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至南洲(二)
2021-09-26南书百城
作者简介:南书百城,95后青春作者,文风清新细腻,是一个好人。
已出版:《靠近你又怎样》《你像星空落怀》《你像星空落怀2》《那就不要离开我》《那就不要离开我2》
上期回顾:棠宁遭遇车祸,记忆停留在五年前。她发现自己不仅变成了成功女性,甚至嫁给了校园时期的白月光——蒋林野。棠宁还没搞懂自己是怎么结的婚,又发现她与蒋林野的婚姻似乎并不幸福……
第二章
简薇坐在车里。
简薇端庄地坐在车里。
驶离医院的第十八分钟,她第三次偷瞄棠宁。
自家老板以一种嚣张的姿态靠在车后座,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有取下来,做手术时刘海被削秃了一小块,其余长发落在肩上,脸色带点病态的苍白,仍然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盯着手机,飞快地刷帖子,寻找在网上辱骂自己的网友。
已经过去五年了,她的网络朋友们还和当年一样激情四射,不管什么事情,上来先骂一顿再说。
但通过这些信息,棠宁也大概知道了自己这个公司是个什么地位。
早年老棠总靠房产的东风起家,一手建立棠氏,二十年过去集团涵盖多个领域,重心仍然放在地产。蒋林野和棠宁结婚之后他接手了核心的项目,才开始拓展酒店和智能医养方面的业务。
棠宁后来建立的这家公司也在棠氏旗下,这些年国内的宠物经济发展得飞快,TJ算得上宠物智能设备企业里的领头羊,除去产品,也涉及一部分宠物线下服务和相关影视游戏,利润额高得惊人。
换句话说,她现在是一个大老板。
简薇不知道她这么兴奋是在看别人骂自己,犹豫再三:“棠总,要不要让司机先送您回一趟家?”
棠宁头也不抬:“不用。”
“不……不需要跟蒋总说一声吗?”
“他知道我出院了。”
老板果然还是很冷酷,简薇跟在棠宁身边三年,一直觉得老板虽然长得好看,但内心完全是史高治叔叔。
手机突然响起来,简薇飞快接起,蒋林野清冷带些愠怒的声音遥遥传过来:“简薇。”
“蒋总我在!”
他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整个人脑子嗡嗡响:“棠宁人呢?”
“棠……”看来蒋总不知道啊,简薇小心翼翼地说,“棠总出院了。”
蒋林野深呼吸:“让她接电话。”
他没办法直接联系她,棠宁把他拖黑了。
简薇不敢多问,谨慎地转过去:“棠……”
车子驶下高架,棠宁远远地看到远处大楼上“TJ”的标志。虽然在她的记忆里,五年前东三环还没这么多高楼,但CBD一直寸土寸金。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在CBD拥有这么大的地盘。
“哇——”
初秋凉风飒飒,头顶的天空蓝得不可思议。她降下车窗,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呼:“这一整栋楼都是我的吗?”
简薇还想叫她:“棠……”
可她太兴奋了,长发被风吹起,什么都听不见:
“我现在也算一个富婆了!
“我要聘请蒋林野!”
声音入耳,蒋林野微微一怔。
通过无法估量长度的电磁波,他听到她明快的嗓音。好像她还是初遇时那个动不动就害羞的少女,被太阳一照就变得毛茸茸。
有一个瞬间,他竟然不觉得“因为担心她所以趁着午休跑回来结果发现她已经偷偷跑掉了”,是一件令人生气的事了。
然而下一秒,就是下一秒。
他听见她用一种超级憧憬的语气,开心地呐喊:
“就可以让他来给我打扫整——栋——写字楼的厕所!”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棠宁话音一落,简薇感觉整个人都凉了。她颤巍巍地拿着手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隔着电磁波,好像都能感受到蒋总滔天的怒气。
半晌,蒋林野沉声:“简薇。”
“蒋总,我在!”
“不用转接电话给棠宁了。”蒋林野站在窗前,玻璃外松涛碧翠,阳光很暖,他的眼神一点一点暗下去,“你替我问问她。”
简薇:“嗯?”
“还想不想回家了。”
簡薇当然不敢问老板这种要命的问题。
棠宁太兴奋以致根本没注意到简薇在车上跟自己的便宜老公打了个电话,直到车停在公司门口,她跳下车,才笑着问:“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光影清斜。棠宁回头的瞬间,风带起长发,背后是一片无际的蓝天。
简薇短暂地愣了一秒,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上次见到她这样笑,是在哪里。
棠宁见她发呆,脚步一顿:“简薇?”
“对……对不起!刚刚是蒋总。”
冷酷的老板不假思索:“哦这样啊,那通话内容不需要告诉我了。”
棠宁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公司明亮的大厅,心潮已经先澎湃起来:“不过,你的手机怎么还在响?”
简薇赶紧拿出手机:“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声音关掉。”
是公司的内部员工群,她刚刚接个电话的空当,竟然就已经刷出了99+条消息。简薇想清空,却不小心戳到了小红标,消息飞快向上,翻到第一条未读消息的位置。
棠·当代列文虎克·显微镜女孩·宁,只随意一瞥,就看到一串:
快快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老板来公司了!
她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歇两天吗?
你忘了我们老板是史高治吗?宇宙不重启,棠宁不休息。
我看到她的车了,快把手机收好别说了你们!
棠宁停下脚步,语气和善地问:“薇薇,这是个什么群呀?”
简薇差点“扑通”给她跪下,好可怕啊,都开始叫叠字了!
“是……是我们公司一个内部员工小群,里面主要是您的其他助理和一些部门经理……”简薇紧张地解释,“我们建着玩的,而,而且棠总,其实群里有很多人是您的迷妹……”
“哦?”总裁来了兴趣,“有我的迷妹?那我更要看看了。”
简薇默了默,强颜欢笑,向老板展示内部员工们背后的声音:
噢噢噢,来了,来了,她下车了!我们宁宁还是一如既往地光鲜亮丽,即使刘海秃了一块也……不是,等一下,我在做梦吗,她今天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上班了?
棠总竟然没化妆!地球是不是真的要爆炸了?
但是老板素颜也好好看啊!
怎么不进来,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等待爱情吗?
等等,姐妹们,我掐指一算今天黑道凶日,你们没发现棠总今天是笑着来的吗?可能又有人要被开除了,买定离手,猜猜是谁?
盲猜薇薇小可怜吧,我们群里最近应该没人得罪棠总,但生活助理就很难讲啦!
薇薇小可怜+1。
薇薇小可怜+2。
……
简薇欲言又止。
棠宁低头看到群名:TJ提醒喝水小分队,她果断道:“拉我进群。”
“棠总……”
“不要让总裁重复第二遍,不然总裁要裁人了。”
简薇微默,发出进群邀请。
棠宁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大步走进公司大堂。
地毯铺到脚下,两队黑衣人列队欢迎,她被大堂里的灯闪得眼睛有点疼,不等瞳孔完全适应,就听到齐刷刷的排山倒海的欢迎声:
“总裁好——”
尽管有心理准备,棠宁还是有点被这种千禧年偶像剧剧情震惊到。
公司其他员工都不知道她失忆的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端出蒋林野的架子,假装端庄地快步走过去。
站在最后的几位是她的其他助理,进门之前,简薇曾经提醒过。
她没有多看,大步往专用电梯的方向走,这几个人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的这种目中无人,一边跟过来,一边向她汇报车祸之前的待办事宜:
“亚宠展的邀请函昨天发到了您的邮箱,时间在下周三。我们已经安排好了TJ的展柜,您的具体行程会在下周一之前确定。”
“我们对之前出事的喂食器进行了复检,没有发现机器上的致死因素。公关正在试着联系傅采采,但对方还没有回应。”
“新产品的研发会将在……”
“等一下。”棠宁嘴上叫停,步履未停,“傅采采没有回应?”
“对。”
棠宁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去官网和官博发公告,在查明事故原因之前,这款喂食器暂时下线。如果有用户想要退货,也可以无条件退全款。
“把公司联系方式放在公告里显眼的地方,告诉用户24小时可以打电话咨询产品情况,如果有其他用户也出现了类似的喂食器故障,欢迎他们来与企业互相监督。
“邀请第三方机构介入调查,下周三下班之前查不出结果,让产品经理下周四早上七点,自己把辞呈放到我办公桌上。
“事情已经发生三天了竟然还在等着我回来定夺,这个事情结束之后,把现在的公关团队给我换掉。
“最后一件事——”
棠宁深吸一口气,在电梯前停下脚步。
她轉过身,几个人被她的气场镇住,下意识屏住呼吸,动作出奇一致。
下一秒,他们看到,高傲冷酷的棠总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一字一顿:“办个抽奖。”
助理们:“嗯?”
“就这个群。”她语气平静,发出恶魔的呢喃,“随机抽个人,送他去非洲。”
同一时间,蒋林野退出脑科病房。
棠宁出院出得急急忙忙,离开时有些东西没有带走,就原模原样放在那儿,不打算要了。都是一些算不上贵重的零碎小物件:出车祸时穿的衣服,被压碎的小镜子,还有她刮花了就不想再用的包。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见了,就一件一件,又捡回来。
走出门,他忍不住自嘲:“像个捡垃圾的小男孩。”
转过拐角,正撞上脑科主任。
对方有些惊奇:“咦,蒋先生你还没走?”
“嗯,我太太有些东西落在这儿了,我来拿走。”蒋林野并不掩饰,“另外还想再问您一下,我太太出院之后,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从小到大,他没有照顾过病人。
“她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复,这段时间肯定是不要碰海鲜和辛辣的食物……这样,蒋先生你先过来坐,我给你写个单子。”
“麻烦您了。”
医生带他走进小办公室,一边找钢笔一边说道:“这次车祸不严重,她恢复得蛮好,每周来复查一次就行,三周后拆线。”
蒋林野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其他关于伤口的注意事项,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还是麻烦您,再跟我说一遍。”蒋林野利落地掏出纸笔,抿唇,“我太太她脑子不太好。”
男人西装革履坐在那儿,背脊挺直如同青松,不说话就很有压迫感。
像是来谈判的。
医生笑起来:“失忆是暂时的,车祸嘛,都会有点后遗症。但蒋先生你一定要多关注你太太的精神状况,如果她出现头晕头疼或者其他明显的脑部不适,一定要回医院来做检查。”
蒋林野下意识点头,但又立刻想到,她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舒服,未必会告诉自己。失忆前不会,失忆之后……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她元气满满地要让自己扫厕所的声音。
失忆之后,应该更不会吧。
“其他就没什么了。”医生思考一阵,“不过,你太太的免疫状况好像不太乐观,她平时身体不好,容易生病吗?”
“我……”蒋林野短暂地顿了一下,“我只知道她精神状况不好,总是失眠。”
他们其实很长时间没有真正交流过了。
医生没有多想,提醒他:“那要让她多运动,少吃助眠药物呀。”
但这一次,蒋先生实在低估了他的太太。
事实上,他太太现在的精神状况,真的是好极了。
棠宁自己也没想到,她交代事情能交代得这么顺畅。那些习惯好像刻在骨子里,即使失忆,也没有完全抹去。
乘坐电梯上楼,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办公室吸引走。
来TJ之前,她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偶像剧里那样的顶层大落地窗。上了楼才发现,总裁办并不在顶楼,因为那个高度,消防云梯够不着。
但她这间位于楼层中部的办公室还是很漂亮的,同样拥有会客室,办公室,卧室——和她最喜欢的巨大的落地窗。
站在窗前,千万束阳光倾泻而入,天空湛蓝,流云聚散,变幻如苍狗。
棠宁以一种拥抱太阳的姿态,惬意地深呼吸:“天气真好啊——”
简薇连忙拿出备忘,往常老板以这种姿态站在窗前,就是要畅想未来了。
然而,下一秒,棠宁开心地说:“事情都解决了,我去睡一会儿!”
简薇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现在还不到中午,老板睡眠一向浅,应该会在午饭之前醒过来。
简薇真诚询问:“棠总,今天中午还帮您订之前那家沙拉吗?”
棠宁只思考了一秒:“大病初愈,当然要吃红油小火锅。”
简薇欲言又止。
“大难不死,一定要点个变态辣庆祝一下。”她一边说,一边开开心心地转身进卧室。
这间卧室设计得非常简约,是棠宁最讨厌的那种公务风,黑白色系,连墙头的画都是一幅函数图。
她仰头感叹:“这房间是你们蒋总设计的吗?”
一看就跟她过不去。
然而简薇摇头:“整间办公室,从里到外都是您亲手布置的。”
棠宁“哦”了一声,很肯定:“那五年后的我一定是疯了,真是辛苦你了。”
简薇:“没有没有……”她现在才比较辛苦。
棠宁东翻翻西找找,果不其然,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蒸汽眼罩。她虽然失忆了,但生活习惯并没有变。不过……
“这是什么?”
眼罩旁还放着一个白色瓶子,上面全是英文,她懒得看。
简薇解释:“是褪黑素。”
五年前还不流行吃这个,棠宁潦草地瞥了眼瓶身,对上面巨大的“Sleep(睡眠)”很不屑:“我竟然还要吃这种东西?太侮辱人了。”
五年前她不需要助眠,只要没人叫她,她可以睡到别人想打120。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笑点,简薇突然觉得,现在的棠宁有点可爱。
她笑:“那我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话罢转身,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棠宁一脸安详,原地躺下。
她昨晚没睡好,现在困得要命。
即便睡着了,她也没能逃脱蒋林野。因为五分钟后,她又在梦里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副别人都欠他钱的姿态,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酒店房间里没有开灯,月色绵柔如同薄霜,落地窗外是荷塘水榭,竹影疏斜,水池中的荷花枝干在地板上投下交织的碎影,内外皆空明。
棠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她没有这段记忆,或许发生过,只是她忘記了。
但她分明地在空气中辨别出鸢尾花与雪松的香气,忽远忽近,暗香浮动,甚至有零陵香豆的气味——那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危险”的味道。
蒋林野单手撑着脑袋,微微歪着头,目光向上,没有看竹编小几上她带来的棠氏股权文件,而是一直盯着她。
他的气场一向清冷,这样看着她,眸色幽深,眼神晦暗不明,竟然透出慵懒。
几乎是生物的本能,即便对这个场景没有印象,棠宁心头也突然涌动出强烈的不安。
下一秒,蒋林野终于开口。
声线一如既往地富有磁性,声音压得很低。
“也不是不能帮你啊……”
下一秒,棠宁从梦里惊醒。
眼罩滑落,屋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正午的阳光安静地垂下,在窗台下游移。
她心里惴惴,心跳得飞快。抬头看表,竟然才过去了一刻钟。
“是个梦吗……”
慢慢平复呼吸,她下意识摸了摸嗡嗡作响的脑袋,心头浮起莫名的怅然。她不确定这个场景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仅仅是她脑海中对蒋林野的幻想。
可如果是梦,这也,也太……
“也太真实了……”
蒋林野在黑暗中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时,那一瞬间她的心悸与幻灭感,好像都曾经真实地上演过。
梦境中好像生出一双手,用力将她拉出来。
连这样短的记忆也不想让她面对。
棠宁用力眨眨眼,有点茫然。
她刚认识蒋林野那会儿,他不是这样的。
老师特地把他们安排成同桌,企图让他去拯救她根本没有救的数学。可他的成绩实在好得过了头,棠宁不想待在他身边,青春期时隐秘的心思显露无遗,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宁愿跑远路去问班长,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全是错题的试卷。
后来有一次班长生病请假了,愚蠢的棠宁连填空题都没订正完,就被老师叫上台写题目,捏着粉笔对着黑板发呆三分钟,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原路返回。
她趴在桌上背对着蒋林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只沮丧的小狐狸。
那天天气不好,窗外乌云攒聚,教室内灯光打得很亮。
屋内安安静静,老师还在讲题,棠宁蔫儿吧唧的,满脑子都是“太丢人了”和“天气果然渲染心情,古人诚不我欺”……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垂在桌上的马尾被人动了动。
“嫌我讲题讲得不好吗?”
蒋林野声音很轻,是少年的声线,谨慎,礼貌,温柔。
他低声问:“为什么总是舍近求远,非要去问别人?”
大概觉得摸头太亲密,他没有碰她的脑袋,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捏了捏她用来束马尾的皮筋。
那是一个薄荷色的皮筋圈,棉布质感,里面有固形用的金属丝。他手指修长,垂着眼,编花绳似的,将蝴蝶结两边都捏得竖了起来。
像兔子耳朵。
像她。
棠宁被吓得不敢动了。
她睁圆眼睛,心跳如雷。
青春期时会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品质。
那一秒她就明白了。
这种感情和钱与欲望都没有关系,是一瞬间的心动。
“笃笃笃——”
棠宁抱着抱枕坐在床上发呆,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很难过,正一脸惆怅地打算把蒋林野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骂一顿再拖黑,就听到敲门声。
思绪一瞬回笼,她扬声:“请进。”
简薇小心地打开门,见老板已经醒了,松口气:“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但是蒋总刚刚打电话,说他送了点东西过来……”
棠宁叹口气,伸出手。
简薇将手机递给她。
“嗯?”棠宁意味不明地哼。
蒋林野一下子辨认出来:“你在睡觉?”
“嗯……”
她刚刚睡醒的时候,声音总是很软,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软乎乎的。
看来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怎么了?”棠宁明显不怎么想跟他说话,“有事吗?”
他声音依旧平淡:“我叫了人给你送午饭。”
“啊?”棠宁有点蒙,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讨好她,“你给我买了小火锅吗?有没有年糕?”
蒋林野:“哈?”他什么时候说要给她送小火锅。
“我负责你接下来三周的饮食。”但他并不关心,“简薇会看着你吃完,盯着你忌口。”
男人声音平稳,并非商量的语气,只是通知。
“凭什么?”棠宁一下子醒了,“我想吃红油小火锅!”
“棠宁。”蒋林野抬头看钟,“午饭时间很有限,我没时间陪你闹。”
她嘟囔:“可我一直很迁就你啊……”
她想起高中时,他偶尔会因为打篮球或者帮老师做事耽误晚饭,她就顺手帮他把饭打好。
一模一样的两份,他不喜欢吃姜,她也跟着戒掉了。
但蒋林野显然不喜欢回忆过去,依旧公事公办,只是语气稍稍软了一些:“好,不吃白菜可以吃别的,但辛辣的东西你不能碰。”
“没有火锅的话,”棠宁虚情假意地小心试探,“刺身也可以。”
蒋林野沉默半秒,冷漠地挂断电话。
棠宁快被气死了。
她的午饭真的只有一盅白菜。
简薇见老板坐在桌前,宛如一只愤怒的小鸟,忍不住提醒:“这是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是一道四川名菜。
虽然听起来就是水煮白菜,但它作为御膳被传承下来,对食材和汤料的要求其实非常高。
鸡汤要辅以母鸭、排骨、干贝和火腿蹄肉,熬到开水般透明;白菜必须选将熟未透的大白菜,还只能用其中发黄的嫩心。且这道菜不是煮熟,而是靠高汤一遍遍淋浇烫熟的,白菜在碗里缓缓盛开,如同花苞绽放。
道理棠宁都懂,但她看着这一盅汤,仍然感到弱小可怜又无助:“国宴白菜就不是白菜了吗?”
她不爽极了。
现在觉得那个梦很有可能是真的,结合她醒来之后蒋林野的反应,她也不是没可能被他“虐待”了五年。
她到底为什么会嫁给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吃完这道味道一级棒的白菜,棠宁靠在总裁椅上,抚摸着自己暖洋洋的小肚子,悲惨地流下无形的眼泪。
夜幕笼罩,城市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光芒好像被打翻,远远近近,连成一片。
黑夜像巨大无声的容器,风带着凉意,徐徐吹散云层,露出满天繁星。
蒋林野完成今天日程表上的最后一项工作,摘下眼镜,指骨疲惫地抵住眉心。
五年前老棠总大病一场,出院后看到棠宁结婚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索性游山玩水不再管事,现在整个企业的运转,几乎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抬头看表,时针刚好跳到整点,十点整。
蒋林野思索半秒,松松领带,站起身:“走吧。”
助理帮忙扫尾,连忙跟上。
公司里还有很多人在加班,蒋林野给出的加班费非常优渥,大家干劲十足。
然而食物链顶端的蒋总站在玻璃前,却在面无表情地想:这些可怜的家伙,一定都没有老婆。
他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打电话给简薇。
简薇事无巨细:“棠总今天下午叫财务来做了个资产评估,知道自己很有钱之后,就一直在买裙子。”
蒋林野沉默片刻,立刻明白了今天下午卡上那几笔消费的去处。
他微顿:“我知道了。其他的呢?”
“联系设计师,定制更多的裙子。”
蒋林野欲言又止,一时间心情竟然有点复杂。
这两年棠宁的爱好越来越少,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偶尔表现得尖锐,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气。事件的结果往往大同小异,如果能靠行动解决矛盾,他就不想多费口舌。
挂断电话,蒋林野沉默着,和助理一起进电梯。
数字飞快跳动,他沉吟一阵,突然开口:“有好一点的厨师吗?”
“啊,蒋总您要换私厨吗?”助理知道老板家里有一个私厨,淮扬菜做得一绝,“您要什么菜系的,我去問问。”
“菜系倒是其次。”蒋林野想了一下,“有没有那种——”
只是把这句话在脑子里简单过一遍,他就觉得这种要求蠢极了。
可是他咬着牙,还是开口,沉声问:“那种能把水煮白菜,做出红油小火锅的味道的?”
助理呆滞半秒,脑袋里缓慢地浮现一个问号:“哈?”
棠宁今晚睡得很早。
她和蒋林野的婚房在玫瑰半里,一个有名的别墅区。住户与住户之间分隔得很开,空间宽广,他们家前院养着一池锦鲤,后院建有盛开着鸢尾花的玻璃花房,温泉从山上引下,直接流入浴室。
棠宁吃过晚饭,泡在巨大的浴池里,透过单向玻璃,看到外面碧翠的松涛。
空气里浮动着清淡的硫黄味,她身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恢复,不敢在水里待太久,发了会儿呆就匆匆爬起来。
卧室设计倒很符合她的喜好,不是黑白色调,床单是温柔的薄荷色,让她很想在里面躺到地老天荒。
再加上晚饭时家里阿姨无意间说漏嘴的那句“先生工作忙,经常在公司加班,有时候晚上不回来过夜,我们一般不准备他的饭”,棠宁整个人都很兴奋:“整张床都是我的了……不,整个房子!”
所以蒋林野深更半夜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一只毫无防备地呈“大”字形仰面躺在那里、占据了整张床的动物。
目测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蒋总默了默,一言不发地将夜灯旋到最低亮度,洗漱结束换好衣服,走回床头。
刚想掀开被子把她往里面挤挤,就突然发现,棠宁头发末端竟然还是潮湿的。
蒋林野有点头疼。
“棠……”想叫她起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叹口气,回到浴室找出条干毛巾,把她的发梢放到掌心,一点一点地擦干。
擦着擦着,蒋林野开始走神。
棠宁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没怎么保养过,大概是天生的。她高中时在文艺活动上很活跃,有次校庆晚会她上去唱歌,整个人明媚张扬得像道阳光,长发被暖色的灯光一打,如同上好的绸缎。
“高中再忙,尚且有空打理长发……”
工作之后,反而只将头发留到及肩。
蒋林野停下动作,默然地注视睡梦中的棠宁。
她歪着脑袋,睫毛如同蝉翼,亚麻睡裙的吊带松松垮垮,被子也没有盖好。
可她安静极了。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世界才是静寂而温柔的。
一瞬间的念头,眸色悄然转深,他突然想要吻她。
但棠宁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有只猫头鹰在追着她飞,一边追一边啄她脑袋,问她凭什么拥有这么多头发,凭什么不秃头不掉毛,凭什么没有社畜的烦恼。
她被追得烦了,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正正地对上一个逆着光黑黢黢的高大人影,心脏差点被吓停跳:“谁!”
棠宁没有多想,伸手一推。
蒋林野毫无防备一个趔趄,一米八七的个子撞上身后的椅子,椅子怼上书桌,带着柜子上的辞典都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在黑暗中,发出接连不断的撞击声。
棠宁突然清醒过来。
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男人压抑的呼吸声。
她心虚地爬起来,迟疑地咽咽嗓子:“蒋……蒋林野?”
蒋林野没说话。
“我……我听这声儿,”她小心翼翼,“您脑袋还挺硬?”
沉默半晌。
黑暗里,慢悠悠地飘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棠宁,你有种别动,在那儿给我等着。”
(未完待續)
下期预告:棠宁的记忆停留在五年前父亲身体出事,她求蒋林野回国帮忙经营公司却遭羞辱。好在她发现父亲如今身体已好转,公司的发展也蒸蒸日上。只不过,与父亲吃饭时,她发现父亲似乎对蒋林野仍心存芥蒂。下期连载详见《花火》8B,可关注新浪微博@花火B女孩,了解B组最新出版消息。