这些拼音系统的生命力和影响力也很强,如威妥玛、卫三畏、马礼逊的拼音系统等,较之16、17世纪的利玛窦(Matteo Ricci)、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等早期传教士的记音系统更加完善,也更加准确。三是到了19世纪,官话在中国社会中的地位日益凸显,南方官话与北方官话地位的消长更替也是发生在这一时代,对于研究官话的发展更替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期。

19世纪以来的西人官话文献为数众多,本文在研究材料上尽量选择有较大影响力的作者的著作,并且尽量选取前人研究较少的文献进行深入探讨。本文所用到的材料主要包括14部,见表1(按时间顺序排列)。

本文通过对19世纪以来的各种西人汉语文献的整理与研究,结合参考前代及同时期中外作者所著的字典韵书,对我们所掌握的西人官话文献的属性进行了分类研究。本文通过对不同层级音系特征的规纳、整理与区分,认为这些西人文献材料所反映的官话音系可以首先分为时音和规范音两个大类。反应官话时音的材料又可分为南京官话时音和北京官话时音两类;反应规范音的材料则分别以规范音南方变体和规范音北方变体的形式呈现出来。其区别与联系如图1所示。

3.19世纪官话发展的共同阶段

本研究通过对所掌握的全部西人文献的归纳汇总,并辅以中國传统字典、韵书为佐证,总结出19世纪前,官话音系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这一时期的的官话,无论南北,无论时音还是规范音,都具有如下共同特点,代表了这一时代官话的共同发展阶段,以与非官话方言相区别:

(1)全浊声母清化,原全浊声母清化后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

(2)平声分阴阳,其他声调不分阴阳。

(3)-m韵尾已经消失,并入-n韵尾。

(4)止摄开口三等日母字变为零声母卷舌韵母。

其中前三个特征尤为重要。Edkins(艾约瑟)(1864)提出一类“标准官话”(criterion mandarin)的概念,他说“标准官话”在语音上定义为:有四个或五个声调,辅音韵尾只有n和ng,并且声母缺少g、d、b、z、v这些浊音的官话。这个“标准官话”也是19世纪官话的共同特点。通过上面这几个特征,可以把官话同其他方言区分开来。以上19世纪前官话的共同发展阶段便是本文所研究的19世纪官话音的起点。

4.19世纪至20世纪初南北官话时音

所谓“时音”,指的是一时一地的语音,即19世纪至20世纪初人们所说的真正的南京话和北京话。对时音的判断标准依据的是当时西人文献作者的论述和记载,并辅以中国人所做的传统字典、韵书中的证据作为佐证。

4.1南京官话时音

从明代开始,江淮地区的南方官话中就已经存在-n/-?鼻音韵尾相混、n-/l-声母相混的情况了。到了19世纪后,西方作者对这些现象也有所阐述。Edkins(1864)就指出:南京官话的-n/-ng鼻音韵尾相混,在a-、i-后-n变为- ng;同时南京官话中n-/l-声母也相混。可见- n/-?鼻音韵尾相混,声母n-/l-不分,是在南京话中存在已久的语音特征。而“-n和-ng两个韵母相混在字典中是不被认可的,所以往往被当做是一个缺陷而避免在记音中反映出来。”(Edikins,1864)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直到1869年童保禄的《西语译汉入门》和1902年何美龄的《南京官话》才将南京官话的这两个特征忠实地记录了下来。除此之外,其他西文著作都没有反映出南京官话时音这两个突出特点。

结合对材料的分析以及相关文献的叙述,本文认为何美龄的《南京官话》、童保禄的《西语译汉入门》是典型的南京官话时音著作,它们与反映规范音南方变体的材料音系表现是很不同的。南京官话时音和规范音著作的一大共同特点是都有五个声调,保留入声。

4.2北京官话时音

19世纪的北京音与南京音有很大不同,最大的差异在于入声的有无。从元代周德清的《中原音韵》时期,北方官话便已没有了人声。威妥玛在《寻津录》中曾这样表述:“入声,短促调的形式在书面语音中还存在,在编纂汉语课本时还被采用,但现在在北京的实际语音中已经没有了,大部分的入声字已变为阳平调”(Wade,1859:59)。反映北京官话时音的最著名的著作便是威妥玛1867年的《语言自迩集》。《语言自迩集》中有四个声调,入声完全消失,混入其他声调。

另外,北京话的时音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宕江曾梗通五摄的古入声字,即古-k尾入声字今韵母存在文白异读,文读为无尾韵,而白读为有尾韵。这在《语言自迩集》有所反映,如:雀ch'io、ch'ueh/ch'iao,脉mo/mai,墨mo/mei,等等。北京官话时音还有一个与南音不同的特点是蟹摄开口二等字变为-ie,而不读-iai。如《语言自迩集》中这类字就绝大多数都读-ieh,如“街、界、解、阶、戒、届”等字。

总的来说,威妥玛《语言自迩集》是典型的北京官话时音代表作,金璋的《官话指南》语音特点基本和《自迩集》一致,而高本汉的《北京话语音读本》的很多语音特点也与《语言自迩集》一致,由于其发表于1918年,年代更为晚近,比《语言自迩集》更加接近现代北京话。因此本研究认为这三部著作都是反映北京官话时音的。

4.3南北官话时音音系特点汇总

通过前面两节的讨论,可以将南京官话和北京官话时音的音系特点汇总如表2。

5.19世纪至20世纪初南北官话规范

音音系特点与构拟

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官话规范音,则有着与南北时音都不甚相同的独特面貌。本文总结出19世纪至20世纪初全国通行的“规范音”系统所共有的,无论偏南还是偏北的规范音著作都存在的音系特征,以区别于南北官话时音,我们将其称为官话规范音的“必选特征”,主要包括:

(1)有五个声调,有入声。

(2)声母分尖团,精组在细音前读ts-组;见组在细音前读k-组,精组和见组声母都不发生颚化。

(3)影疑母开口呼带?-声母。

(4)見系蟹摄开口二等字读-iai。

以上这些必选特征都涉及到相应音类的有无和音类数量的多少,是官话规范音重要的“必选特征”。另外通行全国的规范音还共有几个次要的音系特征:

(1)l-/n-声母不混。

(2)-n/-?韵尾不混。

(3)通摄合口帮组字读-u?。

(4)果摄字韵母分读o、uo。

其中前两个特征是官话规范音区别于南京官话时音的特征,虽然也涉及音类的分合,但官话规范音内部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很容易判断,因此也放在“次要特征”中简要提及。后两个特征不涉及音类的有无,只涉及到各音类辖字的不同,因此也归入次要特征。

我们进而可以用这些官话规范音的必选特征,初步构拟还原出一个全国通行的19世纪官话规范音的语音系统,不过其中入声韵的拼写法本文采取更接近南音的后加-h的方式,将其与阴声韵分开,以更好地表现其短韵母的特点。现将本研究所构拟出的官话规范音的声母、韵母、声调列表如下:

19世纪至20世纪初官话规范音有声母20个,如表3。

韵母51个,其中阴声韵22个,阳声韵15个,入声韵14个,如表4。

声调5个:

1阴平、2阳平、3上声、4去声、5入声。

这样,我们就可以初步还原出19世纪南北通行的官话规范音的音系面貌。这一体系便是存在于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南北通行的标准读书音体系。不同的官话规范音文献著作在此基础上表现出不同的下级特点,呈现出偏南或偏北的面貌,但宗其根本,其基本的语音框架都是如上这样一个声韵调体系。

此外,这一时期的规范音系统还可以具有另外一些“可选”特征,这些语音特征包括:

(1)入声韵的形态是否独立于阴声韵

(2)知组二等字和庄组字是否部分读ts-组声母

(3)曾梗摄、臻深摄知系开口三等字是否读齐齿呼韵母-i?、-in

(4)臻摄合口一三等帮组字是否读-un

(5)蟹摄合口一等泥来母字是否读-ui

这些“可选特征”除了第一点“入声韵的形态是否独立于阴声韵”之外,都不涉及音类的增减,而只与某些音类的具体读音有关。这些特征的取值,会影响一个规范音体系更偏南音还是更偏北音。

通过以上各项语音标准,本研究认为马礼逊《五车韵府》、戴维斯《商业词汇表》、罗伯聃《意拾寓言》、麦都思《汉英字典》、卫三畏《英华韵府历阶》;江沙维《汉洋合字汇》、卫三畏《汉英韵府》、董师中《官话指南:翻译与注释》、顾赛芬《中国古文大辞典》都是反映标准规范音的著作,它们共享很多重要的音系特征,其中前六部的音系表现偏南音,可以归为“规范音的南方变体”,后四部的音系表现偏北音,可以归为“规范音的北方变体”。

6.19世纪以来官话规范音的音系特

点探讨

6.119世纪以来官话规范音的必选特征和可选特征讨论

无论当时的南京官话和北京官话的实际语音有怎样的分别,也无论规范音文献所记音系偏南音还是偏北音,体现规范音的文献材料在这些必选特征上都有着高度的一致性,这正印证了当时存在一种通行全国的规范音的论断。

(1)有五个声调,保留入声

明清时代,南方官话中还有独立的入声,但入声韵已不存在-p、-t、k韵尾的对立,或带喉塞音-?尾,或不带塞音韵尾。与南方官话不同,早在14世纪的《中原音韵》时期,北方官话中入声就已经消失殆尽了。耿振生(1998)指出北方韵书中的入声往往是一个假像,从前的读书人将“入声”视作“雅音”的标志,不能算作是“真正入声调”的存在。《中国古文大辞典》的作者顾赛芬在该书前言中也说:“入声,即短促调,在北京已经不使用了,字典中大部分的入声字,在北京话口语中读下平声”(Couvreur,1904)。

无论是从历史传承还是当时实际语音记录的角度看,19世纪后的北京话中都已经没有入声了。而官话规范音著作中无一例外地记有五个声调,有入声,则是兼顾古音和南音,有正音、规范色彩的处理方法。如此一来,我们便不能凭有无入声来判断规范音文献材料所记音系究竟偏南还是偏北。但同时也可以发现,虽然在有入声调方面规范音南北表现一致,但人声韵是否有独立的形态则成了判断规范音音系偏南还是偏北的新标准。记录规范音南方变体的文献,入声韵一般都是有独立的形态的,与阴声韵不相混,如《五车韵府》等,入声韵部分带-h韵尾。这些文献音节表中排列汉字时也不会将入声字与阴声字混排,而记录规范音北方变体的文献,则大多都是入声韵没有独立的形态,与阴声韵混同,且常常将入声字与阴声字混排在一起。如董师中法文版的《官话指南》同样有五个声调,用“,来标记入声,入声韵的形态则与阴声韵相同,在该书的音节表中,同韵母的入声韵和阴声韵也被排在一起,如“hia”音节下依次列有“夏、暇、匣、瞎、狭”阴声韵和入声韵字混杂在了一起。这说明其入声调的标记很可能并不是按照实际语音,而是有因循旧音色彩的“规范音”的表现。顾塞芬的《中国古文大辞典》、江沙维的《汉洋合字汇》等也有类似的现象。因此入声韵的有无就成为规范音南北变体最大的区别。

(2)声母分尖团,精见组声母在细音前均未颚化

由以上的分析可见,19世纪后的官话规范音分尖团,精组见组在细音前分别保持ts-组和k-组声母的特点与北京官话时音和南京官话时音中的新变化都不符合,是照顾古音的表现。

(3)影疑母开口呼字带?-声母

在19世纪至20世纪初反映官话规范音的西人文献材料中,影疑母开口呼字又都是带?-声母的。如反映规范音南方变体的马礼逊《五车韵府》、麦都思《汉英字典》影疑母开口呼字带g-[?-]声母,如:爱、艾gae,安gan,我go。卫三畏《英华韵府历阶》影疑母开口呼大部分读ng-声母,如:恩ngan、案ngán、傲ngáu,不过也有少部分读零声母,如:安án、澳áu、我wo,这种差别或许反映出这类字零声母的读法也逐渐为正统的规范音所接受。反映规范音北方变体的也是如此,如卫三畏《汉英韵府》影疑母开口呼字“安、艾、偶、饿”等都带ng-声母;董师中法文版《官话指南》:安ngan、爱ngai、暗ngan、岸ngan、恩ngen、我ngo、恶ngo;顾赛芬《中国古文大辞典》:安ngan、恩ngenn、我ngo;江沙維《汉洋合字汇》古影疑母开口字带g-[?-]声母,如:安gan、恩gān、澳gau。。

(4)蟹摄开口二等见系字读-iai

蟹摄佳皆韵开口二等见系字,如“街、鞋、界、皆”等字,在19世纪以前的官话中读-iai韵母。19世纪的北京官话时音中,这类字的韵母已变为-ie,如威妥玛《语言自迩集》中,“街、解、蟹、界、阶”等,都读-ieh,“楷”字有-ieh和-iai两读。高本汉《北京话语音读本》中,这类字除了一个“崖”字读iai(记为i?i)之外也全部读-ie(记为-iε)。19世纪以后的南京官话时音中,这类字则仍然保持读-iai韵母,如在何美龄《南京官话》中就是读-iai。不过在现代的南京方言中,这类字已经变为读-ie,与北京话的演变相同了。

而在19世纪以来的绝大多数的官话规范音著作中,见系蟹摄佳皆韵开口二等字则都读-iai。如规范音南方变体的《五车韵府》将这类字的声母记为-eae:鞋heae、街keae,《英华韵府历阶》:械hiái、隘yái,规范音北方变体的《中国古文大辞典》:鞋hiai、阶kiai、楷k,iai,等等。总体上表现规范音北方变体的《汉洋合字汇》蟹摄开口二等见系字读却为- ie,如“界、介、解、皆、楷”等字都是-ie韵母,在这一点上《汉洋合字汇》体现了北京官话时音的特点。可见规范音中,见系蟹摄开口二等字读-iai这一特点一方面是因循旧音,一方面也是偏向南音的表现。

以上音系特征是全国不论南北的规范音共有的。凭借以上音系特点,可以将19世纪官话的规范音和时音区分开来。现将其汇总如表5 (其中5~8点为南北官话规范音共有的次要音系特征,下表也将其列出。)

由表5可见表现规范音的著作在上述音系特点上的表现非常齐整,不论是偏南音还是偏北音的规范音著作,其音系表现都有着非常高度的一致性,只有《汉洋合字汇》在精见组声母在细音前的读音以及见系蟹摄开口二等字的读音上体现了一定的时音色彩。所以可以通过上表很直观地

①《汉洋合字汇》声母分尖团,但精见组在细音韵母前已呈现颚化倾向,遂此处记为“+/-”。

看到,19世纪通行南北的标准规范音是确实存在的,其语音特点也是非常清晰的。

憑借这些官话规范音的必选音系特征,可以将19世纪官话的规范音和时音区分开来。同时,官话规范音著作的记音上往往还带有一定的方音成分,存在记音偏南和偏北的差别,还可以通过可选音系特征区分官话规范音的南方变体和北方变体。本文将其汇总如表6。

可见规范音南北变体著作在上述可选特征上的表现分别具有很高的一致性。反映规范音南方变体的各部著作,在音系特点的表现上非常齐整。只有少数著作,如《英华韵府历阶》在个别特点上会更加接近时音。规范音北方变体的各著作,在上述可选特征上的表现也比较一致,法文版《官话指南》、《汉英韵府》、《中国古文大辞典》三部著作的音系表现比较接近,符合规范音北方变体的特点。卫三畏的《汉英韵府》符合规范音北方变体的大多数特点,在少数特点上接近南方变体,比如它的人声韵独立,曾梗摄开口三等字读-ing等。卫三畏在该书前言中也说:这部字典依据的是《五方元音》,“虽然其语音可能跟官话区任何一个地点实际听到的语音都不同,但是其最接近扬子江以北官话的整体面貌,而一市一地的语音,例如北京音,则需要在此基础上再进行简化。”而江沙维的《汉洋合字汇》在帮组臻摄合口一三等字部分读-uen这点上有点南音色彩,而在其他几点上和规范音北方变体文献材料的表现一致。

由表5和表6可以清楚地看到官话规范音与时音、南京官话时音与北京官话时音、规范音南方变体与北方变体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各类材料的音系表现非常分明齐整。

在本研究所用的材料中可以发现,一些表现规范音北方变体的材料,和一些表现规范音南方变体的材料,最后呈现出来的音系表现会很相似,有些著作还可能兼有南北音的特点。例如卫三畏表现规范音北方变体的《汉英韵府》中兼有少数南音特征,因此和表现规范音南方变体的《英华韵府历阶》的表现就很接近。表现南方官话和表现北方官话的作品之间在音系特征上确实可以高度一致,而这种一致正是反映了一种南北通行的,受字典、韵书所影响的,人们心目中的“规范音”特点。结合上文的讨论,我们将规范音的全部必选特征汇及其来源汇总如表7。

一个规范音音系在表8中几个可选特征上的取值可以决定该音系是偏北、偏新近的读音还是偏南、偏保守的读音。

可见,19世纪以来的西人文献资料表明,19世纪至20世纪初是存在着一个全国通用的官话规范音概念的,这种通行的规范音系,不是南京官话或北京官话一时一地的读音,而是一种兼有南北音特点的、受传统音韵影响的,含有一定“守旧”成分的规范音概念,它虽然没有“唯一的标准”,但是可以总结出它的音系标准。在不同的官话记音著作中,这个“规范音”或偏南音,或偏北音,但在音系上却都表现出很高的一致性。更进一步,可以应用本文总结出来的19世纪官话规范音的必选特征,将可选特征留空,就能够构拟还原出如本文第5节所列的全国通行的19世纪官话规范音的语音系统。

7.结论

本研究搜集了多部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西人官话文献材料,并对其进行了整理,对其音乐属性进行了研究与分类我们认为,这些西人文献材料所反映的官话音系可以分为时音和规范音两个大类。反应官话时音的材料又可分为南京官话时音和北京官话时音两类;反应规范音的材料则分别以规范音南方变体和规范音北方变体的形式呈现出来。如前文图1所示。

在以上分析研究的基础上,本文结合规范音的必选特征和可选特征,构拟出了通行全国的“规范音”的语音系统,整理出了它的声母、韵母和声调体系,将其音系面貌呈现出来。

这个19世纪至20世纪初通行全国的规范音系的性质,本文认为它是与中古以来的历代标准语、读书音,如《切韵》《广韵》音系、“中原雅音”等一脉相承的。就如同平田昌司(2016)对南宋建立的“中原雅音”性质的阐释:“它既不可能是一时一地之音的描写,也不是南宋临安妓女口耳相承的‘京洛语,而是试图构建一个天下正音的尝试。”“‘中原雅音观念的兴起和流行,并不说明南宋士人仰慕现实世界中的汴洛音。”(平田昌司,2016:298-299)发展到19世纪的“规范音”也不是一时一地之音,而是反映了人民心目中标准读书音的概念。

笔者期望本研究所提出的官话规范音的新观点能够为近代官话的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让学界在对近代汉语官话文献的研究中不止看到材料反映的方言归属之“异”,也能看

①声母l-/n-相混,韵尾-n/-?相混是南京官活时音的创新演变,因此将这两方面不相混的特征来源标为“-南”。

到其音系表现之“同”,进而从规范音的新角度去了解近代官话材料之间的内在关系,探究其本质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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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nological Standards of Southern and Northern Mandarins since 19th Century in Westerners9 Recordings

Ai Yifang

(School of Languages and Translation,Macao Polytechnic Institute,Macao 999078,China)

Key words:westerners' recordings;southern Mandarin;northern Mandarin;phonological standards

Abstract:In this study,we collect several westerners' Mandarin recordings published from 19th to early 20th centuries. The phonological systems of southern and northern Mandarins recorded in these materials have been analyzed and studied. And it is proposed that in the 19th century,Mandarin Chinese did have a standard phonological system commonly found throughout the country,which was neither the Nanking Mandarin nor the Peking Mandarin of the day,but a standard sound system existing in literate people's minds. Mixed with both features of southern and northern Mandarins,this standard Mandarin got the influence from classical rhyming dictionaries and contained some conservative phon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Southern and northern Mandarins shared a number of important phonological features in common. In this paper,the phonological features of this countrywide standard Mandarin are generalized,and its sound system is reconstru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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