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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偏要(三)

2021-09-26画盏眠

花火彩版A 2021年7期
关键词:沈老师

新浪微博:@画画画盏眠

新一周戏都不重,沈言曦昨天做足了功课,今天几乎都是一条过。演对手戏的时候,她状态收得很好,没压戏,只是稍微帮新人带了一下节奏。

“咔!”导演喊停,助理赶紧给沈言曦披上外套。

导演笑着对沈言曦道:“沈老师今天心情不错啊。”

“是的。”沈言曦双手合十,笑着给工作人员和搭戏的演员鞠躬道谢,回了休息室。

安潔快步过来,在沈言曦耳边低语几句,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再抬头时,又是笑靥如花,姚婉莹刚好推门进来。

一年都见不到两次的人,在这一天内见了两次。

沈言曦明白姚婉莹找自己有事,只是姚婉莹不说,她也不点破。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快十分钟,姚婉莹终于进入正题:“其实我冒昧地来找你,是想给你说个事,感觉很对不起你。”

沈言曦轻轻按着微微胀痛的小腹,面色平静:“没关系,你说。”反正渣男已经“绿”我,还能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姚婉莹:“我的工作室签下了秦旭和孙娇娇的经纪约。”

沈言曦脸上的笑意凝固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安洁给沈言曦泡了红糖水,顺手给姚婉莹倒了一杯。

姚婉莹没好意思接,接着道:“孙娇娇家境不错,当小公主养出来的,心性单纯、不懂事,听了秦旭的花言巧语,才做了糊涂事,你不要计较。”

沈言曦没说话。

姚婉莹想去拉沈言曦的手,她不着痕迹地躲开,姚婉莹也不恼,继续解释:“秦旭是我们公司的股东想签,觉得他外形不错。我想到你啊,就说他劈腿,人品不行,股东说只要不碰高压线就行,别人打人都不怕,我们还怕这点感情问题吗?”

沈言曦喝了点水,面上看不出情绪。

姚婉莹接着说:“言曦,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你的工作室,你做主,但我没我股东不行。”

“我和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姚婉莹示弱道,“就是希望你不要介意,都是一个圈子的,不要因为这点事伤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姚婉莹将节奏把控得很好。

她一方面用沈言曦打孙娇娇的事警告沈言曦不要有动作,另一方面又把锅甩得干干净净。

沈言曦在心里感叹姚婉莹厉害,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痕迹。

“你不用这么委婉,”沈言曦巧笑道,“直接让我放畜生一条生路就行。”

这话太直接,姚婉莹尴尬,她还想再说什么,唐素差人来叫沈言曦。沈言曦朝她轻点一下头,起身离开。

几乎是出休息室的那一秒,沈言曦脸上的柔和就收得干干净净。她猜到秦旭会有后手,只是没想到是姚婉莹把盘子接了过去。

都当畜生了,还想要生路,呵,做梦。

《她杀》投资商组的饭局是唐素之前就和沈言曦说好的,沈言曦忽然来了“姨妈”想推掉,可投资商点名道姓要她去,她没办法,只能换了衣服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投资商叫苏城,是个叔叔,为人慈善、亲和,没别的癖好,就喜欢喝茅台酒。沈言曦平常喝两杯还行,可现在……

沈言曦脸色发白,安洁心疼地碎碎念:“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这‘姨妈’两个月来一次,酒下肚子的话,你还要不要命了。”她继续道,“只要你不喝,没人敢灌你,实在推不掉,你找季总。他没来,你就打电话给他,我不算你违背了那个关于视频的毒誓。”

沈言曦“哦”了一声:“那我宁可不要命。”

安洁生气。

沈言曦边补妆,边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分寸。”

但安洁还是担心。

半小时车程转瞬就到。

庄园富丽堂皇,停车场豪车如云。

“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再过来等我,他还能顺便去吃个晚饭。”沈言曦把披风递给安洁,“还有,我没回翡翠园,没去华盛,微信是季礼先加的我。”

小祖宗还惦记着这事呢。

安洁:“好。”

沈言曦闭眼,提了一口气,保姆车门开的瞬间,她所有的困倦疲态消失不见,姿态袅娜地走上楼梯,进入主宅。

黑色细吊带亮片长裙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腰肢,裙摆如鱼尾摇曳,她一头秀发似蓬松的海藻,若隐若现的肌肤白皙若雪。

大厅华灯璀璨,衣香鬓影,光落在沈言曦的脸上,顾盼间,她美得竟比华灯更梦幻一些。

几乎是沈言曦一到场,她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制片人、导演、艺人纷纷端着酒杯围过去。

沈言曦从侍者的托盘上端了杯果汁,与他们逐一碰杯。

“果然苏总面子大,沈老师居然都赏脸过来了。”

“我这不是过来蹭饭吗?”

“沈老师在剧组还顺利吗?什么时候杀青?是不是又一部爆款?”

“承你吉言,哈哈哈。”

“言曦,你从去年就在说要和我合作,每次递过去的本子,你全给拒绝了。”

“我还要磨炼两年,才敢上您的戏呀,您的戏太专业了。”

……

沈言曦应对自如,言笑晏晏,察觉到角落某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她非但不收敛,反而稍微侧身拨弄两下头发,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格外挑衅又明晃晃地对着他,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么办,嘻嘻”!

季礼被苏城几人簇拥坐在中间,他目光淡淡,玩牌的动作却直接停了。

这不是沈言曦第一次和季礼在饭局偶遇,只是前几次她身边都跟着秦旭,自然和他没什么交集。

这次,她赌季礼看不惯,可他看不惯又拿她没办法,她想想就开心。

季礼确实没对沈言曦做什么,他等手上的牌打完,不动声色地脱了西服外套,程胜接过去,不仅如此,他还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

季礼是苏城的座上宾,苏城何其有眼力见,一边跟着脱外套,一边吩咐管家:“人多了,很热,去把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

管家应下。

牌局继续。

宴前热闹,沈言曦和女艺人们谈笑风生,她看到管家从季礼那边出来,没一会儿,室内的温度就降了下去。

沈言曦不着痕迹地把头发放到后背,稍一转头,正好撞上季礼漫不经心的目光。

他随意地放在身旁的西服外套如他本人一样,以最平静的样子讽刺着承受凉意的仙女。

OK,很好。

沈言曦保持微笑,別开视线,寻着空隙走出了人堆,一边在心里暗骂季礼心胸狭隘,容不得她艳光四射,一边给安洁发消息,问安洁走没走,没走的话,给她送条披肩进来。

这时,一件男式西服外套轻覆在沈言曦的肩上。

沈言曦诧异地回头,是相熟的男艺人——郁景。

这个举动属实体贴,沈言曦不太好意思,想把西服还给他。

郁景笑道:“我没穿过,让助理去车上拿的,美女将就一下。”

这声“美女”叫得沈言曦格外舒心,她不再矫情,莞尔着跟郁景道了谢。

郁景又提了话头,和沈言曦聊起了剧组的事。

季礼到外面接电话,隔着一扇半透明的琉璃窗,正好看到沈言曦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闲聊。

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言曦眉眼弯弯,眸里宛如含着春水。

季礼的目光落在沈言曦的外套上,似是嘲弄,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言曦稍一抬眼,和窗外的季礼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你把温度调低了,还不给我衣服穿,别人给我穿了,你这眼神,有毛病?

季礼用鼻子发了个嗤笑的音。

沈言曦继续和郁景说话。

圈内人个个是人精,郁景看看季礼,又看看沈言曦,奇怪地问:“你和季总有过节吗?你俩的眼神不对啊。”

沈言曦笑意盈盈:“当然没有,我和季总不熟,你看错了吧。”

季礼不喜欢沈言曦和男艺人过于亲近,她偏要和郁景说说笑笑,甚至郁景说了什么,她不仅掩嘴轻笑,还轻轻搡了他一下。

八点整,晚餐开始。

虽然说是私宴,但在这种场合,等级划分格外严格,能围坐二十人的大圆桌,苏城坐主位,季礼和另外几个投资商从他左边开始坐,然后是大制片人和大导、艺人,再然后是他的圈外好友。

刚开始,大家的话题都在沈言曦身上,她应对自如。

姚婉莹迟到,坐在苏城右边的位置后,大家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她的身上。

苏城和苏太太常年各玩各的,姚婉莹这样做带着点别的意思,不过,沈言曦不关心,她乐得偷闲,只想试试庄园大厨的手艺。

季礼和沈言曦隔了几个位子,他明明在和苏城说话,眼睛却像长在她身上一样。

沈言曦想吃虾,他把虾转走。

沈言曦想吃点甜点,他状似无意地转走甜点。

只有沈言曦喝汤和吃绿色蔬菜的时候,他才放过她。

沈言曦左手拿起手机,右手点开微信的同时,迅速遮住聊天信息,并不想看他上午回复的消息,她先从头像找到季礼,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聊天框删了,然后才从列表里重新找到他。

沈言曦:和季总吃饭真影响食欲。

季礼:1。

这人偷我的专利!

沈言曦轻哼一声,悻悻地收了手机。

热菜上完,苏城又叫了两箱茅台酒进来,沈言曦知道要开杀戒了,抚了抚裙身举杯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大家吃好喝好。”

她端着一杯橙汁企图蒙混过关,谁知苏城一眼就看到了。

“你这小姑娘今天不给面子啊,你别看我在陪季总说话,其实我一直都注意着你,”苏城起身过来,“怎么也要喝一圈再走吧。”

“一圈喝不了,小半杯吧。”沈言曦用手比了个大致的高度,笑着解释道,“苏总,我身体不舒服。”

苏城从不为难小女生,爽快道:“行,小半杯就小半杯。”

他让侍者给沈言曦拿了个新酒杯,体贴地倒了一点点。

沈言曦还没来得及喝,姚婉莹端着酒瓶过来,笑吟吟道:“沈老师的意思是只和苏总喝,不和我喝了吗?我今天一看到沈老师就开心。”

姚婉莹一边说着,一边朝沈言曦的杯子里加酒。

沈言曦笑着阻拦:“姚老师留情,我真的不舒服。”笑意不达眼底。

“酒解百病。”越听沈言曦这么说,姚婉莹越是想方设法要把酒倒入她的杯子里。

姚婉莹开了头,其他制片人和导演纷纷端着酒瓶到沈言曦的身边来。

沈言曦推了这边,另一边的酒就加了进来。

沈言曦再推,就有人说:“沈老师太红了,我们这种小喽啰高攀不起。”

“对啊,沈老师,姚老师的酒,你要,推我的酒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配沈老师给面子吗?”

“多一口少一口反正都是喝,沈老师,你这样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

众人你来我往,硬生生把沈言曦的酒杯倒得满满当当。

一满杯茅台酒,怕是比自己从头开喝还要多,如果从头开喝,自己敬一圈还能寻机吐点酒。

沈言曦望着杯中酒,头皮发麻。

苏城喜欢这种敬酒的氛围,乐呵呵地学大家喊:“沈老师就喝了吧,顶破天也就一杯酒的事。你要是醉了,我让唐素送你回去。”

唐素刚刚没给沈言曦倒酒,这厢解围道:“不用勉强,能喝多少算多少。”

话是这么说,可沈言曦也明白,没有剩酒的道理。

沈言曦笑了笑,视线落在季礼的身上,只要他帮自己说句话,自己就能脱困。可他探身和旁边的大佬说话,好像没看到她,她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她面上强撑淡定和唐素聊天拖延时间,心里却喊了一万遍季礼的名字。

快点!回去还你人情!

季哥哥!礼哥哥!赶紧!季礼!

季礼终于在她的“千呼万唤”中结束了与别人的对话。看到她,他嘴角一勾,起身去酒架上拿了新杯子,然后端着自己的酒盏走到她的跟前。

“沈老师幸会。”季礼风度翩翩。

沈言曦暗自松口气,面上巧笑:“季总幸会。”

“沈老师这酒杯满了,我没办法敬,”季礼笑道,“不然,我给沈老师倒一杯,沈老师干了再走。”说着,季礼抬腕,把自己酒盏里的酒倒进新杯子,新杯子是敞口的威士忌杯,几乎是她杯子的两倍大。

沈言曦的笑意僵在嘴角。

季礼姿态绅士又温柔。

沈言曦垂眸看着满满一大杯酒,抬眸看着这样的季礼,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骂他了,可他也收她的钱了。

她是故意露了背,可他也调温度了。

她不过故意和郁景多说了两句,他至于睚眦必报,当众为难她?

沈言曦想着想着有点难过,眼睛都有些红了。

季礼熟视无睹,甚至帮她把手里的杯子换成了他刚倒满酒的大杯子。

苏城向着季礼:“沈老师干脆点。”

姚婉莹和其他人自然跟着起哄:“沈老师这大牌耍得连季总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沈老师这样怕是不行。”

话越说越让人不敢拒绝。

沈言曦注视季礼,他回以目光。

沈言曦心一冷,怀着英勇就義的决绝将季礼给的酒一饮而尽。

几乎是在喝到的那瞬间,她瞳孔微缩,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自己细微的吞咽声,一下一下地响在她的心坎上。

夜色凉如水,沈言曦站在台阶上等司机来。

灌木丛中有不知名的昆虫在叫,沈言曦的高跟鞋鞋尖跟着虫鸣一下下地轻轻点地。

季礼是什么时候把酒盏里的茅台酒换成的柠檬水,她都不知道。她嘴里有残留的柠檬香气,闭眼一回味,忍不住地开心。

沈言曦喜欢被宠爱的感觉,可季礼从来就不宠爱她。鉴于他刚刚的表现还算良好,她愿意暂时把他从天敌的阵营里拉出来。

男人高大的身形从主宅出来,立在沈言曦的旁边。

沈言曦看影子就知道是谁,她没抬头,心里美滋滋,嘴上却傲娇:“算你有良心。”

男人传过来的声音懒散:“因为参加葬礼费时费力。”

沈言曦心情好,饶他一次:“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姨妈’来了。”柠檬水不是冰的,而是温的。

季礼轻轻嘲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不长眼睛?”

沈言曦方才那点欢喜瞬间烟消云散:“你不觉得这种时候你不该呛我,而该安慰我吗?”

她不满地看着季礼,严肃道:“你应该说——曦曦,我好心疼,下次有这样的饭局,我一定还帮你解围。虽然我平时凶你,但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避风的港湾……”

沈言曦还没说完,季礼瞥她一眼:“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沈言曦语塞:“我不说谢谢应该没关系?”

季礼:“随意。”

两人站了一会儿,沈言曦的司机来电话,说车子路上不小心被别人蹭了,可能来不了,问她能不能搭到车,不能的话,他换辆车再过来。

她说不用了,让司机叔叔不要急。

沈言曦挂了电话,抬手戳一下季礼的肩,娇气道:“为了感谢你今晚帮我,奖励你送我回江山公寓。”

季礼面无表情:“我放弃奖励。”

沈言曦摇了摇食指:“不可以。”

十分钟后,黑色宾利驶出庄园。

季礼没喝酒,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脸清俊。

沈言曦在季礼车上比在自己车上还放松,她先用灵魂歌声唱了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英文歌表达了愉悦的心情,然后脱了高跟鞋。脚上的疲惫瞬间被释放,她舒服地伸个懒腰,熟练地从副驾驶座前的手套箱里拿了两颗话梅糖。

季礼没看她:“晚上不能吃糖。”

季礼不让吃,沈言曦偏要吃,她不仅吃,还把糖纸大大咧咧地扔在仪表台上。

季礼余光扫她一眼,似是不满。

沈言曦故意道:“真甜。”她更加来劲。

季礼懒得再说。

江山公寓闹中取静,刚进片区,路上就没什么人了,一排排行道树在夜幕中后退,路灯光和月色混合成一片。

沈言曦趴在窗沿看风景,凉风吹到脸上,她忽然就起了点情绪。

“姚婉莹真的有病,”她闷闷地说,“秦旭和孙娇娇的经纪约签就签吧,还专门跑到我那去阴阳怪气地说一通,明明看到我喝红糖水,知道我来‘姨妈’了,还在那给我灌酒。

“她要是不倒酒,后面那些人就不会来,我和她不熟,她干吗一而再,再而三地刷存在感。”

然后是片场的事。

“这周都是水戏,瞎演演就行。”她气到说脏话。

季礼不耐烦:“不要说脏话。”

“知道了,”沈言曦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不过下周有好几场重头戏,导演让我这周就开始酝酿,编剧写‘形容枯槁’一时爽,演员演起来就是火葬场。”

她又叹气:“没办法,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季礼嘴角轻抽两下。

沈言曦继续:“等《她杀》拍完,《雨夜》开机之前,我一定要选个安静的小镇,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没有剧组、没有酒局、没有通告,睡到自然醒。

“我还想自己做次饭,我也不吃,就做一大桌菜,看着高兴。”沈言曦光是想想,脸上就有掩盖不住的雀跃,“你肯定没看过《仕杀》,《仕杀》的女主超会做饭,我上次切番茄切到手,安洁就不许我下厨房了。如果历史上少了一个天才烹饪家,一定是那个番茄的错。”

季礼偏头看沈言曦一眼。

“我还想去游乐场玩,”沈言曦看到街区的儿童玩耍区,满是羡慕,“除了十岁那年吧?我哭着求你带我去游乐场,你带我去了,我就再没去过了。而且,那次光顾着哭,我都没好好玩。

“后来我刷抖音,看那些情侣在游乐场拍各种‘碰小吃’‘碰奶茶’的合集,感觉好有爱。”沈言曦说,“他们还一起戴粉色兔耳朵发箍或者那种动物尖角发箍,发五彩的光,还能放音乐。”她越说越来劲,“我当时还跟秦旭说过,如果他戴着发箍跳舞,绝对踩点出圈,他非说我异想天开。我让他陪我去,他说他没时间,我就很……”

季礼一路没说话,此刻终于出声打断沈言曦:“游乐场不适合你。”

沈言曦看他:“那哪里适合我?”

季礼清声:“上天。”

沈言曦沉默片刻,道:“嘴如果不会说话,可以闭上。”

季礼打了转向灯:“你对自己的描述很准确。”

沈言曦心碎道:“我要和你绝交。”

季礼直接踩了刹车:“下去。”

停车的位置距沈言曦家还有十分钟的脚程,小区内绿树茂盛,昏黑到几乎看不清。

沈言曦不可置信地看向季礼:“这里连个保安亭都没有,你让我一个女明星不戴墨镜、不戴口罩下车走路?你在想什么啊,你一时意气用事把我扔在这里,把车开走了事,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万一遇到狗仔怎么办?狗仔还好说,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沈言曦还没说完,季礼“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我不开走。

“我就在你旁边开。

“看着你走。”

黑色宾利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缓慢平静地行驶在窄路上,车前走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女人把高跟鞋拎在手上,踩在地上的裸足漂亮纤巧,她乌发蓬松,长裙垂坠,白皙的肌肤随着摇曳的步伐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季礼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垂在车窗外,烟头处的火星在他修长的指间忽明忽灭。他神态散漫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女人的身影在烟雾中模糊,他微微眯眼。

五分钟前。

沈言曦听到季礼的话,整个人气笑了:“季礼,你过分了吧?”

季礼没出声。

沈言曦不服:“关键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

沈言曦话没说完,季礼探身打开沈言曦边上的车门。

好,很好,非常好!

沈言曦气得手抖,拿起自己的东西果断下了车。

他以为他平白无故发脾气,她就会平白无故服软?他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以为她走回去就灰溜溜、很狼狈?他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仙女走路!

沈言曦摆出一副出尘绝艳的姿态,嘴上却是把自己能想到的骂人词汇全给季礼用了一遍。

什么柠檬水,什么宠爱,什么关系暂缓。

不是说男人都是视觉生物?季礼是什么未被发觉的人间毒物吗?

人间毒物。

——很准确。

沈创作者对自己的造词能力颇为满意。她没注意脚下,走着走着,忽地踩到一个异物,吓得抬脚一跳。

季礼看到她的动作,轻哂一声,深邃的黑眸跟着泛起一丝笑意。

沈言曦没回头都知道季礼的表情,她强撑冷静,实则想把手里的高跟鞋朝后面砸去,转念想想,一万多元一双,为他砸掉不值得。

地上有细小的沙石,沈言曦走得不太舒服。

季礼大概知错了,转了方向盘绕到她身边。

沈言曦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他卑躬屈膝地认个错,自己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季礼的声音平平淡淡,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火上浇油:“到家如果脚酸了,就用热水泡一泡,你就是平常路走得太少,你要是愿意,可以求我监督你锻炼。”

求?沈言曦弯了嘴角。

“我求你去死好不好?”圣罗兰漂亮的字母跟凉鞋终究没能逃脱宿命,被她抬手狠狠砸在季礼的车窗上。

第二天,片场。

“姨妈期”的沈言曦状态欠佳,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所幸,她那几组刚入宫的戏都是中远景,倒也无伤大雅。

休息的时候,唐素拿了颗奶糖给她:“言曦,你昨晚回去做什么了,没好好休息吗?看这小可怜的样子。”

“洗涤灵魂。”沈言曦接过奶糖,玩笑着绕过话题。

唐素和沈言曦聊了一会儿后续的进度,然后,唐素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朝她的身旁凑了凑:“你知道你昨晚错过了什么八卦吗?”

沈言曦:“姚婉莹和苏城在一起了?”

“不止,”唐素压低声音,“姚婉莹怀孕了。”

这个消息着实劲爆,沈言曦有点惊住。

怀孕对女艺人来说是大事,尤其姚婉莹这种未婚、走玉女路线的女艺人,这一下,怕是把前途都赌上了。

“你以为姚婉莹亏吗?”唐素自然知道沈言曦在想什么,道,“转正不可能,但听苏城的语气是要把最好的资源往她身上堆。现在她刚怀上,苏城就送了套江山公寓的豪宅给她,说如果生下来是儿子,就直接给股份。”

沈言曦想起之前自己在江山公寓偶遇姚婉莹,没告诉唐素。

“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唐素忍不住感慨,“同样是投资商,苏城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季礼却常年不近女色,洁身自好。苏城的啤酒肚比我怀孕的时候还大,季禮就是高山雪、山间月,出道必成顶流的角色。”

唐素是何其精明的人物,她和沈言曦看似闲扯,其实包含了两个目的,一是拉近自己和沈言曦的距离,二是刺探季礼和沈言曦的关系。

昨晚沈言曦前脚刚出门,季礼后脚就走了。虽然他不用跟他们说理由,但唐素直觉是因为沈言曦。

她坐的角度甚至刚好还看到季礼和沈言曦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

沈言曦当然知道唐素在想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沈言曦把奶糖剥开,放进嘴里,不着痕迹地撇清自己和季礼的暧昧,“万一季总表面上人五人六,其实脾气特别差,动不动就生气、发火,还不讲道理。”

唐素一副“沈言曦,你还是太年轻”的语气:“这怎么能叫脾气差?这叫有钱人的骄傲。”

沈言曦继续:“那万一他特别目中无人,自大独尊,别人说一句,他怼三句,别人好一点,他就各种挑刺呢?”

唐素认真纠正:“这叫有钱人的自信。”

沈言曦揶揄:“制片人对投资商的滤镜都这么重吗?”

“这不能叫滤镜,”唐素帮沈言曦理了下戏服,“这叫有钱人的清香将你我沐浴。”

沈言曦扑哧一声:“您如果不当制片人,或许会是一个作家。”

唐素觉得沈言曦的想法很好。

沈言曦按按小腹,和唐素开着创作的玩笑,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人间毒物”这四个字,季礼温柔的嘲笑跟着浮现。

沈言曦赶紧摇摇头,将男人的形象从脑海里甩出去。

他别想时不时地刷存在感,她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他不道歉,自己也绝不低头。

哼,仙女有仙女的骨气。

之后几天,沈言曦早出晚归,就算她忙得路上都在和助理对台词,每晚睡前,仍然坚持看看和季礼的聊天框。

没道歉,没道歉,还是没道歉,沈言曦恨不得把他从头到脚都招呼一遍。

等轻节奏的戏一过,沈言曦直接住进了剧组安排的酒店。

唐素给沈言曦安排了最好的套房,有书房、茶室,冰箱、桑拿箱一应俱全。

安洁一边跟沈言曦说哪些地方放什么,一边帮她把酒店里的床单换成自备的。

午后阳光正好,沈言曦躺在软椅上一边听编剧和导演的讨论录音,一边抹护手霜,薄毯随意地覆在她身上。

安静间,沈言曦手一顿,忽然开口问:“现在距我去苏总的饭局过去几天了啊?”

安洁拿出手机看日历:“六天,怎么了?”

“你有空的话帮我买点香吧,”沈言曦轻笑着拉了下薄毯,语气如同说天气般轻描淡写道,“毕竟季礼今晚要再不诈尸,明天就到他的头七了。”

这……

安洁望着沈言曦,一个下意识的“好”字卡在喉咙,不知道该说出来,还是咽回去。

沈言曦想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奈何剧组新景地处偏僻,加上导演疯狂磨细节拖了进度要赶,买香的事便被抛到脑后。

凌晨四点,青灯夜雨,梧桐叶如断翅般撞在冷宫的窗棂上。

白衣女子倚在软榻上,她瘦削、单薄,脸上是一种久病的神态,式微的帝王一身玄黑冒雨而来。他虽灭她全族,屠她满门,弑她父母,背叛她、抛弃她,但心里始终有她。女子眼神淡漠,两人伪装、争执、撕破脸皮,女子直接拿出深藏的匕首刺进他的胸口。

冷宫万物皆破败,匕首却因每日被擦拭而锃亮。

帝王痛心,话未出而死。

导演没提醒沈言曦节点,她怀抱着帝王,一字一顿冷静而狠绝地痛诉帝王之过,自己之恨,如有来世,宁遇刀山火海,莫与君相逢。仇恨爆发之后是沉默、泪流、战栗,一镜到底推过去,安静间,她忽然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垂泪抬手,极轻又极温柔地为曾经的爱人合上眼睛。

现场安静。

如果之前是戏好,那么现在是戏绝,恨绝了,爱绝了,一个动作将所有情绪、过往推到前所未有的极致!

沈言曦收了戏,人还在情绪中。

好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的导演喊:“咔!”

男演员被扶起来,副导演举着喇叭换机位,助理给沈言曦披上外套。

导演过去:“好,太好,太好了!”

他激动得找不到别的词,其实之前编剧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甚至想过给一段女主和帝王的恩爱闪回,但程度不到反而会拖节奏,也就作罢。唯有沈言曦這个收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导演惊喜:“你怎么想到的?”

“我没想,”沈言曦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擦眼泪,“就感觉情绪到了,应该做那个动作。”

这个回答好比路人问成绩满分的学霸为什么选A,学霸反问对方难道看不出来A就是正确答案吗?

看不出来!

导演笑着说以后还要和沈言曦合作——不管是真的,还是客套,她都颔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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